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尉遲瑾的傷養了半個月, 其實早就好了,只不過礙着薛氏的要求,尉遲瑾無事, 便所幸又養着。

這期間,蘇錦煙偶爾得空去看看他。不過她多數過去的時候,都能見着薛婧柔也在。兩人有時是在下棋, 有時薛婧柔陪他散步。

漸漸的,蘇錦煙也去得少了。

就這麽的,成親的日子也不知不覺到來。

成親這日,鞭炮絲竹熱鬧, 賓客盈門,璟國公府到處融融喜慶。

而意春閣,此時卻是冷冷清清。

尉遲瑾獨坐椅子上,面前一盤未完的黑白墨玉棋局, 心不在焉。

門口的耿青卻是急得頭頂冒汗, 他探頭朝內室看了眼, 張口想勸說又忍了下來。

今天是他家世子爺娶平妻之日,按理說, 本該是高興的事,可他家世子爺卻像個石頭人似的, 坐這一上午了也一動不動。

眼見吉時要到,耿青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着急之際, 總算聽得院外有人進來。

薛氏派人到處找尉遲瑾, 才聽說他跑來了意春閣,便親自尋了過來。

剛擡腳進門,她就數落道:“瑾兒,這都什麽時候了, 你還有心思下棋?”

話剛落,她又瞪大眼睛不滿道:“你為何連喜服都還未換上?拜堂吉時就要到了,賓客們都在前院等着呢。”

尉遲瑾默不作聲,手裏捏着顆墨玉棋子,面無表情。

見他這模樣,薛氏嘆氣:“當初說要娶親的是你,如今喜堂都設好了,你這又是在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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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也帶着人來了,此時正在堂屋裏坐着,你父親也在,”薛氏道:“我不管你是何想法,這會兒你趕緊換衣裳過去見人。”

薛氏朝外頭吩咐道:“快去将世子的喜服拿過來,給他換上。”

她忙裏忙外,腳不沾地,說完這些話便轉身要走,臨出門前又催了句:“你快些,莫要客人們久等。”

過得一會兒,丫鬟們捧着大紅的喜服過來了,卻不敢進門。

耿青小心翼翼地喊了聲:“世子爺?”

尉遲瑾擡頭看了眼,視線在大紅的喜服上定了許久,卻突然問:“她在哪?”

“誰?”耿青愣了下,很快又會過意來,趕緊答道:“世子夫人在錦逸院忙着。”

“忙什麽?”

耿青一噎,卻不知如何答了。其實還能忙什麽?世子爺娶平妻,世子夫人此時當然是躲在錦逸院不出門啊,難道還能若無其事的出門去見客?

所謂忙也只是找個借口罷了。

少頃,尉遲瑾将棋子一扔,起身往外走。

“世子爺,”耿青在後頭追:“您上哪去,您喜服還沒穿呢。”

尉遲瑾大步往錦逸院走,路過的丫鬟婆子們紛紛停下來行禮,但見他才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住。

“世子爺。”耿青總算追上來了,問道:“您這是要去何處?吉時就要......”

話未說完就對視他陰沉的眼睛,立即閉了嘴。

尉遲瑾站在花樹下頓了許久,看了眼錦逸院的方向,那裏安安靜靜,連院門都是緊閉着的。

他呼出一口濁氣,壓下心底的煩躁,猛地又轉身往回走。

原先一心沖動想要來質問她,可此時見她院門安安靜靜,他突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憋着的勁兒就像個笑話。

“我母親在哪?”他問道。

“世子爺,”一個婆子戰戰兢兢回道:“夫人這會兒在正院。”

于是,他又擡腳往正院走。

薛氏正忙着查看晚宴席位名單,這時冷不丁見尉遲瑾進門,身上依舊是那件玄色錦袍時,眉頭又皺起來。

“瑾兒,你怎的還......”

“母親,”尉遲瑾擡腳跨進門檻,邊說道:“我不能娶表妹。”

薛氏的動作一頓,好半晌才問:“你适才說什麽?”

“母親,”尉遲瑾一掀衣袍,跪了下去:“兒子不孝,一時沖動之言,如今思來想去,斷不能毀了表妹一生。”

“你——”薛氏捂着胸口,又驚又氣:“成親乃大事,豈由你戲言?”

尉遲瑾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沉默不語,一副鐵了心的模樣。

“可如今賓客們都來了,”薛氏急道:“你讓我如何收場?”

“母親,”尉遲瑾擡頭:“理由兒子已經想好了,就說兒子突發惡疾,婚事暫緩。待過些時日便以八字不合為由将婚事取消便是。”

“至于今日前來的賓客,”他道:“我等會兒親自去見太子表兄說明緣由,屆時由他出面解釋,定能妥善。”

“不可!”

這時,外邊突然響起道尖銳的聲音,薛婧柔一身大紅嫁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她跪在薛氏腳下:“姑母,不可取消婚事,不可答應表哥。”

她轉頭去看尉遲瑾,眼角挂着淚:“表哥為何要變卦?可是因為柔兒做錯了什麽?”

尉遲瑾沒去看她的眼睛,只撇過頭說道:“是表哥對不住你。”

“我不要你對不住,”薛婧柔顫着聲音說道:“我要你娶我。”

“表妹,”尉遲瑾低頭歉疚:“當初說娶你是我一時糊塗,是我對不住你,你若是要罰要罵我皆毫無怨言,只不過今日婚事......”

“表哥,”薛婧柔突然從頭上拔出一支簪子抵在喉嚨,說道:“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嫁你。”

薛氏大驚,想上前去奪走簪子又怕激怒了她,便手足無措地勸道:“柔兒,你別犯傻,先放下簪子,此事姑母給你做主,啊?”

薛婧柔神色決然,淚眼模糊:“表哥,柔兒十四歲時便想要嫁給表哥了,可等了這麽多年,你卻另娶他人。如今好不容易穿上嫁衣,我不許你變卦。”

她将簪子又抵緊了幾分,傷心欲絕道:“今日若是取消婚事,我也無意再活了,還不如早早到地下陪我父母去。”

聽到她這番言論,薛氏頓時眼眶也紅了起來,大罵尉遲瑾:“你可聽見了?你非要逼你表妹至此?我薛家就剩這麽個姑娘了,你忍心眼睜睜看她去死不成?”

尉遲瑾閉了閉眼,依舊堅定道:“母親,我不能娶表妹。”

聞言,薛婧柔搖搖欲墜,又哭又笑地:“表哥是不是因為嫂嫂才不願娶我?若是如此,我不做妻可好?只要能陪在表哥身邊,做妾我也不介意的。”

“但是,”她眸色驟然變狠厲起來:“表哥別妄想抛棄我,我生是表哥的人,死也要做表哥的鬼。”

說着,她手上一用力,簪子刺入皮肉滲出鮮紅的血,吓得薛氏驚呼起來。

尉遲瑾眼疾手快地奪過她手上的簪子,再在她後脖頸敲了一記。

下一刻,薛婧柔便昏了過去。

這裏的動靜,也很快驚動了國公爺。他跨進門見這副場面,皺眉沉聲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薛氏抱着薛婧柔,心疼的眼角通紅:“還不是你兒子幹的好事!”

她起身吩咐婆子将薛婧柔抱進屋子,狠狠地剜了眼尉遲瑾,也趕緊進去了。

堂內,尉遲瑾仍舊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又說了遍。

聽到不肯娶表妹,此事乃曾經一時沖動之言時,國公爺氣得大怒,揚言要家法處置。

“快去拿鞭子來,”他吼道:“我要好生教訓這個逆子!”

國公爺發怒,衆人不敢違逆,小心翼翼地去祠堂取了鞭子過來。

尉遲瑾也不吭一聲,跪在地上任由發落。

等太子聞聲趕來時,尉遲瑾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了,背上的衣裳也被鞭子劃破好幾道口子。

他趕緊阻止,蹲在尉遲瑾身邊勸道:“表弟你這是何苦?不就是多娶個妻子?你若是不喜你表妹,娶了之後放在後院便是,何必自讨苦吃。”

“再說了,今日賓客都到齊,事情鬧大你也難看。”

尉遲瑾咬着牙,額頭冒汗。雖然被痛打一頓,可不知為何,這麽久以來壓在他心頭的石頭沒了。他甚至覺得渾身輕松,心裏唯一想的,便是得了這身鞭傷後,趕緊回錦逸院養傷去。

聽了太子的勸告,他既然還笑出了聲:“表兄,賓客的事就勞煩你處理了。”

“嘿——”太子啧啧兩聲,頗是服氣地搖頭:“你這模樣就跟中了邪似的。”

他勸解無法,索性起身對璟國公道:“舅父也莫要生氣,事已至此,再打下去也無用,回頭母後心疼了還得怨你。”

見他擡出了皇後娘娘,璟國公更是氣,仗着有皇後疼愛,尉遲瑾無法無天。他憋着口氣又狠狠揮了兩鞭子,罵道:“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我便饒了你這個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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