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商議起事

尋人的過程談不上順利,徐玖和姜之珏幾乎将馬兒跑斷了腿,才總算是趕在入夜時分将各自的外援帶回了客棧。

小小的客房裏站了五個人,一時顯得有些擁擠。

範修賢甫一回來便吩咐夥計備下吃食,此時也都已擺盤上桌。小城裏的客棧自然比不得京城的大酒樓,食物的花樣總是少了些,但勝在數量充足,足夠五個人飽飽的吃上一頓。

只是此時此刻,除了範修賢,誰也無心用飯罷了。

葉子興與徐玖有過一面之緣,加上又是愛玩愛鬧的性格,沒等姜之珏多做介紹,三言兩語就已經和徐玖打成一片。姜之珏見到他後只是與他簡單說了說情況,這位早已經在京中玩膩了的小侯爺瞬間就來了精神,不等細問就迫不及待地命人牽了馬來,催促着姜之珏趕到客棧。

而徐玖帶來的這人,卻是與衆人第一次相見,瞧上去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模樣很是周正,身量高挑魁梧,虎背熊腰。一身的凜然正氣,打眼一瞧就知是将門之後,只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京中權貴府裏的大小纨绔膏粱,姜之珏幾乎都有些或深或淺的印象,但他仔細回想過後,可以确認并未見過眼前這人,尤其是初見時就能給人以如此深刻印象的将門少爺。

徐玖察覺到了姜之珏眼中的疑惑,她拍了拍這人的肩膀,後者微不可查地輕輕抖了一下。

“柳少卿,安遠侯世子,你不認識很正常,這是他第一次來京城。”徐玖一臉熟稔地朝姜之珏介紹道。

“嗯。”姜之珏點了點頭,他到底是親王之尊,自矜身份,和不熟識的人向來沒什麽多餘的話可聊。

徐玖介紹完柳少卿,反過來又指了指姜之珏,朝柳少卿道:“這個看起來就很廢物的家夥叫姜之珏,你應該聽說過。”

柳少卿像是很少經歷這樣的場面,聽完徐玖的簡短介紹後,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神色慌忙地就想要向姜之珏大禮參拜。

徐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急切道:“你要做甚麽?”

開玩笑,這可是她徐玖帶來的人,怎麽能給姜之珏下跪!

倒是姜之珏,本來還想反駁徐玖幾句讓她好好說人話,此時見這個叫柳少卿的如此有趣,反而饒有興趣地圍觀了起來。

柳少卿若真給自己跪了,那可是憑白送來的一份大禮。他一定要清清楚楚的記進本子裏,以後時不時地翻出來,用來奚落嘲諷徐玖。

看着姜之珏略帶戲谑的目光和徐玖越發兇狠的模樣,柳少卿頓時左右為難起來。他确實是不怎麽擅長應對眼前這樣的局面,出身将門的他自幼學的是舞槍弄棒,行軍作戰,家國忠義。于私,徐玖曾救過他的命,而且他也的确打不過這個應天府地面上出了名的小魔頭,更別提柳家祖上還是受徐家先祖的恩惠才得以世襲侯爵。于公,這齊國是姜氏的天下,他家世代代天子守邊,人臣忠于君主是題中應有之義。

加之他本身性子就有幾分憨直,沒有公務的時候只喜歡去教武場磨煉武藝,平素很少參與世家子弟間的各種詩會酒會。這次若非父親下了死命令要他進京,多交好一些勳貴子弟,他根本就不想北上湊這個熱鬧,和那些油頭粉面的武陵年少花天酒地哪有在家裏研習武技或是兵法來得有趣。

徐玖見他糾結的一張臉都快要扭曲到一起了,擡手朝他後背拍了一巴掌,自鳴道:“放心,有本姑娘罩着你,在這齊國地界,除了陛下,你誰都不用怕。”

柳少卿緊繃的精神瞬間放松下來,他略作思索,然後抱拳朝姜之珏俯下身:“參見殿下。”

這樣應該就能兩邊都不得罪了吧,他嘆了口氣,心中暗暗想到。

還有徐家二小姐,當真是個猛人。

柳少卿在心裏又默默補充了一句。

徐玖雖然對他折腰這一行為頗有些不樂,但終究不能要求人人都像她這般不慕權貴,潔身自好。

算了算了,只要不跪就行了,她暗自将标準稍稍下調一些。

姜之珏和柳少卿則并不相熟,見徐玖替對方解了圍,自然不會再追着不放。他朝柳少卿揚了揚手,算是受了這一禮。

徐玖又将剛認識的葉子興也向他簡單說了說,幾人便算是熟絡了起來。

除了早已坐到桌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吃晚飯的範修賢。

……

葉子興和柳少卿此前進京,除了代家族聯絡京中各世家的情誼,身上也都背負了王命——将駐地邊軍與京畿禁衛進行換防。

所以兩人進京時手中都領有一支久經戰陣的兵馬,只是這支人馬并非二人的私軍,未有大都督府調令的情況下擅自調動,形同謀反!

這也是徐玖和姜之珏被逼到走投無路之際才敢想到的辦法,好在有姜之珏的身份背書。若是僅有徐玖一人,她說什麽也要把自家兄長拉上才敢調兵。

目前看來,姜之珏的王位想來應該會比自己哥哥的世子位更好用一些吧,徐玖無良的想到。

……

五人邊吃邊聊,直待盤空碗淨,終于草拟出了一個救人方案。

借來的将士主要負責在馬車可能經過的各個點位進行布控,确定接送岳婉柔和江景雲的車駕的具體位置,由葉子興負責調度。按照範修賢對李清過往行事作風的推測,他起事之前定會派兵全城戒嚴,封禁進出內外城的通道,屆時京郊一帶的官路以及小路上的行人必然不會太多,有利于徐玖等人的監視行動。

待确認了車馬的具體位置後,則由徐玖、姜之珏和柳少卿三人組成的救援小隊強行攔截,并救出岳婉柔和江景雲——如果他們确實在車裏的話。

整個解救方案顯得很是粗糙,但想到五人之中僅有作為局外人的範修賢似乎是有些相關經驗,偶爾能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外,其餘四人是一個比一個頭腦簡單,可以做出這麽一個看上去還像那麽回事的方案,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了。

何況就算僅是這麽一個簡陋的想法,也曾多次受到柳少卿的質疑。

怎麽一個晚上過去,他就成了罪無可赦的謀逆分子了?!

若非攝于徐玖十餘年來所積壓的淫威,柳少卿早在聽到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已經飛馬回城,将幾人謀朝篡逆之事大白于陛下了。

反觀葉子興,看上去明明是個機敏聰慧的少年郎,在聽了徐玖和姜之珏的驚天密謀之後,不僅未有驚慌失措之色,眼眸中反而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采。

他舔了舔嘴唇,興奮道:“殿下,既然李清将全城的禁衛統領都換了個七七八八,那不如我們也幹一票大的怎麽樣。”

姜之珏沒來由地感到脊背一涼,他警惕地看着葉子興,慎重道:“子興,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子興只當他同意了,解釋道:“附近駐防京師的衛軍中,有不少将領曾是我父親的部下,若能以殿下的名義游說,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令他們帶兵直接将京城圍個水洩不通,李清帶入城內的兵馬定然不會太多,咱們與其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倒不如幹脆派兵滅了他。”

聽到這番話,徐玖眼前頓時一亮,不等姜之珏發表什麽意見,她便積極贊同道:“你們都快想想,這次換防,還有誰帶兵進京了,我看看裏面有沒有我認識的人。”

她此前也是偶然聽說柳少卿此次是代父入京換防,才在危急時刻想起了他手裏的兵。若是能再多找到幾個似他這般進京述職的南方勳貴就好了,別的地方她不敢保證,江南這一帶,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沒被她揍過的。

柳少卿提心吊膽地聽着兩人是越說越不靠譜,眼瞧着就要快進到提兵攻上金銮殿,清君側,誅奸佞了,他連忙出聲道:“阿玖,這樣做是否有些不太合規矩?”

徐玖瞥了他一眼:“規矩不也是人定的?”

柳少卿無言以對,反正他既打不過徐玖也不敢招惹這位魏國公府上的二小姐,她說什麽就是什麽罷。

認清形勢的柳少卿放棄掙紮,沉默地點了點頭,心底如墜寒窟。

徐玖不知道柳少卿經歷了什麽樣的心路歷程,當然,她就算知道了多半也只會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她現在顯然更關心一直沒有參與進讨論的姜之珏,這可不符合他沒事都要找點事的惡劣性格。

“姜之珏,你又瞎琢磨什麽呢?”她掃了姜之珏一眼。

姜之珏沒好氣地道:“你覺得本王在想什麽,李清還沒反呢!”

徐玖奇怪道:“這不是廢話嗎,我們在這商量的就是怎麽阻止他造反,他若是已經反了,我們還讨論個鬼啊。”她說着伸手摸了摸姜之珏的額頭,“你腦子進水了?”

“你腦子才進水了!”姜之珏拍開她的手,“你也知道他還沒反呢,那本王先反了算怎麽回事!”

徐玖眨眨眼睛:“誰說你反了?”

“刀都要架到我父皇脖子上了,你好意思跟我說沒反!”姜之珏氣的簡直快要炸了。

徐玖伸出食指豎在他的眼前,左右晃了晃:“啧啧啧,別激動,別激動,不過是個提議罷了,能不能實現還兩說呢,再者說了。”她說到這裏,明亮的眼眸中倏然露出一抹期待的笑意,“你不是說過就算造反,陛下也不會拿你怎樣嗎,你瞧,眼前恰有一個證明它的好機會。”

姜之珏被徐玖的歪理邪說氣的連連冷笑:“呵~本王為何要證明于此,縱然确實屬實,對本王又有什麽好處……唔,倒不如這樣罷。”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原本愠怒的神情重歸于平靜,輕笑道:“你喊本王一聲爺爺,在端端正正的給本王磕一個,本王便帶兵進城起事,如何?”

他确實不在乎領兵造反,畢竟在他父皇眼中,無論他做什麽都逃不過小孩子家家的瞎胡鬧。可一頓訓斥總是少不了的,他總不能沒來由地憑白讨一頓罵回來罷。

“姜之珏!”徐玖雙眼微眯,眼中寒光迸射,“這些話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以你的名義征讨李清,無論成敗,這天下總還是你姜氏的,可你若是激我,使我帶兵舉事,齊國可就不再姓姜了。”

姜之珏若說其他的威脅,徐玖或許還需要掂量掂量,可唯獨造反這個話題,她是最不懼的。

不就是換個皇帝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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