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成親

次日,天光微明,一溜兒丫鬟婆子們端着洗漱用具等在門外。

蘇錦煙被霜淩叫醒時整個人渾渾噩噩。她昨晚看了避火圖後,就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夢,總是夢見尉遲瑾那張臉,時而嫌棄時而捉弄,時而邪氣地。總之,鬼打架了一整晚,直到現在太陽穴還突突地疼。

“小姐昨夜夢魇了?”霜淩邊幫她穿衣邊問:“昨夜奴婢在外間聽見您嘀咕了許久呢。”

“我嘀咕了什麽?”想起夢裏的那些怪異姿勢,她臉頰紅紅地,有點心虛。

“奴婢也沒聽清,走近了看,您又睡得實沉。”

“哦。”蘇錦煙淡淡地松了口氣。

霜淩給她穿了裏衣後,開門将丫鬟婆子們都叫進來。今天是去國公府成親拜堂的日子,聽說國公府的管家帶着人淩晨就已經在渡口迎接了。

蘇錦煙也不敢耽擱,哈欠連天地站着讓人穿嫁衣。春日嫁衣繁瑣,一層又一層,好不容易穿好,還得繼續上妝梳發。總之,等一切收拾停當,天光已經大亮。

尉遲瑾今日也起了個大早,他穿了一身紅,吃過早飯後,又自己下了盤棋,見時間還早,又煮茶看了會兒書。

晁韶從他窗邊經過,見他這模樣,心下好笑。

“之逸兄?”他在門口伸了個懶腰:“吉時還未到,為何起這般早?”

尉遲瑾擡眼瞧了他那張促狹的臉,放下茶杯道:“睡醒便起,不為何。”

“哦?”晁韶閑閑地:“難道不是為了等人嗎?”

“等誰人?”

“等佳人,”晁韶折扇一打,騷包地眨眼:“是也不是?”

尉遲瑾低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大清早的,你說什麽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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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便聽見外頭一陣騷動,原來是蘇錦煙已收拾好,被婆子們簇擁出了門,剛好經過回廊。

尉遲瑾擡眼,正好看到窗邊的那抹倩影。

晁韶見人過來,不好久留,匆匆飲了杯茶便要出去,剛跨出門檻就撞上了新娘子,只好收了折扇作揖:“嫂嫂。”

蘇錦煙搭着蓋頭,看不清來人模樣,但聽聲音知道不是尉遲瑾。她微微欠身,而後扶着喜婆的手進門。

船雖已經到了渡口,但吉時還差二刻,兩位新人便只好在此等候。

尉遲瑾坐在左手邊,喜婆将蘇錦煙扶到右邊的椅子上,然後都退了出去,将門關上。

屋子裏瞬時安靜了下來。

早春的清晨,空氣還有些冷,蘇錦煙的嫁衣雙肩開得略寬。她坐了片刻,不着痕跡地拉高了些,随即聽見一聲低笑。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隔了十數日,這十數日兩人都在船上,但并未相見。然而,甫一見着,便又是這般不大客氣。

蘇錦煙也不知他這聲笑是何意,嘲弄?不屑?還是覺得等得太久而生氣?

她眼睛被蓋頭遮住,沒法去觀察他的神情,因此,在他笑了一聲後,便端坐起來,連呼吸都帶着溫婉的頻率,不岔一絲一毫。

尉遲瑾從她進來便暗暗觀察着,适才見她旁若無人地扯衣裳,全然不顧女子形象,便出聲嘲弄。

也不知是她天生反應遲鈍,還是她對他的嘲弄不以為然,她只是靜靜地端坐,一聲不吭。

如此一來,倒顯得他的舉動有點莫名其妙、自找沒趣似的。

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此女子并非母親口中所說的知禮賢淑,她骨子裏藏着一股傲氣。那些賢淑端莊恐怕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他收回視線,繼續安靜地吃茶。

過了許久,門終于又打開了,喜婆們進來說:“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起身吧。”

婚轎一路從城外渡口進入內城,絲竹、鞭炮、鼓樂吹吹打打,其中還夾雜着圍觀人群的喧鬧。

蘇錦煙坐在轎中,本該是緊張的心情,卻被悠悠晃晃的轎子擡得昏昏欲睡,後來,果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她又短暫地做了個夢。在夢裏,她看見漫山繁花,然而四周卻是霧氣升騰。她看不清前路,只憑着直覺往前走。

過了許久,終于有個聲音在喚她,聽起來有點耳熟。她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

那聲音輕喚不停,直到“篤篤篤”幾聲沉悶暗啞之音近在耳畔,她才猛地驚醒,下意識地掀開蓋頭去瞧。

只見尉遲瑾紅衣玉冠站在窗邊,蹙眉看她。

“下轎了。”他說,聲音清冷,辨不出情緒。

蘇錦煙被喜婆扶出轎子,餘光瞥見有人遞過來一根紅綢,紅綢的另一端是那個人,她知道。

她被他牽引着,跨過火盆,進了國公府,最後站在寬敞的廳堂中。耳邊是各種恭賀聲,喜氣洋洋。

蘇錦煙此時困意已消,記起來時祖母的交待,她站得筆直,雙手疊于腹部,拿出了最好最優雅的姿态。

躬身、擡頭、行夫妻禮,每一個動作仿佛精心設計過一般,博得衆人贊嘆。

“江南蘇家女果真氣質淑華。”

在喧鬧的人聲中,蘇錦煙耳尖地聽到了這麽句稱贊。

拜完堂,蘇錦煙又被人領着走了許久,最後見光線一暗,有人推着她坐在床沿,她這才暗暗舒了口氣。

總算可以歇息一下了。

霜淩端着盞茶水,走到身邊悄聲問:“小姐,渴不渴?”

蘇錦煙點頭,早上起來,為了不在成親途中出恭,她幾乎是不吃不喝,這會兒已經又累又餓。她接過茶盞,一手稍稍掀起蓋頭,一手端着茶小口小口地喝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将茶盞遞出去,又問道:“屋子裏這會兒有人嗎?”

霜淩懂她的意思,回道:“婆子們在外頭呢,就咱們倆。”

“那好。”

蘇錦煙伸手熟門熟路地往身後一摸,在錦被下扒拉出顆花生,然後清脆的一聲咔嚓,白胖胖的花生果仁便入了腹。

适才坐下時,她便已經看見床上撒了許多糖果花生,垂涎已久。

她坐着吃東西,霜淩便給她添茶水,主仆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今日熱鬧。

“小姐,您是沒見着,”霜淩說:“璟國公府真氣派,來的客人也極多。”

“适才拜完堂,奴婢跟着一起過來,足足走了好幾道門,每道門都有不同的婆子接應,真是規矩極多的人家。”

蘇家是商戶人家,又遠離帝都,門楣上下都是一股子粗犷的豪商做派。霜淩作為豪商家仆,平日裏底氣也是十足的,可來了京城,進了璟國公府,見丫鬟婆子們走路說話都極為講究,也算是大開眼界。

她神色一禀:“小姐,聽說規矩大的人家最愛動不動罰人,往後咱們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好生應對。”

蘇錦煙好笑,吃完一把花生,又剝了顆糖果含在口中。直到這會兒,才恢複了點力氣。

約莫過了一炷香,門外傳來動靜,随後便是房門被推開,一群女人嬉鬧着進門。

“我們來看看新娘子。”

“适才我在堂中也見着了,氣度高雅,之逸娶了這麽好的媳婦兒,姐姐有福了。”

“我聽說之逸媳婦不僅琴棋書畫皆懂,還是個大美人吶。”

“嘁!”在衆人的說笑聲中,有一個稚嫩嬌蠻的聲音突兀地響起:“筱州那樣的地方能出什麽樣的美人,估計還沒婧柔表姐長得好看。”

“雁兒,”頓時,有個嚴厲的聲音打住了她:“休得胡言!”

“娘,女兒只是說實話罷了。”那小姑娘嘀咕道。

空氣就這麽死寂了片刻,随後有人打圓場:“哎喲,你們看,莫不是之逸媳婦害羞了?怎麽坐着一動不動?”

蘇錦煙安安靜靜,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吵鬧鬧了許久,而後不知是誰說了句:“新郎來揭蓋頭啦。”

衆人的打趣聲這才停了下來。

喜婆進來說了一大串吉祥話,最後将秤杆遞給尉遲瑾:“世子,請挑蓋頭吧。”

蘇錦煙藏在袖中的手輕微地摩挲着,心裏默數“一、二、三......”

數到第四下,眼前的光線漸漸明亮,随後便是蓋頭一掀,聽見衆人一陣倒抽氣。

“乖乖,之前見過之逸媳婦的畫像,彼時只知是個美人兒,卻不想竟是這般傾城姿色。”

那人轉身又問:“小雁兒,你可見過這般美的?”

這話帶着點挑釁意味,那嬌蠻女子聽了,努嘴“哼”了一聲。

蘇錦煙尋聲看過去,問話的那人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笑得明媚,通身一股子爽利氣息。隔着幾步站在門邊的綠衣女子,約莫十四五歲,別過臉,模樣不大高興。

在她暗暗觀察屋子裏的人時,也有人在暗暗打量她。

尉遲瑾先前喝了點酒,時辰一到,被拉來挑蓋頭,心不在焉。卻不想,這蓋頭一挑,他愣了下。

蘇氏女他之前船上見過一面,彼時她未着片縷,臉上也是将将卸妝。美人出水芙蓉,好看是好看,但他畢竟見過美人無數,也沒多驚豔。

倒是今日,她一身大紅嫁衣端坐于床前,黛眉間一朵梅花钿妖嬈似火。如鴉羽的長睫緩緩掀起,露出那雙清麗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梁下,朱唇皓齒瑩潤欲滴。

明明是一張妩媚的臉,卻渾身透着股清純高雅的氣韻,猶如雪山之巅盛開的一朵嬌豔紅蓮。

尉遲瑾難得地閃了會兒神。

有人噗嗤笑出聲:“你們快瞧之逸,莫不是看傻了?”

聞言,蘇錦煙轉頭,卻見尉遲瑾早已斂了眸色,一掀衣擺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喜婆子端來了合卺酒,兩人各執一杯,交臂飲下。

衆人鬧過洞房後,尉遲瑾又出門應酬客人去了,室內終于再次平靜下來。

沒過一會兒丫鬟婆子們擡了洗漱的水進來,霜淩這才扶着蘇錦煙進了淨室。

蘇錦煙泡在水汽缭繞的浴桶裏,盯着梁柱上的雕花圖案,有些愣神。

霜淩在一旁幫她邊抹香膏,邊小聲說她打聽得來的消息。

璟國公府祖上乃武将出生,老祖宗跟先帝打江山時,還曾拜過把子。先帝為顯聖恩,賜璟國公封號。

尉遲家後世子孫也頗是争氣,陸續在朝廷都有建樹。到了璟國公這輩,更是出了個皇後,一時間,璟國公府一躍成為了上京的頂級勳貴。

璟國公府共有四房,大房是庶出,育有一子一女;二房便是璟國公,璟國公膝下育二子一女,長子為庶出,第二子便是世子尉遲瑾,嫡女尉遲雁;三房就更多了,三房家主是個風流胚,妻妾成群,嫡庶孩子就有那麽七八個。唯獨四房清靜,目前還未有子嗣,四房也是庶出,但娶的妻子是高太尉的女兒,因此也頗有底氣。

“小姐,今天那個替您說話的便是高太尉之女。”

蘇錦煙點頭,說道:“想必那個綠衣小姑娘便是尉遲雁了。”

“诶?”霜淩驚訝:“小姐怎知?”

“如此驕縱,恐怕也只有她了。”蘇錦煙淡淡道:“往後見了這個小姑子,你莫要湊上去,讓着她便是。”

初來乍到,還是低調些好,蘇錦煙如是想。

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有心低調,而她新得的這個便宜夫君卻偏偏拖後腿,具體為何,此後再述。

先說這會兒蘇錦煙沐浴結束,讓人端了吃食進來。她坐在桌邊慢慢悠悠地喝湯,邊吩咐霜淩将她們從江南帶來的箱籠規整。

“明日要見公婆妯娌,按着各自身份,将禮物都分配一下。”

霜淩應了聲好,出門招呼幾個丫鬟進來一起規整。

今兒日子喜慶,小丫鬟們也沒那麽多拘束,紛紛叽叽喳喳地說起所見所聞。蘇錦煙就這麽坐着邊吃邊聽。

忽地,外頭有人喊了一聲:“世子爺回來了。”

蘇錦煙正吃着魚丸,差點噎住。她飛快地看了眼外頭擦黑的天色,莫名地,心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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