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心有靈犀

沒有意義的争吵不會有結果，但會有短暫的中止。

比如，當争吵的雙方都已經餓到沒力氣再吵下去的時候。

範修賢将剩下的兩副碗筷分別向兩人的桌前推了推，小聲道：“先吃飯，吃飽了再吵也不遲。”

“不必，本姑娘說有主意就是有主意。”徐玖得意地朝姜之珏瞥了一眼，“不像某些大言不慚，滿嘴謊話，只會打腫臉充胖子的家夥。”

她方才和姜之珏吵架，除了看他不順眼這個已經持續了十幾年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想到了救出岳婉柔的辦法。

所以姜之珏越是質疑，她就越是生氣。

姜之珏不以為然地一笑：“呵，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徐玖見他繳械投降了，哪能放過這個追打落水狗的絕佳時機。

“這麽快就認輸了？”她微眯起雙眼，像是有些不肯相信，“既然如此，那就規規矩矩地給本姑娘磕一個，再喊聲‘孫兒知道錯了’，給你姑奶奶我聽個響罷。”

姜之珏搖了搖頭：“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因為本王不巧也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所以。”他說着猛地擡起了頭，眼中閃動着異常飛揚的神采，“你方才所說的本王都記下了，本王等着你哭着喊着叫爺爺的那天，放心，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徐玖撇了撇嘴，冷笑道：“鬼知道是哪一天，依我看你也不用等了，就算範修賢說的時日不準，李清造反這事總做不得假，夜長夢多的道理他不會不懂，如此一來，你我能救出婉柔姐姐和江公子的時間左不過是這幾日罷了。”

“所以呢？”姜之珏一挑眉毛。

“我當真是有辦法，至于你是不是在說大話……“徐玖說到這裏時頓了一下，眼眸中迸發出堅定而自信地光芒，”既然你言之鑿鑿，那我們就比比看，到底誰會先将人救出來！”

“好！”

……

吃過早飯，徐玖和姜之珏先是去另一間客房查看了一番那兩個李清府裏的下人的情況，确定這兩人一時半會都不會醒來，又返回房中。

徐玖朝姜之珏看了一眼，後者點點頭。

他走到正趴在窗邊看風景的範修賢身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怎麽了？”範修賢愣了一下，奇怪道。

“我們姑且相信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所以現在準備分頭去救人，你要跟誰走？”他問道。

範修賢迷惑道：“我又不會功夫，為何要随你們一起去救人，留在這裏不行嗎？”他說着，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擡手指了指外面的客房，“唔，正好還能幫你們看着點那兩個人。”

姜之珏比他還要迷惑：“誰說讓你去救人了？”

“這位兄臺。”徐玖嫌棄地把姜之珏推到一邊，自顧自地朝範修賢道，“麻煩你認清自己的形勢，你和床上躺着的那兩個人并未有何不同，若非看在你提供了一些消息的情分上，我們根本不會和你廢話，早就已經将你打暈過去了，懂嗎？”

範修賢點點頭，很有自知之明：“這倒也是，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什麽事，快說！”

他攤了攤手：“你們為何要分開走？”

徐玖瞪了姜之珏一眼，氣道：“當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唔，可是……”範修賢的神情似是有些為難。

“可是什麽？”徐玖逼視着他。

範修賢歪了歪頭：“你們救的不是一樣的人嗎，道哪裏不同？若是依救人而論，一起去不是更好嗎？”

“……”

徐玖和姜之珏一時皆是無話。

他們好像确實是忽略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成功救出岳婉柔和江景雲，挫敗李清的陰謀，遠比兩個人之間無休止的争鬥來的更重要。

“那個……”徐玖猶猶豫豫。

“本王……”姜之珏磕磕絆絆。

一陣沉默後……

“你先說！”兩人異口同聲地道。

徐玖見狀擺了擺手：“我先說就我先說，有什麽了不起的。”她掃了姜之珏一眼，神色頗有些不情願，“一句話，幹掉李清之前，為了婉柔姐姐，本姑娘可以暫時摒棄前嫌，和你短暫的合作一下。但是……”說到這裏，她稍稍停頓了一下。

緊接着她陡然提高音量，朝姜之珏吼道：“之前的事情沒完！”

正心不在焉地聽着徐玖念叨的姜之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他斜睨着徐玖，淡笑道：“這是自然，縱使你不說，本王也要提起，盡快救出江先生與征讨賊逆是一碼事，本王與你的恩怨是另一碼，豈可混淆。”

徐玖滿意地點頭：“本姑娘是怕你拎不清，産生一些不必要的幻想。”

“呵~”姜之珏沒有多說，嘲諷之情溢于言表。

無視掉姜之珏欠揍的表情，徐玖找了張椅子坐下：“既然話已經說開了，那我也就直說了，明日我會帶着人去京郊設伏，将李清接送婉柔姐姐的車架截停在城外，救下她。”

徐玖每說一個字，姜之珏的臉色就難看幾分，待她将話全說完後，姜之珏的神情簡直可以用愁雲慘淡來形容了。

“嗯？你怎麽不說話？”徐玖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微微皺緊眉頭，“喂，姜之珏，你不會是根本沒想到辦法，在這套我的話吧！”

雖然和姜之珏是宿仇，但徐玖知曉他心性甚高，或許人品比較差，經常耍賴不認輸，但卻不會做出這等坑蒙拐騙的勾當，否則她也不會這般直截了當地就将自己的打算說出來。

姜之珏神色瞬間恢複正常，他使勁拍了拍桌子，氣呼呼地道：“徐玖，你怎麽說話呢？”

徐玖同樣一拍桌子：“那你倒是說說原本準備怎麽做啊，我現在只想趕快去救人，沒心思和你吵架。”

姜之珏原本高昂的氣勢瞬間又矮了下去。

“本王……當然……”他臉頰微紅，原本直視着徐玖的眼神也開始四處亂飄，“本王當然有辦法，只不過是擔心說出來你不相信罷了。”

徐玖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信還是不信？”

“因為本王和你想到一起去了！”姜之珏漲紅着臉朝徐玖大喊道。

“哈？”徐玖撓了撓頭，疑惑道，“那怎麽了？”

“……”

姜之珏看着她一臉迷茫的樣子，就知她這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可讓他自己來說明具體緣由，又未免太過難為情。

姜之珏暗自為徐玖的遲鈍嘆了一口氣，準備将此事就此揭過。

徐玖忽然醒悟過來。

“哦，你是怕本姑娘指責你抄了本姑娘的法子。”她恍然道。

姜之珏沉默不語，他能說什麽，承認自己借鑒了徐玖的主意，還是承認方才的扭捏是因為擔心于此？

可他明明就沒有，這方法是他和徐玖争吵時的靈光一現，誰知偏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又被她搶先說了出來。

如今他怕是怎麽解釋都說不清了。

“那你真的是那麽不要臉的直接剽竊了本姑娘的辦法？”徐玖湊到姜之珏的面前，眨了眨睫毛撲閃的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向他。

姜之珏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又覺得這樣頗有些做賊心虛之感，遂鼓足勇氣往前邁了半步。

兩人的臉似是要貼上了一般，呼吸可聞。

“當然沒有。”他驕傲的揚起下巴，“別說本王本就想到了，就算沒有，那也絕不屑于此等宵小之為。”

“哦。”徐玖半是失望又半是松了一口氣似得坐回到椅子上。

“沒有就沒有，本姑娘有何不信。”她興致缺缺地道。

姜之珏不欲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見徐玖确實相信了他的解釋，便想趕快把這個話題岔過去，他不動聲色地問道：“葉子興那裏有一隊人馬，本王打算聯絡他，借些人手攔停接江先生入城的車馬。你呢？不會是想要單槍匹馬的劫車罷，別說本王沒有提醒過你，京城僅城門便有四座，入京的官路更是不知凡幾，你一個人怎麽攔的過來。”

“誰說本姑娘要一個人去了？”徐玖瞥了他一眼，不悅道。

姜之珏聳了聳肩膀：“本王不過是好心提點你幾句罷了。”

徐玖翻了個白眼：“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罷。”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我各尋各的人，日落時分在此相見，時間緊迫，提早動身罷。”姜之珏說着朝範修賢看了一眼，後者回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你跟我走。”

“哦，好。”範修賢乖乖地應聲道。

這家夥來歷不明，是敵是友尚不清楚，姜之珏自恃武藝比徐玖更高強些，自然将監視他的任務攬到自己身上。

徐玖這一次難得地沒有和他争搶，她到沒想到姜之珏是瞧不上自己的功夫——若是知道這一點，她必然要和姜之珏打上一架，好好說道說道。而是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家夥連爬牆都不會，多半也不會騎馬。京畿一帶她沒有姜之珏來的熟悉，找人或許要耗上不少的時間，帶着這麽一個廢物，影響她尋人的進度。

兩人約定好時辰，也不在多廢話，下樓尋到夥計，吩咐他去後院将二人來時騎乘的兩匹馬兒一并牽了出來。

站在街邊，徐玖翻身上馬，朝姜之珏揚了揚手算作告別，旋即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姜之珏立在原地不知想了些什麽，良久，才帶着範修賢縱馬向相反的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