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熟悉 朕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秦謹言注意到小姑娘從書房裏出來之後便是皺眉不展, 似被什麽東西所困擾,不禁放慢步子,問道:“怎麽了, 是不想去秋獵嗎?”
許昭昭下意識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其實除卻任務讓她必須去之外, 她本身也是想去秋獵的, 從前她在歷史書裏曾見過對秋獵的描述, 那般氣勢恢宏,她可想親自見一次。
但頭疼的是,上次她便發現蘇袅有擅自添加主線的本領, 秋獵與她碰見,更是給了她下手的機會。
可這些事情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怪力亂神的奇談,又有誰會信活生生的自己其實只是一本書裏随意塑造的一個角色呢。
兩人正好行走于池塘邊,見水中浮萍随水波而輕擺,許昭昭停下腳步,低頭說道:“上回我落水之事,你可還記得?”
“嗯。”少年今日似乎格外有着耐心,等着許昭昭說着落水之事。
許昭昭落水之後,許閣老曾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 派人細查此事,可派出去的人最後只告訴他, 小姐确實是獨自去幫蘇家小姐拾起巾帕時,不慎落入水中。
許閣老不相信這個結果, 還特意問了昭昭事情的緣由, 可昭昭的說法和那些派去查看的人的說法并無不同,都說是因為自己的不小心才掉入水中。
其實并非是許昭昭不想說,而是沒法說。先不說這件事的真相有多麽荒誕, 單是蘇袅是原書女主這點,就讓許昭昭不敢輕易動她。
可是秋獵之時,人馬衆多,爺爺必不能時時刻刻注意着她,而唯一可以嘗試的辦法,就是試圖告訴秦謹言,蘇袅身上有些問題,若是她有反常,必然與蘇袅脫不開關系。
“那日蘇袅約我到湖畔,說是知道舞弊內情,結果說至一半時,她的絲帕掉至湖畔邊,她說畏水,我便去撿了,但突起一陣怪風,将樹枝吹斷,打到我身上,我便掉入湖中。”
許昭昭斟酌着字句,将當日情形娓娓道來。
“突起一陣怪風?”
秦謹言抓住了這個字眼,蹙眉反問道。在之前昭昭還從沒提起過這個。
小姑娘見少年隐隐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有些激動地手指揪着衣裙,道:“這或許是天命吧,讓我與蘇袅的命格相沖,總而言之,秋獵時,你千萬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那日的窒息與絕望之感,她至今回想起來還會全身發顫,可是她卻什麽辦法都沒有。現在也只能胡謅一個命格的理由,想讓少年知道她與蘇袅兩人必不能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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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思細膩,又怎能對小姑娘害怕得身子都在微微發抖而視而不見,他微微擡手,想安撫似地摸摸她的頭,目光凝了半瞬,手卻沒有落下,又收了回去,只化作一聲清咳,道:“好。”
他又怎麽會扔下她而不顧,反倒是他時常患得患失,害怕小姑娘扔下了他。
不過......秦謹言想起那日蘇袅臉上閃過的失望與心虛,心底不自覺一緊,這件事絕不是昭昭說的什麽命格相沖這麽簡單,昭昭不肯說,定是蘇袅背後所潛藏的勢力讓她不能去說。
究竟有什麽會讓昭昭連對許閣老都不敢說出口,而這個蘇袅,他必是要找個時機一探究竟。
**
初秋,微感涼意。
于高山巋然,長草挂松之下,宮中的儀衛手執黃面儀仗,于成帝兩側,禦前開路的禦林軍身着缁衣棉甲,手握令旗,而他們前方還有兩位身披重甲的大将手按在腰側的佩劍,保護成帝的安全。
而在成帝之後,則是一幹女眷,由騎馬侍衛緊随禁衛軍護在前後。而各位世家則按位次而分,最先行的是秦、雲兩大家族,後而行的便是各大小的世家,一路氣勢恢宏。
秦謹言身穿騎裝,發辮高束,以一玉冠束起,騎于高馬之上,手握缰繩,遠目眺望。前方叢林密布,鳥獸飛跳,确實是狩獵的好地方。
他的身側馬車裏,小姑娘掀起車簾,好奇地眺望遠方,果真如她之前想象一般,随行近百千人,盡顯帝王之尊。
許昭昭見前路遙遠,不見盡頭,不由問道:“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還有一個時辰便能到了。”伴着馬蹄聲,秦謹言輕拉缰繩,以使自己與許昭昭并驅。
見時候還早,許昭昭放下車簾,在馬車裏小睡一會兒。等醒來時,已快到了皇家獵場。
一下馬車,因着離得甚遠,只能依稀看見成帝一身明黃的龍袍被文武百官簇擁其中,身後女眷也紛紛下了馬車,最先在前面的便是三皇子的親母,當朝受盡恩寵的鄭貴妃先是在成帝前一個福身,而後被成帝摟入懷中,其後是其餘的三位妃嫔,此次皇後身體抱恙,并未前來。
見群臣站位,也頗為得趣。許閣老,呂大人等一幹老臣站在皇帝的左手側,而一派新起之秀,包括秦、雲兩家站在成帝的右手邊。兩邊似乎界線分明,互不相擾。
而呂大人卻見到一絲違和之相,在秦家的最末端,似乎見到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此人不就是被趕出藏雲書塾的莫陽秋,沒想到短短時間,竟轉投秦家門下。
呂大人猛地皺眉,看來一切都如當時秦謹言的檄文上的暗喻之言,朝中早不似從前一般,如今看似風平浪靜,底下卻是暗藏風波。秦、雲、舊派三者持着微妙之态,明面上一派和諧,內地裏卻是互相牽制,這不僅是因為三邊為自己利益所至,這個局面也是成帝想要看見的。
而藏雲書塾作為一個為蒼雲王朝輸送良才之地,更是要摸透聖上的意思,在三者中維系一個平衡。秦子軒一事,對他卑劣的行為大怒是一回事,但同時也是為打壓秦家在藏雲書塾之勢,以保藏雲書塾中立之身。之前秦家在藏雲書塾實在太過嚣張,若藏雲書塾一再縱容,遲早會讓聖上起了疑心。
秦朗也深谙此道,因此知曉秦子軒所為之後,并不似從前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以仗責三十,并令其禁閉思過,這不單是只是表面上簡簡單單的懲罰,而是做給聖上看。
秦家這幾年風頭過盛,隐隐有超過雲家之嫌。說不定秦朗還得謝謝自己的這個五兒子,秦謹言給了他一番提醒,秦朗剛好能以小施懲戒,來減聖上的疑心。
成帝摟着貴妃,上了些年紀的他眼尾已有了不少細紋,可眼神仍是炯炯有神,不難看出年輕時應也是一個俊朗神武之人。他俯視一幹跪拜的衆臣,心底甚是滿意,命道:“衆愛卿請起。”
得到聖上的命令,衆人才敢起身。許昭昭雖然離皇上有些遠,但仍需跪拜,聽見大太監傳達皇帝的意思,她才敢起身。
百千人跪拜之景,真是令人震撼。即便她不想跪,可那個氣勢已逼着她不得不跪下。
“朕聽說閣老最近收了一個徒弟,可有此事?”成帝像是随口一提,眼中暗暗掃過前面兩邊的秦大人秦朗與許閣老。
少年也稍馳駿馬,越過前邊衆人,來到皇上面前。
秦朗已在朝中許久,豈會聽不出成帝話裏的意思,他走前一步,拱手道:“閣老所收之徒正為在下的五兒,五兒自小長在秦家偏院,後其母身染惡疾,又誠心理佛,臣恐其母之疾染府中其餘女眷,而放至京城西處的尼姑庵,五兒之事臣也聽聞甚少,近來才聽聞他拜于許閣老門下。”
“哦?”成帝略掀眼皮,瞧了一眼許閣老身旁的少年,看起來确實在秦家過得并不太好。
許閣老也稍一拱手,說道:“啓禀陛下,這個孩子是因秦家秦子軒污其舞弊,而被迫退出藏雲書塾,因其與老臣的孫女相交甚好,又才學過人,可在秦府又沒了他之才學,老臣才動了愛才的私心,收之為徒。”
此事成帝也有所聽聞,見此之态,許閣老提之秦子軒時,目中顯有鄙夷之意,又有聽聞秦子軒乃秦朗愛子,兩方确實不與相同。
如此這般,成帝輕輕一笑,說道:“兩位愛卿莫要相對,朕倒是有些好奇,這位閣老之徒究竟是有何過人的才學,竟讓多年不收徒的許閣老動了私心。”
“謹言,上前來。”許閣老微微側目,小聲提醒。
少年應聲上前幾步,單膝抱拳下跪,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
少年身姿卓越,先前在許閣老身後,成帝還瞧得不太真切,如今上前幾步,倒是能看出少年俊逸,他頭微微垂下,發冠束起的墨發有些許落在額前,遮掩了些眉目,只能瞧見頗有分明的下颚和脖頸,腰背挺直,長腿微曲,手掌撐于膝上,氣質非凡。
成帝心情頗好,加之許閣老适才口中的誇獎,心生好奇,命道:“你擡起頭,讓朕瞧瞧。”
少年應聲緩緩擡眸,長眉之下是一雙鳳目,深嵌在眼窩之中,眸色烏黑。他的鼻梁高挺,唇而微薄,單從面相來看,京城少有郎君能與之相比。
鄭貴妃都不禁以手絹捂唇,驚嘆道:“好俊俏一郎君,甚至能與妾之三兒相比了。”
而成帝起先也為少年五官俊秀所憾,但随即又稍稍蹙眉,這番長相似乎有些眼熟,仿佛在什麽時候見到過。
思來想去,卻也沒什麽印象,但這種熟悉的感覺像是在心中稍縱即逝,他想去抓,卻又抓不住。沉默些許,成帝緩緩開口:“朕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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