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二葉亭鳴之所以敢定下“先把戰争結束掉”這樣的小目标, 還是地獄吃下去的那批書給他的底氣。他現在儲備的能量還算充足,勉強能發動個幾次世界範圍的現實改寫, 既然如此想幹什麽大事肯定要立刻去幹才行。
尤其異能大戰這樣除了浪費資源沒有任何積極意義可言,擋在他完成任務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能早點搬走還不趕緊不動手,不就是等着日後能量不夠的時候後悔嗎。
唯一比較麻煩的,就是結束戰争的方式了。
這種世界性歷史性的大事件,就跟拯救世界一樣, 不是二葉亭鳴在本體上寫一句“于是戰争結束了”就能結束掉的東西,這中間涉及到“書”的能力裏自帶的,二葉亭鳴叫做“現實補全”的buff的影響。
畢竟再怎麽寫實的故事都不可避免與現實有着不可逾越的壁障。而現實補全這個能力的作用顧名思義, 就是在故事扭曲為現實的時候, 自動補全修正故事裏未寫出的空白部分。
比如故事裏只會寫“A某到了B處”,在故事裏這麽敘述當然沒有問題, 但是這句話放到現實之中,就必須得補全上“A某通過什麽方式前往B處, 路程中速度多少多少心情如何如何路上又有哪些路人他們又怎樣怎樣”這樣更加具體的內容才行。
但是現實補全的補充修正并不是無限制的補全,之所以他人使用“書”時必須寫下一個完整的故事才能發動能力,就是受到了這個能力的限制——故事必須有因有果邏輯鏈完整,将故事線框在大致的範圍內, 才能根據上下文來合理補全空白部分。
假如二葉亭鳴自己在書上寫下了“于是戰争結束了”這樣沒頭沒尾的內容, 他是可以強行發動能力沒錯,但由于故事的影響範圍太廣缺失的空白部分太多可供推理的線索又太少,他自己都不能保證會補全出什麽樣蛇皮走位的故事線出來。
想來搞出“因為人類滅亡了于是戰争就結束了”這樣的操作也不是全無可能。
再怎麽說也是會影響幾十億人生死整個世界發展走向的大事,二葉亭鳴有能量儲備也不敢輕易下筆, 在對着空白的書頁思考良久後, 他嘆了口氣敲了敲世界意識的頭像(bu)。
“我要申請場外援助。”
場外援助這種東西, 就又涉及到“書”另一個自帶的,被二葉亭鳴取名叫“平行世界”的buff,即固定故事因果兩端後可能衍生出的無數發展路線。一般來說這個能力只能在特殊情況下被動發動,比如被某個有消除異能力的異能力者碰觸到“書”的本體,繼而形成能力特異點使得對方能看見一瞬間平行世界……之類的。
對二葉亭鳴來說發動這個能力更加簡單,只要世界意識給他開一分鐘挂就行。
二葉亭鳴提出了自己的開挂申請,短暫的沉默後,世界意識開始讨價還價。
【一分鐘不行,最多三十秒。】
窺探平行世界的風險很高,正常人類要注意的精神沖擊對二葉亭鳴來說倒不是問題,問題在于窺探世界線的同時二葉亭鳴也會被其他世界注意到,相當于拿着個大喇叭高喊“快看這裏有一本不躺平不鹹魚能幹活的書,大家千萬不要放過他!”,稍微一錯眼自家的“書”就可能被別的世界給偷走藏起來,到時候祂哭都沒地方哭去。
二葉亭鳴也知道世界意識的憂慮,“但三十秒也太短了,我連個開頭都看不到。”
他好聲好氣地哄着世界意識,“注視平行世界的人那麽多,寶石翁還各個世界亂竄呢,我只看一點點邊角,保證小心低調不多看,而且鬧得太大別的不說七的三次方就得先找我麻煩,我知道現在家裏比較困難不會随便亂搞的……五十秒,五十秒好不好?”
世界意識不再說話,二葉亭鳴也不氣餒,接着耐心地跟世界意識擺事實講道理。
世界大戰這種事情的影響範圍太大,他一個形容詞寫錯都可能會影響幾十萬上百萬人的命運,萬一哪裏寫得不對翻車了,逆轉時間重來一次的能量需求太高他可負擔不起,世界現在這麽脆弱也承受不了那個沖擊,想要保證一次成功的正确率,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優等生的作業給他做參考,争取出場人物少時間跨度短把傷亡降到最低。
這樣對世界的負擔也最小,本來就不怎麽富裕這漏風那漏雨的了,在裏頭翻身動靜大一點二葉亭鳴都擔心塌房。
【……】
【四十五秒。】
這個時間是世界意識的接受極限,二葉亭鳴也不多糾纏,見好就收。
“行吧……我抓緊點也夠了。”
以戰争結束為錨點,不細看歷史事件和具體發展,只快速沿故事脈絡掃一遍大事記年表,四十五秒的時間可以看到很多東西了。
……
但是從那之後又過了幾天,二葉亭鳴空白的書頁上還是一個字沒寫,只每天有空就從書架上摸幾本書來來回回地看,像是從中能看出可以照着抄的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當然是沒有的,不過那麽多平行世界看過去,二葉亭鳴心裏已經有了大致的劇本。他之所以遲遲不動筆,只不過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寫有這麽多出演角色的劇情,覺得自己還是得參考一下文豪們的優秀作品做些準備,免得寫出他自己都接受不了的垃圾文學。
直到二葉亭鳴的書店開張的前一晚,他才召喚出自己的本體,落筆書寫下新的字跡。
【……
……接受邀請者共有七人。
他們早已決意抛棄一切希望,
願背負惡名與詛咒,不惜墜入地獄最深處。
——只為結束這場戰争。】
二葉亭鳴停下書寫的筆,感受到随着能量消耗而逐漸增強的饑餓感,并不是十分強烈,還在他的忍受範圍內。
這也是他最終選擇了大多數世界線上會上演的七人背叛者劇本的原因。雖然能力範圍覆蓋到了全世界,但真正作用的對象只有七人,哪怕都是超越者級別的異能力者也不至于将他掏空。
其實要是能指定對象的話消耗會更小,奈何他扒拉了無數個走這個劇本的世界線,除了儒勒·凡爾納是固定成員外,其他什麽排列組合都有,而且似乎換成誰都行。
所以二葉亭鳴也只好給出篩選條件,讓自己的能力去自行補全參與人員了。
根據他在平行世界看到的戰争走向,這個時間點上七人背叛者應該已經有了點基礎雛形,再加上他還指定了一個儒勒·凡爾納,補全的難度總體來說不會很高。
“再接下來,就是讓大家都做個好夢了。”二葉亭鳴撐着下巴,思忖着該為初次見面構築什麽樣子的夢境才合适——這可是七顆水靈靈嫩生生的優質甜菜,即使挖不進自家的菜園,他也饞得想掰兩片葉子嘗嘗。
既然如此……
二葉亭鳴筆尖在紙面上點了點,接着自己剛才寫完的部分,繼續流暢地書寫起夢境中的場景。
此刻的日本已然是深夜時分,翻找垃圾桶的流浪貓與搶奪地盤的流浪狗也蜷縮在寒風中入睡。
但與此同時,遙遠的歐洲卻還亮着白日裏最後的明光,極北地區吹拂下的寒潮席卷了土地,冷雨澆透的空氣只是吸進肺裏,就凍得人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幾張雪白的信箋突兀地出現了在空氣中,像是搖曳的落葉又如同冬日裏最後的蝴蝶,撲閃着潔白的翅翼,輕盈地向着各自的目的地飛去。
或是飛向玫瑰包圍的華美莊園,或是落在一本舊聖經的扉頁,又或者跨越山跨越海,乘風破浪到更遙遠的地方去。
……
法國南部的海濱小鎮裏,一個少年獨自坐在荒廢的舊碼頭,靜靜凝望着大海的遠處。
灰白的海翻卷起冰冷的浪花,海浪晝夜不停地拍打着海岸,與嘶吼的寒風一同拉扯出不成曲調的樂章,風中只有零星幾只海鷗盤旋着,發出一種凄厲尖銳的鳴聲。
偶爾有人路過時,見到這少年孤獨的背影,便忍不住嘆息他悲慘的命運。
這個叫做儒勒·加布裏埃爾·凡爾納的少年本來有着幸福的生活,父親和母親共同為他搭起名為“家”的小小港灣,雖然他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卻也在愛中一點點長大。
直到戰争到來,奪走了他的父母,也關上了他心靈的大門。
凡爾納不再與人說話,也不知曉自己為什麽還活在這世間。沒有人為他指引生命的方向,他便如暴風雨中的小船,迷失航路殘破不堪,只能任由自己沉沒到不見天日的地方去。
但是大海的深處有着什麽,叫他不自覺地往海邊去。凡爾納能聽到寒風海浪中對他的呼喚,海妖的歌唱那般婉轉動人,又仿佛歸家的燈火溫暖可親,說要帶他遠行,帶他往沒有戰争沒有痛苦的理想鄉去。
可凡爾納只是坐在那裏,臉上沒有半點表情,仿佛他的雙耳聽不見那令人心神搖曳的呼喚,他的靈魂也感受不到那自最深處萌發的力量。
他像是變成了一個被丢棄的木偶,無法向任何人伸出自己僵硬麻木的手。
太陽快要落下去了,夕陽照在灰蒙蒙的天空海水之上,如病人臉上回光返照的光。
一點白色突然出現在凡爾納的視野裏,那麽明亮輕盈、自由如雪花的白色,瞬間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叫他鬼使神差地擡起了手。
雪白的信箋便随着風搖曳飄下,蝴蝶般落在了他的手上。
凡爾納并沒有怎麽讀過書,連母語法文的讀寫都學得七零八落,本應看不懂信箋上不知哪國的文字到底寫了些什麽,然而他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就奇異地在他腦袋裏組成了通順流暢的語句。
【來吧,來作夢中游,往地獄更深處去吧。
若有抛卻一切榮光,背負一切罪孽之覺悟。
為和平,為自由,為未來。】
——這是一封邀請函。
凡爾納并不知道這封邀請函為什麽會落到他頭上。一個十四歲的小鎮孤兒怎麽也不會是什麽“舍棄榮光背負罪孽之人”,甚至他對于戰争都沒有太多概念,他只知道那是奪走了他所有快樂與希望的東西,像大海一樣近在咫尺,又龐大到令他恐懼。
凡爾納不曾怨恨過戰争,就像漁夫不會因為漁船淹沒而怨恨大海,那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但是,凡爾納想,但是……反正他早已無處可去,或許這是發出這封邀請函的人昏了頭,錯眼将他當做了可以撿回家去的東西。
但是,但是……
至少在死去之前,在被絕望與孤獨徹底淹沒之前,他想嘗試一次。
信箋憑空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照在少年空洞麻木的眼眸裏,竟也映出一抹仿佛希望般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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