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事後一根煙

江浮試圖輕盈地跳下床,腳踩在軟毛毯子上險些崴了。剎那間龇牙咧嘴地疼,忍住了,眼裏發紅,又回頭瞅了一眼床上的老板。

老板抱着被子正睡覺,長腿往被子上一搭,赤裸的身子大半暴露在空調風下。

江浮靜了片刻。老板的眉毛好看,凜然如劍,斜飛入鬓,但因他性格清清淡淡,所以那眉毛也沒有壓迫感,時常是溫軟地垂着,好像拿對方很沒有辦法。江浮見他這副皺眉的模樣,就感覺好像是自己在欺負他。

他垂下眼,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往浴室走,一邊走一邊撿起地上散落的衣褲,還順便把撕開的保險套扔進垃圾桶。

這家快捷酒店沒有浴缸,他不敢開燈,徑自打開了淋浴。“嘩啦啦”水聲響起,澆了他一頭一臉,臉色麻木地舒張開。快捷酒店沒有浴缸,他一手撐着玻璃牆面,另一手拿着花灑淋屁股,水的溫熱稍稍緩解了屁股瓣兒上淤青的疼,但卻讓身體深處的痛苦更難耐了。

他把花灑擱在架子上,伸手指笨拙而小心地去掏弄自己。雖然用了套子,還是似乎有些殘餘被他刮擦出來,分不清是誰的。這感覺頗不好受,他閉了閉眼,再睜開,卻見老板已經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差點兒吓得他一腳打滑。

浴室的磨砂玻璃暧昧朦胧,秦煥只看見一只大巴掌“啪”地按在牆面上,那人似乎撅着屁股在洗澡。他看了半晌,沒有做聲,身子往後靠了靠,打火機一劃,先抽了一口煙。

江浮從浴室出來時便見秦煥半張臉拓在暗昧的陰影裏,指間一點熒熒的火光,伴随着嗆人的煙霧把他包圍。江浮低低說了一句:“要感冒的。”

秦煥将煙蒂往煙灰缸裏按滅,江浮就盯着他那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頭。

“你說你叫江浮?”秦煥問。

江浮愣了一下,“啊。”

“還難受嗎?”

江浮又愣了一下,“啊……”突然滿面飛紅,“不,不難受……”

“沒做過?”

江浮輕聲:“我又不會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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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煥溫和地道:“我說什麽了,你那麽大火氣?”

江浮轉過頭,“沒,沒火氣。”

秦煥又問:“回去還是歇一晚?”

“原來還能回去呢?”江浮脫口而出。

秦煥淡淡地瞥他一眼,“腿在你身上。”

江浮一聽,真火氣就上了頭,扭頭就往外走。一不留神,被地上的啤酒瓶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前跌倒,栽了個狗啃泥——沒有泥,地毯還是軟乎乎的。

他趴在地上,想自己遇到的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一時悲從中來,咬緊了牙關,簡直要嘤嗚嗚地哭出來了。

秦煥看他那繃在半濕牛仔褲裏的屁股一聳一聳的,也不知他是在哭還是在努力爬起來,總之自己又點上了一根煙。

其實這一晚做得挺酣暢。江浮五官俊朗,身體精壯,性格雖然暴躁了點兒,但喝醉之後罵罵咧咧的也別有一番風韻。秦煥問了他好幾遍我是誰,他乜斜着眼說您是老板呀,然後把雙腿盤上秦煥的腰,結實的臀往上直拱火。這就怪不得秦煥了,他明明認得清人,這不能算強迫。

搖晃的燈光,響動的床,扔掉的保險套,和簾外的月亮,都是他們的共謀。

江浮半天沒起來,秦煥咬着煙嘴開了口:“要申請工傷鑒定嗎?”

“不要。”江浮說。

他站了起來,扯了扯褲腰,确實牛仔褲硌着屁股仍有些疼,外傷也疼內傷也疼。不論第幾次,性愛都只讓他後悔。他說道:“您以後少喝點兒酒吧。”

“嗯?”秦煥意外地挑了挑眉。

“酒後這麽造,換別人禁不起的,說不定真要工傷鑒定。”江浮越說越氣,“何況您認清人了嗎您就下手!”

“認清了啊。”秦煥很關切地望着他,“你是江浮呀。焦化廠二車間的,對不對?想坐辦公室嗎,我讓人安排。”

江浮張口結舌,“你——您——什麽意思?!”

盤旋的煙霧讓江浮看不清對方的臉容,“我的意思是我挺中意你。”

江浮頓了頓,“就因為這事兒?”

秦煥輕輕淺淺地笑了,“對呀,就因為這事兒,覺得和你很投緣。”

“投緣?”

“你不覺得麽?”秦煥道,“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可我們誰都沒忘記誰。”

江浮沉默了。

秦煥凝望着他,慢慢吐出一個煙圈。江浮別過臉去,咳嗽起來。

秦煥斜倚着床頭,一絲不挂,只在床墊上擺了個煙灰缸,又彈了彈灰。

江浮咳嗽着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就知道了?秦煥目光閃爍,“行,那你明天去樓裏找我助理。”

江浮背對着他,開始低頭穿鞋。

秦煥抽着煙,不說話地盯着他動作。直到他将門都開了一條縫了,卻又突然往回走。

酒店的門哪怕是輕輕碰上也會發出一聲巨響,秦煥的手指抖了一抖,煙灰就燙着了手。

江浮一把抓過他的煙,又拿走了煙灰缸,扔到衛生間水槽裏去。秦煥又挑了挑眉,這是有些以下犯上了。

江浮指了指天花板中央的小紅燈,“您好生注意身體,別給鬧火警了,我先走了,明日還請您多多關照。”

這連珠炮似的話語一氣呵成,偏眼神裏還是怒氣沖沖的,瞪着秦煥,像不肯服輸。秦煥看他這副模樣,心頭就像被軟軟的狐貍毛搔了一搔。

“行。”他柔聲說,“明天見啊,小東西。”

江浮打了個寒戰,腳步虛浮地離開了。

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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