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在意

尉遲瑾到了錦逸院,見大門雖開着,但院裏已經滅了幾盞燈,只剩廊下稀疏兩盞照路。

走到正屋門口,更是連個鬼影都沒有,他寒着臉站了一會兒,随後一腳踹開房門。

這聲音頗響亮,在耳房睡的霜淩聽見了趕緊跑過來:“世子爺回來了?”

“出去!”

尉遲瑾的聲音猶如寒冰,冷得讓人打顫。

霜淩頓時吓得不敢出聲,慌慌張張地看了眼內室又戰戰兢兢看了眼尉遲瑾,猶豫着出門了。

尉遲瑾聽見內室裏窸窸窣窣的響動,徑直轉過屏風,便見蘇錦煙正搭着件薄衫站在床榻邊。

“夫君。”她盈盈欠身行禮,模樣一如既往的恭順溫和。

不知為何,此時見了她這模樣,之前堵在他胸口的怒氣忽地消了大半。一路想好的質問之言,這會兒也難以再說出口。

“夫君為何惱怒?”倒是蘇錦煙先問了他。

“不為何,”他說:“外邊遇到了些棘手的事,吓着你了?”

“沒有,”蘇錦煙走到旁邊,将燭火剪亮了些,說道:“夫君現在要沐浴嗎?我讓人擡水進來。”

“好。”

尉遲瑾面無表情地朝淨室走去,蘇錦煙則出門吩咐人擡水,另外安慰了下霜淩,叫她莫擔心。

被他那麽一踹門,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都起來了,燈籠也陸續點亮。端水的端水,服侍的服侍,楞是忙活了許久,錦逸院才又安靜下來。

尉遲瑾披衣出淨室,胸膛略微敞着,發梢上的水滴下來,又打濕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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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捧着長巾上前要幫他擦,尉遲瑾卻是看了蘇錦煙一眼。卻見她沒看這邊,而是像在找什麽東西似的在梳妝臺前忙碌。

他湧到喉間的話又咽了下去,沉着臉坐在椅子上由丫鬟擦頭發。

但等他晾幹頭發,進入內室時,蘇錦煙已經躺回床榻上去了。

“......”

次日,是每月初一十五請安的日子,蘇錦煙早早就已經醒來。她悄悄掀被褥準備起身,哪知尉遲瑾突然睜眼,而後伸手又将她撈了回去。

“夫君,”她推他:“我今日要去請安。”

尉遲瑾将她攏在懷中,聲音帶着點清晨的慵懶:“再睡會兒,我母親不會起這般早,你去了也還得等。”

“做兒媳的等婆母自是應該的。”

“是麽?”尉遲瑾扯了下唇:“你懂如何為人兒媳,那又為何不懂如何做妻子?”

蘇錦煙的動作頓了下,擡眼去瞧他,卻見他閉着眼睛,只唇角勾着抹冷淡的笑。

“妾身不懂夫君是何意。”

尉遲瑾睜開眼睛,迎上她的視線:“丈夫未回,做妻子的便早早入睡,這也是做妻子的本分?”

聞言,蘇錦煙嘆息一聲:“原來夫君是在意這個。”

“夫君若是不悅,”她說道:“那日.後妾身便每晚等着夫君歸來再歇息。”

她依舊溫溫柔柔,依舊笑容得體,可尉遲瑾卻總覺得她這兩日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裏怪。

他責備,她就道歉,且态度誠懇。可就是太誠懇了,鄭重得一板一眼的,反倒讓他心裏又不舒坦起來。

尉遲瑾垂下眼,斂住眸中神色,将她又往懷中攏了攏,淡聲道:“好。”

這日,從東宮議事出來已經是未時了,尉遲瑾正要上馬車,便見随從遞了張帖子過來。

他看了眼,無奈地笑了下:“這個晁韶,死到臨頭還這般風花雪月。”

“世子爺,可要過去?”

他擺擺手:“不了,回府便是。”

然而剛坐下來,又突然轉了念頭,對着窗外道:“耿青,不回府,直接去赴宴。”

晁韶即将離開上京,美其名曰出門游歷,可誰都知曉,他這是躲婚事去了。

但在臨別之前,他設了個宴,邀了幾個知己好友,以作辭別,地點便設在城外的曉楓湖畔。

曉楓湖畔一到夜裏便繁華熱鬧,湖上坐落許多大大小小的畫舫,燈火通明、歌舞升平。上京許多有錢的公子哥都愛往這湊,點上幾壺美酒,在叫上兩個歌姬唱曲,湖水幽幽,情.趣撩人。

若是興致好,留下佳人在船上過夜,也不枉一樁風流韻事。

尉遲瑾到的時候,晁韶已經喝得半醉不醉,懷裏摟着醉花樓的頭牌玥婷姑娘。見他來了,“喲嚯”一聲。

“沒想到你真敢來。”

尉遲瑾不以為然:“為何不敢?”

“你自己想想,”晁韶控訴:“自從你成親後,兄弟們邀你的宴席,十之有九被你推脫了。”

他幽幽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小嫂嫂管得死死的。”

聞言,尉遲瑾冷笑,邊給自己斟了杯酒,遙遙敬道:“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

“好,”尉遲瑾一杯飲盡:“走好。”

話音一落,晁韶一口酒噴出來,差點就要噴到了玥婷姑娘的身上,玥婷趕緊那帕子給他擦。

“你這是送行還是送魂?”晁韶沒好氣,然後又指着一旁撫琴的女子:“不用不用,讓蓉兒來。”

他推了玥婷一把:“今日,你便去伺候尉遲世子,務必讓他不醉不休。”

“是,晁公子。”

玥婷起身,端着酒壺款款走到尉遲瑾身邊行了一禮:“世子爺,奴家給您倒酒。”

她身上香氣過濃,令尉遲瑾微微不适,淡漠道:“不必了。”

玥婷姑娘站着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頗有些尴尬。

倒是晁韶笑出聲:“之逸兄莫不是怕小嫂嫂知道?”

話音剛落,席間另外一人便附和起來:“想必是世子舍不得新婚妻子罷了。”

“我跟你說,”那人又道:“女人可不能慣着,你就得晾着些,好讓她在乎你。”

“哦?”莫名地,尉遲瑾來了點興趣,問道:“此話怎講?”

“世子今日在畫舫喝花酒,即便讓嫂嫂知道了又何妨?”那人繼續道:“嫂嫂若是在意此事,定然會讓人來請你早回。”

他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屆時你再回府,小弟保證,嫂嫂定會待你熱情百倍。”

“若是沒讓人來請,又當如何?”

然而話剛問出口,尉遲瑾又覺得有點傻,便舉杯遙遙敬了那人一杯,而後看向還站在一旁的玥婷姑娘。

吩咐道:“還愣着做什麽?倒酒。”

玥婷臉上這才露了笑,趕緊在他身邊坐下來。

于是,這些上京城的富貴公子哥們醉酒當歌、吟詩撫琴,一直到夜幕降臨。

随從耿青過來問:“世子爺,可要回府用飯?”

他記得他家主子今日出門前可是跟世子夫人說過,要她等他回去用飯的。

尉遲瑾醉眼迷離,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偏頭問:“夫人派人來請了?”

耿青搖頭:“世子爺忘了?您答應了今晚回去用飯。”

“哦,”他拖着嗓音說了句:“确實忘了,那就等着吧。”

“等、等什麽?”耿青不懂,但也不敢多問。

又過了一會兒,丫鬟小厮們魚貫而入,端着美酒佳肴擺上桌。晁韶搖搖晃晃地撐着起身率先入座,忽而想到什麽,轉頭問尉遲瑾:“之逸兄今日不用回府陪小嫂嫂用飯?”

尉遲瑾不悅地斜睨他,晁韶趕緊改口:“我說錯了,之逸兄想在哪用飯是自由,可由不得別人管。”

“既如此,”他招呼道:“今晚咱們哥倆不醉不歸如何?”

尉遲瑾沒應話,兀自轉着手上的青花瓷靛藍酒杯,面色不大好看。

片刻後,他才起身入座。

一頓飯衆人吃到月色闌珊,燈光在湖面影影綽綽,夜風吹來,有人興致上頭,開始行酒令。

尉遲瑾沒多大興致,心不在焉地被罰了好幾杯,越喝越有些頭重腳輕。已是該歸家之時,卻不知為何,心裏莫名地較了股勁。

想了想,他沉着臉走出畫舫,吩咐耿青道:“你回去與她說一聲,就說我在曉楓湖畔畫舫喝酒,今晚不回了。”

耿青為難:“世子爺,真要跟世子夫人說您在這?”

“昂,”尉遲瑾散漫道:“有何不妥嗎?你大可告訴她,我還邀了醉花樓頭牌玥笙姑娘喝酒。”

“是玥婷姑娘。”

“嗯,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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