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謝子墨

當謝子墨看見林也坐在謝子仿屋外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從前其實沒真正見過林也，可當年林也跟着展易一起私奔之後，兩人的照片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就成了他錢包裏必裝的東西。

老謝家在他們上一代是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兩個女孩，結果到他和謝子仿這一代，竟又是四個孩子，并且還是男孩生了男孩，女孩又生了女孩，所以這一代裏，他們一家，只有他和謝子仿姓謝。在他和謝子仿之上，還有兩個姐姐，都只比他大了一歲，早成家立業。

謝子墨小的時候，是跟着兩個姐姐一起長大的。

直等到他和姐姐們都小學畢業，謝子仿這個老幺才姍姍來遲地降生于這個世界。

記憶中很鮮明的事情，就是過年時一堆人到爺爺家，他和兩個姐姐滿屋子亂竄瘋跑的時候，這個小弟弟被包在小被裏一動不動，只瞪着一雙漆黑而滾圓的眼睛看着窗外。

那時他還比較手欠，喜歡趁着沒有大人的時候去捅小孩子稚嫩的臉蛋兒。本來以為他會哭的，甚至做好了他一哭他就跑，打死不承認他調戲過小娃娃的打算，結果小嬰兒卻只是把看向窗外的目光轉過來，一眨不眨地看他，一點要哭的跡象也沒有。

謝子墨因此被激發起了興趣。越捅越是高興，越高興越想看看這不怕生又不愛哭的小娃娃到底啥時候能哭出來。

而最後的結果卻是得意忘形終有報。

小孩子一直沒哭，他捅得太高興也就忘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連他媽進來的時候，他都沒有發現，就那麽讓自家的母上大人把自己欺負不會說話的小娃娃的罪行看在了眼裏。

當然這還不算，好死不死的是，就在他媽打算過來斥責他兩句，讓他別鬧小弟弟就算了的時候，這該死的娃兒竟然扁扁嘴，哭了。

于是，本來只是想要斥責兩句的，變成了兩巴掌，狠狠地打在他屁股上。

接着，他娘親就趕緊抱起小娃娃開哄，再不理他。

當然，小崽子其實一共也沒哭上兩聲，幾乎是在他被打的一瞬間，那哭聲就同時消了。而打在他屁股上的那兩巴掌其實也并不怎麽疼，所以那時真正傷的其實不是他的屁股，而是他作為一個剛上初中的男孩子的小小自尊。

畢竟，一個剛剛明白什麽叫自尊的男孩子，在兩個姐姐面前，還被媽打了屁股，這是有點接受不了的。

尤其是當他被打後，他其中的一位親愛的姐姐還特地跑到小嬰兒的母親他的小嬸面前将事情說了一通，而他那位親愛的小嬸又特意跑過來揉了揉他的屁股，安慰了安慰他之後，謝子墨反而覺得更羞愧難當。

也就因為這件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都跟謝子仿這個小弟弟不親。在謝子仿長大一點能追着人跑時，他更是視謝子仿如瘟神，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等再後來，謝子墨長大，覺得自己小時候實在有夠幼稚，想要跟謝子仿這唯一的弟弟拉近點關系時，謝子仿也已經長到了他當初的年紀，再不來追着他跑了。

兩個人錯過了建立感情的最佳時期，再加上年齡相差也大，也就随着歲月增長，徹底地成了有着血緣關系的陌生人。

而他當初是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的轉折點竟然是弟弟兩位至交好友的出櫃兼私奔。

那一陣，林也和展易一走了之，剩下謝子仿和林、展兩家人面面相觑。等那兩家怒氣一消，瞬間回過味來發現自己兒子沒了，就都跑來找謝子仿要人。

謝子仿自然是交不出人來，而學也是上不了了，家裏二老平常也就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自小就少言寡語的孩子交流，沒辦法的辦法就是拉來了謝子墨讓他跟謝子仿去談談。

可其實謝子墨同樣地也跟謝子仿交流不能，倒是在應付林家和展家還有學校方面的人時，他實實在在地被派上了用場。

那一段時間，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是謝子墨幫着處理的，甚至原本以為兩個孩子跑不遠，謝子墨還把他們的照片帶在了身上，發動朋友狠找了一陣。

雖然最後，還是沒找到林也和展易，謝子仿和謝子墨也沒見如何兄友弟恭，可總算，兩兄弟是不再像從前一般關系冷淡了。盡管也只是如此而已。

幾乎，是看到林也的第一眼，謝子墨就把他認了出來。

雖然從前只看過照片，可就算只是照片，到底也是在錢包裏裝了一兩個月的，況且林也跟照片上對照起來，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不過是瘦了一些，并且更顯沉靜了而已。

看到林也的第一眼，謝子墨就預感到會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就在他邁上最後一截樓梯看到林也的瞬間，林也正整個人坐在地上縮成團，半截煙被他捏在手裏，往薄薄的唇邊送。

謝子墨的第一反應時皺了皺眉，他不太喜歡林也吸煙的姿勢。

一般他那個年紀的小孩，都喜歡用手指夾着煙，高昂起下巴，作出一副自以為很帥的姿勢。可林也卻不同。

他是用三根手指掐着煙的，那種姿勢再配上他團在門前那種縮手縮腳的樣子，很像是帶着濃重煙瘾的落魄乞丐，将自己整個人陷在煙霧中以求暫時解脫的姿态。

小孩子，不該用那種樣子來抽煙，這是謝子墨看見林也時的第一反應。

可随即，他又想到，林也失蹤了這樣許久，此刻突然出現在謝子仿家的門口，又是這樣一副樣子，算是什麽呢？

當初因為謝子仿跟林也和展易交好，兩人私奔之後很多人都在猜測謝子仿是不是也是同性戀。謝子仿雖然無所謂，可他卻深知，這樣的傳言以後會給謝子仿帶來多大的麻煩，他可不想讓謝子仿在這漩渦裏越走越深。

不想給林也好臉色，謝子墨徑自用備用鑰匙開了門，進去。

可卻怎麽也沒想到走進去之後會看到自家弟弟跟個男孩一起交疊在床上的樣子。

謝子墨在卧室的門口站定，一直拽着他的袖子進來的林也在看到屋中的一幕後也瞪大了眼睛站住。

裏面床上的兩人發現有人進來，也有點傻了，一時之間也只是扭頭看着門口，卻誰都沒想到要先從彼此身上爬下來。

四人大眼瞪小眼的對看了半晌，終于在林也很是受不了的一句“我說你們未免也太三級跳了一點吧”中打破了暫時靜止不動的氣氛。

謝子墨聞聲，瞥了站他身邊的林也一眼，再回想林也剛剛在門外蹲守的樣子，謝子墨突然就想起了傳說中負責拉客然後守在門外放哨的龜公。

再回頭瞅瞅床上的那兩位，此時也已經醒過味來，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分兩邊在床上坐好，不過臉上卻全都是一副雲淡風輕，好像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

謝子仿很是惋惜地看了莫蘇一眼，然後盤腿坐到一邊，順便再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下使勁拉了拉，以蓋住還撐着沒下去的小帳篷。

然後他擡頭，很自若地向莫蘇介紹，“我哥，謝子墨。”又指了指莫蘇和林也，“莫蘇、林也。”

莫蘇看了謝子墨一眼，臉微微地扭曲在一起，卻不是因為剛剛被撞破了奸情，他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轉頭小聲地問謝子仿，“你家人名字都叫’子‘什麽什麽的嗎？”

謝子仿疑惑莫蘇為什麽這麽問，卻還是點頭，“嗯，怎麽了？”

莫蘇很勉強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莫名地讓我有一種穿越之感。”這名字都太文鄒鄒了，像莫蘇這種市井小民會覺得叫起來都有壓力。

不過看了眼謝子墨後，莫蘇的壓力就更大了。

本來，被人撞破自己跟人家的弟弟滾床單，莫蘇就已經壓力頗大，不過抱着驚慌也改變不了事實，索性大大方方的原則，莫蘇還是可以強自鎮定一下的。

但當看到謝子墨臉上的笑容時，莫蘇卻是徹底怵了，這人……難道是氣傻了嗎？咋還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