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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作之助禮貌地拒絕了二葉亭鳴的邀請。

畢竟三歲小朋友都知道不能随便跟不認識的陌生人回家,之前莫名其妙把人撿回來又稀裏糊塗跟着跑來書店什麽的,織田作之助身為殺手的警報器已經響了大半天了。

見他拒絕,二葉亭鳴也不強求,“那如果我整理出什麽好看的書,下次帶給你。”他說着又跟織田作之助确認道,“你應該暫時不會搬走吧?”

織田作之助思考了一下,點頭答道:“短期內不會。”

他現在正“借住”在城郊一處廢棄別墅裏,那幢別墅曾經是某位資本家安置外室的私宅,在資本家破産身亡後逐漸破敗,現在只安靜地長滿雜草,住着些過路的野貓。

相較于城裏要費心費力才能置辦起的安全屋,這處免費主宅更加避人耳目,野貓是天然的警戒線,比任何精密設備都要隐蔽敏銳。而與任何人都能銷聲匿跡的貧民窟相比,這裏的生活質量又要更高一些。

至少織田作之助對主卧裏那張柔軟回彈的進口床墊非常滿意,絲毫不在意上面還糊着一大片黑褐色的幹燥血跡。

他想不到任何從這麽好的住處搬走的理由。

于是二葉亭鳴跟織田作之助約好了下次見面,依依不舍地目送這顆小甜菜消失在馬路盡頭。

織田作之助沒有買書,但是在書店裏買了文稿紙和筆墨,要是下次見面時他已經寫出什麽優秀的作品就好了。二葉亭鳴稍微期待了一下,又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是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刻,遠遠偏離了他最開始快去快回的計劃。

“得抓緊時間了。”二葉亭鳴自言自語,他把自己寫出來當然是有正經事情要做的——自己寫自己的能量消耗比別人寫他大得多,憑空“創造”出什麽東西的消耗則更加大,他一降落直接差點餓死,未嘗沒有能量消耗過度的原因在。

這個世界的夏目漱石作品勉強補足了一點能量缺口,但距離能量充足還遠遠不夠。二葉亭鳴一邊決定在找到穩定優質的食物來源前,盡量不随便使用自己的能力,一邊召喚出自己的本體,流暢地在空白書頁上落筆。

【二葉亭鳴在街邊撿到了五百日元——一枚小小的硬幣,又髒又舊地躺在自販機底下,不知道躺了多少年。】

【他很是努力了一下才把錢從自販機底下給掏出來。】

【這枚硬幣只夠在自販機裏買一瓶飲料,卻也足夠在城市角落的地下賭場裏交換一枚最便宜的籌碼。】

橫濱的白天荒涼蕭索,戰争抽空了這座城市的大半活力,但藏在城市另一面的世界依舊熱鬧非凡,還不等夜色籠罩便迫不及待地亮起燈火,輕歌曼舞衣香鬓影,金錢在這裏兜轉來回,如同巨大無形的漩渦。

二葉亭鳴走過了小半個橫濱才走到門口,仰頭看着賭場毫無遮掩的閃亮招牌,像看着一臺亮閃閃的ATM機。

他要從這裏搞點錢。

二葉亭鳴可以說是同類中最有生活常識的了,所以他很清楚錢的重要性,比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比如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耗費了這麽多能量把自己寫出來,計劃表裏的第一件事就是盡快賺一筆啓動資金——不說別的,天守閣裏那一大堆破破爛爛的舊書,哪怕只是包個封面都需要錢來買包裝紙。

而在能量不足無法憑空創造財富的情況下,再沒有比賭桌更加經經濟實惠的地方了。

賭場的警衛輕易把二葉亭鳴放進了門,哪怕他只掏得出五百日元,漂亮的臉和年輕的身體也可自動換算成價值不菲的籌碼。

二葉亭鳴在場內巡梭一圈,短暫的觀察後把僅有的五百日元籌碼塞進角落的老虎機。這是全場入場門檻最低的游戲,拉動手柄圖案滾動,用不到三秒就能知道今天的手氣是好是壞。

二葉亭鳴知道得要更快一些,走進賭場之前他就寫好了今天的結局。

【叮鈴鈴,嘩啦啦。】

【籌碼像是流水一樣滾滾而出。】

【眨眼之間,他便身價百倍。】

賭博是個數學游戲,但是更深層次而言,這又是個純粹無比的運氣游戲,而對二葉亭鳴來說,運氣游戲的勝利等同于白紙上的幾行短句。影響這種本身就充滿不确定性的游戲結果的能量消耗很低,同時又能比其他任何生意更快更合理地一夜暴富。

二葉亭鳴一枚一枚撿起從機器裏滾出的籌碼,早有機靈的侍者給他送上裝籌碼的托盤,引誘他走向旁邊更有“樂趣”的游戲。

【他輸了不少,贏的卻更多。】

“看來我今天的運氣不錯。”二葉亭鳴捏着籌碼,主動走向盯上了自己的年輕警衛。

他今天的運氣是真的很不錯,這個年輕警衛又是一個靈魂裏散發着食物香氣的誘人小甜菜,甚至聞起來比織田作之助更加誘人,叫他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饑餓開始咕嘟嘟往外冒。

“您說呢?”二葉亭鳴的視線從警衛胸口的名牌上掃過,笑着稱呼對方的名字:“蘭堂先生?”

這個叫做蘭堂的警衛像是怕冷極了,在這溫暖的室內還戴着毛絨耳套和手套,若非警衛都要穿着統一制服,他大概會立刻把自己裹得裏三層外三層,才不至于凍得臉色發青。

“希望如此。”蘭堂回答得言簡意赅。他并不怎麽願意搭理二葉亭鳴的搭讪,盯着這個客人只是為了抓他有沒有出千,直到邊上的同事看不過去推了推他,蘭堂才不情不願地開口應付了一句。

“好吧,我不多打擾您的工作。”二葉亭鳴沒有多做糾纏,只是從自己的籌碼裏摸出一枚塞進蘭堂的口袋,“很高興認識你。”他笑眯眯地說道。

經過之前的幾輪游戲,他手裏的籌碼已經從五百日元一枚漲到了一萬日元一枚,作為搭話的小費稱得上出手大方。

蘭堂皺眉打量了他一下,在二葉亭鳴的臉上流連了幾秒後才緩和表情,颔首道:“謝謝。”

他不喜歡這種帶有調戲意味的小費,但他最近……準确的說是這兩年,他的确需要更多錢來維持生活,至少這次搭讪的是個年輕漂亮的青年,也沒有一見面就試圖把手往他屁股上放。

就像真的只是想和他認識一下,當個朋友似的。

蘭堂扯扯嘴角,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二葉亭鳴對他眨了眨眼,轉身坐回剛開局的二十一點前。

再玩兩局他就得撤退了,這家背靠着港口Mafia的賭場規模不大,适當賺一點見好就收才不至于被列入黑名單。

【進門時二葉亭鳴的口袋裏只有一枚五百元的硬幣,離開時硬幣已變成了數十張嶄新的萬元大鈔。這是不至于讓他太過顯眼的數目,又足夠采購他目前所需的物品。】

筆墨紙張,被褥桌椅,以及價格不菲的手機電腦打印機等電子設備。

二葉亭鳴趕在百貨商店關門前一次性買下了自己購物清單上的所有物品,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己蘇醒的破敗天守閣內。

天守閣位于時空夾縫的狹小角落,整個空間只有這漏了半個頂的房屋存在。二葉亭鳴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吸了一口滿屋名篇巨著散發的甜美香氣,發出滿足而快樂的嘆息。

啊,天堂。

他被世界意識叫醒之後有很長時間別的事情全部擱置,全心全意撲在整理這些破舊殘缺的書籍上——先按照破損情況把急需修複的挑揀出來,狀态尚可的則按照語言題材和作品風格分類擺放。由于沒有書架,書本只能一本一本堆疊在一起。

二葉亭鳴還在書堆的最底下清理出了一把刀,刀刃上有着劃痕和缺口,但也算是保存完好。他能感應到刀裏沉睡着付喪神,大概是時之政府趕在徹底消亡前留下的最後一位刀劍付喪神,希望能給未來的救世主多增添一份戰鬥力。

二葉亭鳴對刀劍沒什麽研究,看本體也看不出這究竟是哪位,至于将其喚醒……他之前嘗試給這把刀喂了點能量,就明智地沒有繼續挑戰自己本就不富裕的能量儲存。

時之政府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他養不起。

這次二葉亭鳴還專門買了個防塵櫃,刀放在裏面看起來更符合其身份一點。

組裝好防塵櫃,把刀放進去,又把折疊茶幾支起來,天守閣看起來終于有了點能住人的樣子。二葉亭鳴鋪開剪刀膠水包裝紙,拿起旁邊破損書冊中的一本,開始了漫長的修複工作。

——掉頁的用膠水仔細粘好,皺巴巴的書頁小心展開後壓平,缺了封面的就小心粘一層厚實的包裝紙做外封,最後還要一本本在封面和書脊貼上寫了書名和作者的紙條。

這項工作的進度非常緩慢,倒不是技術難度有多高,實在是這麽多好吃的擺在面前實在叫二葉亭鳴把持不住,就像他之前想不起某位文豪名作的具體內容一樣,由于文學史消亡很多作品只在他記憶裏留下了模糊殘缺的片段,導致他總是一邊幹着活一邊就忍不住開始偷吃,不知不覺時間就在中流逝。

雖然這些現實中已經消失的作品沒法帶給他任何能量補充,但也大大改善了他在饑餓焦灼折磨下的精神狀态。

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他覺得自己又行了。

哪怕這個垃圾場一樣的世界,還不如一行波德萊爾。

【芥川先生版權警告哦。】

世界意識小聲吐槽二葉亭鳴亂用名人名言的行為,二葉亭鳴當做聽不見地忽略了過去。他正懷着奇妙的成就感檢閱過自己修補整理好的書本。它們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放上了新買的書架。

二葉亭鳴最後調整了一下書本的位置,拿起自己挑選好的那一本。原本七零八落的書頁被他一頁頁貼回去再修剪整齊邊角,封面使用花紋素雅包裝紙,包裹得四角尖尖筆挺方正,寫着書名和作者的紙條貼在上面也不顯得突兀——這已經是一本不管是放在書架上還是拿出去借閱,都相當漂亮體面的漂亮書本了。

二葉亭鳴拿着這本書,時隔多日敲響了織田作之助住處的大門。

也許是來的時機不妙,老遠便察覺到入侵者的野貓四散奔逃,織田作之助再次用槍口向二葉亭鳴問好。

“……下次你可以換種方式的。”二葉亭鳴捂着被敲了一記的腦袋,疼得眼淚快掉出來。

“我以為是敵人。”織田作之助解釋了一句,單方面從殺手辭職免不了會引來些豺狼虎豹,二葉亭鳴來之前他已經解決掉了好幾波不速之客。

二葉亭鳴看看少年衣角還沒幹的血跡,“行吧,原諒你了。”他跳過了這個話題,把自己帶來的書遞過去,“我整理了一下家裏的書,這一本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織田作之助看向二葉亭鳴帶來的書,封面上白紙黑紙寫着書名和作者。

——夏目漱石。

——《我是貓》。

只看作者,就是他絕對會感興趣的書。

夏目漱石四個字在眼前一晃,織田作之助已經下意識接過書冊,翻開了第一頁。

【我是貓。】

【名字嘛……還沒有。】

……

二葉亭鳴在織田作之助旁邊坐下,若無其事地接着道:“其實,我家的書還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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