26 亂局初顯

迎着德陽公主好奇的目光，徐玖很不顧形象的笑了好一陣，直到體力漸漸不支，才總算是停了下來。

德陽公主倒是一貫保持了她柔弱與雅靜的形象，既沒有對徐玖莫名其妙的大笑表示鄙夷，也沒有對她大笑的緣由追根問底，只是帶着奇怪的神色，靜靜地在一邊等着徐玖笑夠。

徐玖收了笑容，想起旁邊還有一個公主，她尴尬的揉了揉笑到有些痛的肚子，眼神游移，狀似無意的問道：“那個，你若是想跑的話，或許我可以幫你。”

德陽公主回給徐玖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微微搖頭。

“你不是不願和親嗎？”徐玖納悶道。

“可我不得不來和親，我不能逃。”德陽公主的嗓音軟軟的，語氣卻異常堅定。

徐玖領悟道：“啊，我明白了，他們威脅你，令你必須要來？”

德陽公主點了點頭。

“方便說說是什麽嗎，也許我能有什麽辦法讓你擺脫威脅。”徐玖心裏壓抑不住的好奇隐隐浮現。

“是我的情郎，皇兄命人抓走了他，揚言我若是不來齊國，便要殺了他。”她說這話時神态很是放松，顯然，她已經習慣了面對這樣的處境，全然不像是長于深宮之中的公主那般不谙世事。

一直以來，德陽公主都是在以一己之力反抗着施加與她的種種不公，白日裏是陳國臣民們心中最驕傲美麗的第一公主，衆人頂禮膜拜的對象，夜晚裏卻是孤獨到連朋友都沒有一個的可憐小姑娘。

徐玖這般不拘小節的性子，正中她的下懷，使她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與徐玖吐露心聲，把她當做真正的朋友。

畢竟，她一個人捱過的時光，太久了。

“唔……”徐玖不清楚這位公主殿下內心的多愁善感，她只是覺得德陽公主的話，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太對勁，“既然如此，你今晚為何逃了出來，這樣豈不是令他陷入危險之中？”

德陽公主聽到徐玖如此說，忍不住掩唇輕笑。

徐玖摸不到頭腦，“我說的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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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玖說的不錯，因而我并不是出逃，”德陽公主笑着解釋道，“離開陳國之前，我曾聽聞，為了能讓我順順利利地嫁與齊國皇室，不要出了差錯，他們将他也一并帶來了。”

說到這，德陽公主的笑容黯淡了幾分，她勉強道：“我偷跑出來，便是想與他見上一面，可惜還沒到地方，就被人發現了，我努力的想要擺脫掉他們，卻始終未能如願，方才若非遇到阿玖，這會兒怕是已經被關回鴻胪寺去了。”

徐玖聽她訴說的遭遇，心中很是感動，她輕輕拍了拍德陽公主瘦弱的肩膀，信誓旦旦地道：“別擔心，在你們陳國我不好說，但他既然已到了咱們齊國的地盤，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一定會将他救出來，讓你二人團聚。”

“阿玖的好意我心領了，”德陽公主客氣了一句，随即話鋒一轉，“可你若當真為我好，千萬不要這樣做。”

“怎麽？”徐玖茫然道。

“阿玖可知他被關在何處？”德陽公主反問道。

徐玖搖頭。

德陽公主一字一頓道：“安平侯府。”

“安平侯？！”徐玖瞪大了眼睛重複道。

“是。”

這消息不啻平地驚雷，令徐玖瞬間呆立當場。

良久，她緩緩回過神來。

“你是說，安平侯他，很可能與陳國有染？”徐玖不死心的想要再次确認一遍。

可德陽公主的話無情的戳穿了她的幻想，“是，齊國安平侯李清，與我皇兄暗中合作，已有多年。”

“不可能。”徐玖斷然道。

安平侯是什麽人，別人或許不知，但徐玖卻一定是知道的。這人曾是東宮侍衛，徐玖的父親未襲爵時，在東宮暫領過一段時日的衛指揮使，這人便是他的部下。據說其人勇武異常，忠誠無貳，有古俠士之風，在東宮之中曾多立奇功。因其與當時的太子，也即現今的皇帝陛下相交莫逆，有過命的交情，屢次舍命救太子于危難之中。太子繼位後，便封其末爵之位，将他調入軍中效命。他在軍中表現也異常英勇，又有指揮謀斷之才，多年來征戰四方，屢建功勳，累官至安平侯，可說是一班勳貴之中的領軍人物。

如今他年紀大了，陛下體恤與他，将他調回京城，安排其領禁軍事務，大半個京城的守衛侍衛親軍都在他的管轄之下。

這樣備受陛下信任的親信之人，若是裏通外邦，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徐玖寧願自己今夜什麽都不曾聽到，也不願承認這樣的事實。

可事實就是事實。

德陽公主神色平靜的看着徐玖陷入自我掙紮，又從掙紮中逐漸清醒，因為自己的心上人在安平侯手上，公主對這位傳奇人物的生平，了解的不比徐玖少多少，因而她很能夠理解徐玖此刻內心所做的鬥争。

突然聽到這樣一個消息，無論真假，徐玖顯然沒心情再逛什麽花燈，或是四處張羅着打抱不平。她目光略顯凝重地看了德陽公主一眼，後者心領神會。

“阿玖，勞煩你派人送我回去了，”德陽公主害羞的笑了笑，“我不太認識從這裏回鴻胪寺的路。”

“嗯。”徐玖答應一聲，朝衛風使了個眼色。

“至于那幾人，”德陽公主指着尚躺在巷口的那幾名惡漢，“殺了或是廢了，阿玖如何處置都可，只不要送官便好，他們不過是安平侯雇來的打手，雖然什麽都不知道，但終究是安平侯府的人，謹慎些總不是壞處。”

徐玖這會兒已經從方才的震驚中完全反應過來了，她笑道：“我理會得。”

“如此，我先回去了。”德陽公主看到徐玖安排的人已經等在巷口。

“那個……”徐玖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又讓她收了回去。

德陽公主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目露疑惑之色。

徐玖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問道：“這裏離安平侯府不遠，你若是想去，我可派人送你。”

“不必了，”德陽公主回給徐玖一個微笑，“其實我從出來以後，就已經後悔了，既不識得路，又不知他被關押在何處，終究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說罷，她上前一步，給了徐玖一個擁抱。

“謝謝你。”她在徐玖耳邊輕聲說。

……

送別德陽公主，又讓衛風安排人把那幾個惡漢找個地方處理了，徐玖放下一度緊繃着的心情，頓覺疲倦如潮水一般湧來。

小石巷的花燈會正到了最熱鬧的時候，游人摩肩接踵，如織如排，讓徐玖想尋一輛馬車都找不到。

可從這人潮中擠出重圍，她又自覺體力不濟。

四下裏一番張望後，徐玖将目光鎖定到衛風的身上。他這會兒剛将暗哨們重新安排回去護衛，就感到有一道火熱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後背上，灼得人隐隐發燙。

他回過身，看到是徐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只得問道：“小姐，可是有何吩咐？”

徐玖眨了眨圓溜溜的杏眼，輕咳一聲，道：“麻煩你蹲一下。”

衛風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着徐玖的話，半蹲了下來。

徐玖繞到他的身後，猝不及防地撲到他的背上。

衛風到底是練過的，被徐玖毫無征兆的撲到身上，單腿受力的他竟紋絲未動，仍穩穩地蹲在地上。

徐玖将手臂環繞在他頸邊，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把自己趴在衛風背上的姿勢調整到最舒适的狀态，這才歪過頭，朝他展顏一笑，讨好道：“勞煩衛侍衛長，背我離開小石巷，抱歉，我實在是太累了。”

衛風感到後背一軟，突然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一陣淡雅的茉莉花香順着清風從他身後吹來，萦繞在他鼻端，清澈悅耳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是，小姐。”他慢慢站起身，脊背微微前弓，生怕将徐玖摔到地上。

“你不用這般小心，我不會掉下去的。”說着，徐玖還提勁往上竄了一下。

衛風未答，只是動作依然緩慢。

徐玖知他是在關心自己，也不好再催促，被他背着一步一步湧進游人之中，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颠簸。

被衛風背着走了一陣，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事實上，以她多年練武的功力，根本不會因為多逛了兩圈花燈而感到疲憊。她只是一想到安平侯的事情，心裏就有些困乏。才想着借衛風的後背用一用，本以為他會帶着自己擠過川流的人群，盡快到達馬車所停的地方，早點回府。哪成想衛風怕她被人背着難受，走的反而更慢了幾分。背上負着一個大活人，時刻還要掌握平衡，走的越慢，自然越累。

無形之中，倒是她的任性，給衛風帶來了加倍的負擔。

眼瞧着離巷口還有好一段距離，徐玖忍不住道：“你把我放下來罷，沒有方才那麽累了，我能自己走。”

衛風未理她。

徐玖只好将頭湊到前面，側着臉望向他，“我說，你快把我放下罷，我要自己走。”

衛風還是沒有搭理她。

“算了，算了，你開心就好。”衛風的性子，徐玖哪裏不了解，他既下定了決心，那必然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除非自己對他下命令。

可徐玖如何能辜負他的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