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寄托 帶我去見見她
屋外的聲響不大不小, 國師拿着藥瓶的手微微一頓,看着靠在床邊喝藥的許姑娘,嘆氣道:“這般總不是辦法, 遲早有一天會瞞不住的。”
清甜的藥漿滑入喉間,心口那陣悶疼才緩下許多。許昭昭勉強撐着床邊, 擡眸隐約看到秦謹言挺直的背影, 正想起身, 卻被國師伸手攔着。
“你此時出去,該如何解釋身上的怪病?我非學醫之人,秦謹言必會生疑。”
這已非一兩次了, 長此以往,秦謹言必會發現端倪。
國師看了看許昭昭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瓣,說道:“況且,你去看看系統,它已變成了淺灰色,你這次暈倒也是因為這個。”
果真,她在識海中看到了大片的灰色,就似雨夜浸濕的石灰,昭示着一片枯敗。等識海真正變為一片黑色時, 她便要被強制離開了。
許昭昭的齒間緊咬着唇瓣,蹙着眉間, 每次看這個識海時,都像在看一次警告, 警告她本來不是這裏的人, 應該要速速離去。
國師手指稍一撫額,眼中微有歉意道:“也是我這些日子疏忽了。許姑娘,現在你的狀況不大穩定, 還是留在我這裏吧。”
許昭昭知道國師素來不喜與人多有牽扯,這次能讓國師主動提出讓她留此,必是已比她所想還要嚴重。
恰巧她擡颔時正能瞧見窗外樹下一道孤影,即便國師不讓阿謹進屋,但他仍舊站在屋外,未曾稍離。
若是她最近頻繁發病,更是會使阿謹分神照料她,耽擱其他事。
糾結片刻,許昭昭點頭應道:“好,我留一張信紙給阿謹,便留下來。”
看到許姑娘蒼白着臉,仍舊撐着起身,欲尋找紙筆,國師步子一頓,臉上浮現些無奈,替她取來一狼毫,一宣紙。
少女雖然身子不不大好,但卻是腰背挺直,微垂着眸,手已是習慣古代的握筆,執起狼毫便能在紙上寫着娟秀小字。
國師看着少女挺直的背影,莫名與屋外樹下的男子重疊在一起,心中更有些難以言說,這兩人在某些方面真是有些相似啊。
許昭昭沒有察覺到國師的目光,她的精神全聚集于這一張宣紙上。她暈倒之前正與阿謹說着這查到的一味藥草,切不可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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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無意一瞥,也看到了許昭昭所寫的內容,不解地皺眉道:“許姑娘,你費這麽多精力在這些上面做什麽?你我都知道,他們不過是書中的人物,即便你費力救了他們,但也只意味着你救了一個書中一個路人而已,這有何意義?”
在他的世界裏,便是這樣的。在他眼裏,他們都只是其他世界的人,生死對他而已,只像是造物主看着地上的蝼蟻一樣,死了也不能擾起心中的觸動。
書中人?聽國師這麽說,她的腦海裏卻浮現過一個個鮮活的面孔。膽怯的梅兒,爽朗的孔大夫,面冷心軟的爺爺,甚至如今在屋外等着她的阿謹……
她沒法做一個旁觀者看着他們受苦,更沒辦法練就如國師一般的心理。
但她倒也能理解國師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淡笑不語,将手中的宣紙交給國師,說道:“國師,請将這個交給阿謹。”
國師雖是不解,但也不強求別人同他一樣。淺青色的袖袍下伸出一雙手,接過許昭昭遞出的宣紙,走出屋外。
**
冬日看似難熬,實則極短。不久便是初春融雪,冷意稍褪,街市上漸漸熱鬧起來,而常德侯府卻是異常冷清。
墨蘭衣袍于身的男子正坐在桌前,指尖反複摩挲着宣紙邊,眼底露出些缱绻的神色。
可若是有人見着宣紙上所寫的內容,定會覺得這個場面有些奇怪,明明上頭并不是書寫着女子寄思之意,而是正正經經地寫着藥草來源,但在秦謹言眼裏,已是唯一可寄托之物。
微風吹起湖面上的波紋,鳥雀時而飛來躍于枝頭上,本該是春意盎然,漸有生機之景,侯府內卻是靜得駭人。
從前許昭昭在時,即便身子虛弱,不常走動,但府內的丫鬟、婆子都愛和她聊聊天,府內自就熱鬧。如今昭昭才離府兩日,府內卻像是變了一樣。
侯爺那日抱着許姑娘急忙出府,回府時卻是孤零零一人,而且臉色沉得可怕,但目光看向手中昭昭親生落筆的宣紙時,不斷起伏的情緒卻又被狠狠壓制住了。
看着侯爺手掌心滲着血,眼中泛紅,卻還沒能帶回來許姑娘,府內的丫鬟連氣都不敢喘,更無人敢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許多人都暗自同情侯爺,如今侯爺的爹娘為了暫且減少成帝的猜疑,都身處西平國,離京城久遠,只能靠書信聯想。
侯爺身邊也就只有許姑娘了,聽說二人從小長大,侯爺又曾拜師于許閣老,兩人感情甚好,愣是旁人也無法橫插在中間。
可惜近來許姑娘身子不好,在國師居處養病,侯爺又是獨自一人了。
“侯爺,前日抓來的這個人一直喊說要見您,這……”
一個士兵上前叩門,卻不敢進門,他可聽聞這幾日侯爺的心情不好,要不是偏牢裏的人叽叽喳喳說自己是三皇子妃,鬧得他們沒法安寧,否則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觸侯爺的惱頭。
士兵的聲音打斷了秦謹言的思緒,他下意識皺起眉,将手中的宣紙極為愛惜地重新放回桌邊,而後推開了門,沉聲道:“怎麽回事?”
士兵環顧四周,确認沒有其他人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侯爺,那日攔在馬車前的女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三皇子妃,不能囚禁她,侯爺你看?”
三皇子妃?蘇袅?秦謹言依舊擰緊眉心,這兩日昭昭身子不好,他差些忘記了還帶回來了這麽一個人。
不過這番不用他問,這人卻是主動報上家門,倒省去他一番功夫。
這也讓他想起了那張字條,蘇袅的意思明擺着是想拿她手中掌握的關于昭昭和國師的私事與他交換一些東西。
雖然這個蘇袅不大聰明,但她身上疑點确實有不少,甚至有許多他還尚未能想通。本是想在處理了秦朗之事後,再派人細查,沒想到人就先來了。
不知為何,他有預感,這個蘇袅身上定有些問題,或許從她下手,便能知曉昭昭近來身子愈差的原因。
蘇袅身上就像是那些不對勁的一個結,似乎每一個他察覺到奇怪的地方,都有她的存在。
“侯爺,是将她如何處置?”
久未得到侯爺的回應,士兵拿不準侯爺的主意,只好再低聲問道。
秦謹言眸光如晦,墨發高束,擡腿沉聲道:“帶我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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