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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
蘇錦煙莫名其妙地接到繡球, 又莫名其妙地被人拉進高府,還莫名其妙地被人套上了大紅的喜服。
她有點懵,霜淩在旁邊一個勁地着急:“不可不可, 我家公子怎能與你們家小姐成親?”
喜婆問:“莫不是你家公子已娶妻了?”
“那倒不是,只不過......”
“不過什麽不過,”喜婆打斷霜淩, 勸道:“高家這麽好的一門親事,不知多少人羨慕呢。再說高小姐貌美如仙,多少男子都想娶做妻子。如今這等子好事落在你家公子頭上,也不知是燒了多少高香, 怎的還拒絕呢?”
喜婆和高家仆人一副“你們不識好歹”的眼神看着她們。
蘇錦煙無奈,說道:“你們高小姐在何處?在下想見一見。”
聞言,喜婆笑了:“公子莫不是以為高小姐的美名是騙人的,想見過才放心?”
“公子等着, 我去問問。”她手帕一揮, 然後扭着肥胖的身子就出了門。
等人一走, 霜淩驚吓似的拍了拍胸脯,走過來悄聲問:“小姐, 這下咱們該怎麽辦啊?”
她看了眼外頭張燈結彩喜慶的裝扮,還有丫鬟婆子們忙忙碌碌張羅喜宴的情況, 眉頭皺得緊緊地:“這都什麽事啊。”
蘇錦煙安靜坐在桌邊,搖着扇子扇風, 對今日遇到的事也頗是覺得無奈。她說道:“先等着罷, 等見了高小姐,我與她說明情況便是。”
霜淩嘆氣:“也只能如此了。”
很快,有個婆子就跑了過來,她站在門口說道:“公子, 我家小姐請您過去。”
“好。”蘇錦煙起身,捋了捋衣袍:“有勞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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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的下人領着她一路穿過游廊、花園,最後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小院實在過于安靜,甚至連下人都沒有,蘇錦煙狐疑地問:“你家小姐在這?”
然而回應她的,是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的。
“公子,”高燕凝坐在屋子的屏風後面,聽見她的聲音回道:“燕凝在此等候。”
那婆子向蘇錦煙行了一禮就出門了,連同霜淩也被攔在門外。于是,蘇錦煙只好自己進了屋子。
跨進門檻,只見中間一塊巨大的屏風,屏風後頭佳人倩影若隐若現。
蘇錦煙才進門,就聽見裏頭的人說:“公子請坐,還請原諒燕凝将公子約在此處見面,實在是因為......”
她頓了下,語氣些許嬌羞:“咱們成親前,按規矩是不準私下見面的。”
蘇錦煙對着屏風作了個揖:“高小姐,在下蘇景 。此來見小姐,實在是有件事不得不說。”
“何事?”
“高小姐,我不可與你成親。”
蘇錦煙之前在人前刻意壓沉了聲音,顯得與男子相似。但這會兒,她既決定坦白身份,便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聲音。
此話一說出來,倒是引得屏風後的高燕凝愣了下,她是聰明人,自然聽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下一刻,高燕凝從屏風後走出來,好奇又驚訝地打量蘇錦煙。高燕凝一身大紅嫁衣,皮膚白皙,骨肉均勻,确實是難得的美人兒。
蘇錦煙面帶愧色地道:“高小姐,實在抱歉,我并非有意如此。那繡球......”
“那繡球是我故意扔給你的。”高燕凝說道。
蘇錦煙詫異:“為何?”
高燕凝愣愣地打量她片刻後,心裏說不清道不明地騰升起一股遺憾和失落。她走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說道:“彼時燕凝見公......姑娘坐在茶寮,雖分離于人群,卻分外顯眼,索性就扔給了你。此事說來,是燕凝之過。”
蘇錦煙之前心裏還愧疚破壞了她人的親事,這會兒聽她這麽說倒是松了口氣:“既如此,還請高小姐盡快重新擇婿,蘇某這就先回了。”
她起身正要走,卻被高燕凝喊住:“等一下。”
“高小姐還有何事?”
高燕凝面色為難地,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實不相瞞,燕凝有個不情之請。”
原來,此時高家抛繡球招親實屬無奈之舉,起因是高小姐三個月前出門踏青,偶遇一混不吝的浪蕩子。此人姓宋,名德章,名字雖仁德,可人卻是個心術不正的陰狠之輩。
宋德章本也是商戶之家出生,但其姐姐卻是欽州知府的第三房小妾,且頗得寵愛。仗着這點關系,宋家在宜縣欺行霸市,宋德章行舉也無法無天。
那日,宋德章遇見了高燕凝後,便起了龌龊心思,想方設法地要娶她回去。可這樣的人高燕凝又怎會願意嫁?但宋德章卻三番五次地派人上門求親,還威脅她若是不願,那他就強娶。
高老爺為人老實厚道,且無勢可依,去找縣太爺報官,縣太爺礙于宋德章背後的勢力也不敢管此事。于是高老爺沒法子,只好對外宣稱他高家不嫁女兒只招婿。一來想以此逼退宋德章,二來便是想着讓女兒盡快成親。他宋德章再混賬,總不會做出強搶他人之妻的事來。
因此,高燕凝請求道:“還請蘇姑娘暫時與我假作成親,屆時等風頭過了,我便以丈夫出遠門經商為由,讓你歸去,如何?”
蘇錦煙不可思議地聽完這個故事,心裏固然同情,只不過讓她假成親......
“高小姐,”蘇錦煙說道:“蘇某來此地有要事,實在不可多耽擱。”
“何要事?”
“蘇某乃一介商人,聽聞宜縣茶葉品質甚佳,便是奔着這茶葉生意而來的。”
“這便更好辦了,”高燕凝道:“蘇姑娘有所不知,我高家就是做茶葉生意的,興許我爹爹還可以幫你一把。”
門外的高老爺不知何時到的,聽見此話,也走了進來。
“燕凝說的沒錯,蘇姑娘,”他也行了一禮道:“高家世代都是經營茶葉買賣,在宜縣也算有些名聲,且宜縣的茶商們老夫皆有認識。蘇姑娘即是來宜縣做買賣,何不在我高家住下來?”
高老爺說道:“眼下喜宴都已經設好,若是臨時退了這親事,恐怕那宋德章不會善罷甘休。”
“蘇姑娘,”他說道:“若是能助小女逃過一劫,我高家無以為報,但茶葉買賣上的事,只要蘇姑娘說一聲,老夫定會竭力相助。”
見她還有所猶豫,高老爺衣袍一掀欲要下跪,蘇錦煙趕緊扶住:“高伯父,使不得。”
思忖片刻,蘇錦煙說道:“此事,我應下便是。”
于是,就這麽的,蘇錦煙又迎來了第二次成親。
夜幕降臨,卷起了些狂風,惹得廊下芭蕉和燈籠搖晃。蘇錦煙迎着涼風,頭腦總算清醒了些。
霜淩與她走回院子時,盯着她身上的大紅喜服,愣愣地,恍若夢中回不過神。她匪夷所思道:“小姐,今天咱們只是出來玩的,怎的就成親了?”
聞言,蘇錦煙站在梨花樹下,也頗是感慨:“古人雲,命運莫測,誠不欺我。”
不過,她倒是還頗有心情地想,這事若是寫信與婉儀公主說,想必她能樂大半個月。片刻,她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繼續跟着婆子去往住的地方。
高家給蘇錦煙撥了個院子住下,她與高燕凝拜完堂後就回來了,剩下的應酬之事都交給高老爺。
雖然是假成親,蘇錦煙也累得不輕。她吩咐道:“霜淩,回頭你去跟張叔說一聲,讓他們先在客棧住下。”
“另外,把我慣用的洗漱器具帶過來。”蘇錦煙邊進屋邊說道:“還有,你去一趟......”
然而話未說完,整個人就頓住。
她的新房裏,金絲緞面軟塌上,一個男人坐在那慢條斯理地飲茶。
他似乎等了許久,見她進門,轉頭對上她的眼睛,出口的話緩慢而冷冽。
“別來無恙!”
朦胧的燭火照映着他的側臉,他修長的劍眉斜飛入鬓,薄唇緊抿,帶着點淩厲和冷然。眼睛裏卻是極其平靜,看不出情緒。
蘇錦煙早已頓住,站在門口正要進來的霜淩也吓傻了,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驚呼起來:“世世世子爺怎麽在這裏?”
然而無人回答她。
尉遲瑾冷眼盯着蘇錦煙,見她一身男裝,身上大紅的喜服刺眼得很。手中茶杯也握得緊緊的,似乎在隐忍什麽。
片刻後,蘇錦煙轉身對霜淩道:“你先在門口守着,莫讓任何人進來。”
随後,她關上門,在那人灼灼的目光下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你來做什麽?”她淡淡地問。
尉遲瑾冷笑一聲,反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如你所見,”蘇錦煙不以為然地說道:“成親。”
“與女子成親?”尉遲瑾神色複雜地看她,半晌才說道:“難道這就是你離開的理由?”
蘇錦煙知道他是誤會了,簡單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為何會在此?”她問。
“你說呢?”尉遲瑾的目光又冷了下來,狠狠地盯着她眼睛。
蘇錦煙微微垂下眼睫,避開他的視線,也沒說話。
室內沉默片刻,尉遲瑾開口了:“誰準許你走了?沒有我的同意,誰準許你擅自和離了?”
原來是為這事。
蘇錦煙轉念一想,也對。依尉遲瑾的驕傲,又怎麽能容許他人先舍他而去?即便要和離,也應該是他占主動權。
于是,她試探地問道:“所以,你此次前來就是要質問此事?”
“可木已成舟,”她說道:“若是尉遲世子覺得心有不甘,另寫一封休書與我也是使得的。”
聞言,尉遲瑾大怒:“誰要與你寫休書?你莫不是以為璟國公府與蘇家聯姻是兒戲,任由你耍弄?”
“尉遲瑾,”蘇錦煙不想與他争執,平靜地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這樁婚事的情況,即便沒有聯姻,璟國公府要與蘇家的合作也不會動搖。”
“況且,”她說:“耍弄這樁婚事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你。”
尉遲瑾心口一噎,他沒想到蘇錦煙平日裏溫和文靜,争吵起來卻這般伶牙俐齒。
然而聽了她這句話,莫名地他又想起之前好友李文州說的“女人愛吃醋”的言論來。
心想,她這是在意他?因為覺得他娶平妻而惱怒,以至心生和離?
想到此,他面色也緩和了些。便退一步道:“可我已經退了婚事,那你是不是也該繼續回去履行你蘇家的承諾?”
“什麽承諾?”蘇錦煙問。
“自然是......”尉遲瑾不大自在地說道:“蘇家女嫁入璟國公府,結秦晉之好的承諾。”
這話便顯得有些胡攪蠻纏了,蘇錦煙淡笑了下,卻笑意不達眼底。
她不知尉遲瑾為何要千裏追到這裏來說這番話,如果單純是為了要她履行璟國公府和蘇家聯姻的義務,但正如她之前所言,即便兩人和離也不會有所影響。
他執意如此到底是為何?
蘇錦煙難得地、仔細地打量起尉遲瑾來。良久,她嘆了口氣勸說道:“你心有不甘,而我亦如此。對于這樁婚事我原本是想好生與你維持,只不過......”
“不過什麽?”
“只不過後來覺得,與其相敬如賓過一輩子,不如就此和離放過彼此。你可另尋真愛,我也重新過我的生活,豈不兩全其美?”
“相敬如賓過一輩子?”尉遲瑾緩緩将茶杯放下,皮笑肉不笑地問:“你一開始便是如此想的?”
“ 是。”
她答得這般幹脆,讓尉遲瑾的心驟然一陣刺痛。過去那些相處的回憶瞬間如潮水般湧上來,她乖巧的、嬌媚的、溫柔的、賢惠的,各種各樣的。
卻從來沒有一種是此時冷漠無情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她定然是喜歡他的,甚至連剛才也還是這般想。
卻不知,原來她從來都未曾在意過他。
“所以,”尉遲瑾定了片刻,艱難地開口問:“你一開始也沒想着要給我生孩子是嗎?”
蘇錦煙頓了下,卻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索性沉默地別過臉。
“是也不是?”尉遲瑾追問。
“尉遲瑾,”蘇錦煙說道:“如今說這些做什麽?你我既已和離,形同陌路。往後,各自安好便是。”
聞言,尉遲瑾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眼角也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他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當真不願再與我回去?”
“不願。”
又是一片沉默,室內寂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尉遲瑾緩緩地笑了。他眉目冷峻,笑意浮于表面,像自嘲,又像是失望。
他是天之驕子,是上名滿京城的尉遲瑾,是從小就被人捧着長大的國公府世子。他骨子裏的驕傲容不得被別人踐踏。
不就是一個女人麽?
犯得着求着她回去?
尉遲瑾咬牙笑了半晌,忽地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下來。
語氣冷漠:“蘇錦煙,你莫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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