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祝丞結趕來時,女教練還在陰陽怪氣,陳悠然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是連枝拉着,怕不是又要吵起來。

聽說人在調解室,祝丞結匆忙趕過去,同他一道來的,還有王叔。

警察見人來了,迎上去,問他是不是輔導員。

王叔立馬走上前,接過了警察的話。

連枝坐在桌子一側,本來耷拉着腦袋,聽到有人過來,立馬擡起頭朝人望去。

見他風塵仆仆地趕來,擔心都寫在了臉上。

他看見連枝,朝她走來;連枝站起身,一步兩步,手腕被他扯住,人拉到一邊,上下打量,像在觀察她有沒有事。

“我沒受傷!”看出他的意圖,連枝忙做解釋。

只是擺手時,他瞥見到了她手背的青紫。

祝丞結板着一張臉沒說話,握住她的手,手背朝上,拇指指腹輕輕撫過那處青紫。連枝吃疼。

祝丞結擡眼,看向她時,那眼神溫柔而心疼。但當視線落在對面的男店長和女教練身上時,空氣中的氣氛有些凝固。

男店長被這眼神盯得發毛,默默挪開了眼。雖然還犯怵,但嘴上細碎地倔着:“拽什麽拽!”

祝丞結直接領着她倆走了,後續都交給王叔處理。

後來聽陳悠然說,她的錢都退回來了。至于男店長和女教練,由于打人一事對店面造成的影響過于惡劣,均被辭退。聽說北城稍微有點規模的健身房都知道這兩人的事跡,另謀出路也無店敢用。

那晚,祝丞結先是帶她倆去了醫院。其實都是皮肉傷,去醫院有點小題大做了,但是一路上他的氣壓有些低,另外惹事的兩位自然是不敢多言。醫生給開了藥膏,祝丞結先送陳悠然回學校,連枝本來還忐忑自己要不要也下車,視線滑過他的臉,默默收回了手。

回去的路上祝丞結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看她,這讓連枝內心很不安,不知道自己哪裏做的不對,惹他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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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紅燈,他踩了剎車,停在斑馬線前。

其實,今天是跨年夜。

大多數人都集中到長安街去了,這條路反而顯得有些冷清,沒有幾個行人。

連枝正在斟酌應該如何開口。

祝丞結忽然側身面向她,拿起剛才在醫院取的藥膏,擠出一點在指腹上,騰出右手拉過她的,把藥敷上去。

發青的地方輕微疼痛。

他好像猜到一般,輕輕吹着風,手背涼涼的。

這裏的紅燈時間似乎有些長。

他塗藥的樣子十分專注,頭微微側着,從連枝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睫毛,還有下面那雙幹淨的眼珠。

此刻,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連枝下意識放輕呼吸。

“以後如果有什麽事情,記得一定要告訴我。”她聽見他說:“我一開始以為是你朋友的感情私事,所以才沒有多問。”

藥擦好了,他卻還握着她的手。

祝丞結擡起頭,眉頭微微皺着:“聽見了嗎?”

連枝後知後覺,原來他是在為這件事生氣。

“我聽見了。”連枝解釋:“其實一開始還有點期待的,我從前沒有過這種正面對抗的經歷,想着也是一次經驗嘛,沒料到對方竟如此不講武德。”

紅燈亮了。

連枝指了指前面。

祝丞結放下她的手,摸向方向盤。

“有沒有被吓到?”聽着語氣,應該是氣消了。

“我?”連枝盯着他的側臉,奈何他一直專心看前路。“其實還好,剛去的時候挺怕的,手都在抖;但看到對方氣急敗壞的樣子,就覺得沒那麽怕了。”

“只是……”連枝低下頭。

旁邊沒了聲音,祝丞結扭過頭,睨了她一眼,“怎麽了?”

“只是折騰半天進了局子,還害你專門過來接我們,今天明明是跨年。”她轉頭看向窗外,燈火通明,紅燈籠一個接一個從眼前閃過。連枝感到很抱歉。

“沒關系。”祝丞結伸出右手,朝她勾了勾手,連枝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祝丞結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仿佛能傳達到心髒。他說“現在是十一點三十九分,我們應該能在零點時趕回家一起倒數。”

連枝回頭看他,狠狠地點了點頭。

那本是一個極其普通又平常的跨年夜,只是因為他在身邊,她卻覺得無比幸福和知足。

這是她和他一起度過的第二個跨年,有時候她不得不感嘆時間之快,去年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年他們還會在一起跨年,而且是以另一種身份。

連枝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長街燈火,一片耀眼。

不知道祝丞結是否經常站在這裏,看窗外萬家燈火,也不知他心裏會作何感想。

腰上一緊,祝丞結從身後抱住她。

連枝一驚,吓了一跳。

她洗過澡,身上穿着長袖的格子睡衣,不厚不薄的款式。

他的手從腰間擦過時,引起她一身顫栗,全身瞬間繃直。

察覺到她的僵硬,祝丞結勾唇笑她,“吓到了?”

連枝囧,才不偏頭看他,“才沒有。”

他把下巴枕在她頸窩,卻有意識沒有将全部重量壓在她身上。“在想什麽?”

連枝覺得他全身都暖呼呼的,像是人體火爐,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窗外飄起鵝毛大雪。

“我在想,你以前會不會站在這裏看外面的景色。”

“會。”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連枝覺得癢,想退開一些。奈何人被圈着,意圖伸起的手臂被他握住。

“經常嗎?”她問。

“嗯。”祝丞結答,忍不住湊近,吻了吻她耳後。

“那時候你在想什麽?”連枝扭頭,耳朵癢癢的,她不時動來動去。

祝丞結不鬧她了,重新把下巴放好,陪她一起看窗外的雪景。“很多,開心的,不開心的,什麽都有。”

連枝莫名覺得那場景有些孤獨。

但她很快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他這樣溫柔的一個人,一定出生于一個非常有□□,或許有個似朋友般的父親,慈愛的母親。不是有句話這麽說麽,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他應該就是那種幸運的人。

想到這裏,連枝不由得揚了揚嘴角。

祝丞結之前說想帶她出去玩,承諾很快就兌現了。

他知道她喜歡雪,所以為了讓她大飽眼福,帶她去了雪城。

不過此行并非只有他們兩人,他叫了兩個朋友。

男士叫段卓安,是位大學教授;女生是他的未婚妻,叫尤巧。聽祝丞結介紹說,兩人都是他的初中同學,認識很多年了。

連枝慢熱,遇見新認識的朋友總是有些不安和局促,不知應該聊什麽。加上這兩位都是他的老友,他向對面兩人介紹時,那打量的目光更是讓連枝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兩人性格都很好,對她非常友善。

只是一開始對面兩人都不相信祝丞結說她是他女朋友那句話,可能是覺得她太小,看祝丞結的眼光有些複雜。

“沒想到啊沒想到。”段卓安拍了下祝丞結的肩。

他倆很久不見,兩個大男人走在前,尤巧和連枝走在後。

尤巧性格大方随和,路上随意地與連枝攀談,都是她在找話題聊,所以連枝也沒有太不安。

“我們以前還打賭,猜C.J會找什麽樣的女朋友。”尤巧挽着她的手,“今日一見,果然都猜錯了。”

連枝臉皮薄,臉頰微微泛紅。

尤巧覺得可愛,忍不住伸手戳她的臉。

“你們以前沒見過他的女朋友嗎?”連枝小聲八卦。

尤巧一聽,看樣子祝丞結還沒給連枝講過,那她作為一個外人,還是不要多嘴,便随口打了哈哈忽悠過去:“害,初中畢業以後我跟他們就不在同一個學校了,平常大家都忙,哪裏知道什麽……”

連枝抿嘴,知道她不想多言。

更北地方的雪又大,積得也厚,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随口說句話,嘴裏哈出來的氣瞬間變成濃濃的白霧。前面還有人表演,熱水往空中一抛,在半路就變成了雪絲,非常漂亮。

雪地視野開闊,許是正值元旦,游客絡繹不絕。

前面的斜坡上,不少人玩滑雪板,旁邊還有幾只哈士奇,背上背着繩,捆在後面的黃包車上。

尤巧拉連枝去堆雪人,祝丞結在後面叫住她。

連枝轉身,祝丞結指着不遠處那群坐在滑滑板上的人,“想不想玩?”

連枝心動點頭。

祝丞結指了指塑料板,讓她坐上去。

連枝遲疑着,剛坐好,祝丞結就撿起地上的繩子,拖着往下跑。

人力滑雪機,連枝坐在後面笑呵呵。可速度太快,半路就滾了下來,吃了一嘴雪。

祝丞結連忙丢開繩子,跑過去撿她。

雪地上一腳一個洞。

“唔——”連枝委屈。

“枝枝——”祝丞結捧起她的臉,幫她擦掉臉上的雪。

那聲枝枝像是喊到她心裏,連枝瞬間不氣了,她抖了抖臉上頭上的雪花,嘿嘿笑着。

抖落雪花的樣子跟一旁的哈士奇如出一轍。

不遠處的尤巧和段卓安望着那幕,相視一笑。

晚上有個露天蹦迪場,聽說還請了小明星來唱歌。

兩位男士本來打算帶人去泡溫泉,但兩位女士卻想去雪地裏蹦迪。

毫無疑問地,四人最後去了雪地蹦迪。

燈光閃爍,音樂震耳,人潮舞動。

小明星唱着歌,觀衆跟着哼,情到深處還會一起搖擺。

只是人挨着人,稍不注意就容易被擠走。

連枝本來是喜靜一人,但此時也被音樂和身邊的人群感染,尤其是不遠處的尤巧,嗨得不亦樂乎。

她也跟着音樂晃起手臂來,卻不小心被身邊的男生撞到。

“不好意思。”男生笑着對她說,只是周圍太吵,她根本沒聽到。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男生的朋友開始故意把人往她這邊擠。

連枝皺眉,下一秒,人就被祝丞結護進懷裏,右手臂放在她肩膀上,左手放在她腰上,輕掃了眼剛才的男生。

霓虹從眼尾掃過,神色不明。

只是被這麽一看,男生和朋友們便讪讪走開了。

連枝忽然想起他曾經說,跟他一起去酒吧的話就沒關系。

她非常贊同,因為他在的話,她就不用擔心。

為了彌補兩位男士的心願,第二日四人還是去泡了溫泉。

他們住的酒店是共同的朋友開的,連溫泉也是私人、不對外開放的溫泉。

只是明明段卓安之前嚷着要好好泡一泡,結果沒一會,他和尤巧就走了。

連枝發出疑問:“他們怎麽那麽快就走了?”

彼時的祝丞結靠在牆邊閉目養神,連枝湊到他面前,兩只眼睛盯着他。

祝丞結睜開眼,嘴角似乎有一抹笑意,“大人的事情你別管。”

連枝忽然像是懂了,立馬轉回身去,輕不可聞地哦了一聲,不敢看他的眼睛,想直接把臉埋進水裏。

只是走神的時候稍有放松,腿差點浮起來,連枝下意識驚呼。

身邊人的目光太過明顯,就算不擡頭,連枝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祝丞結來到她身邊,雙手托住她的腰,把她撈了起來。溫熱的皮膚碰上寒冷的空氣,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

他把人抱到牆邊,溫泉再次蔓延到肩側。

那水輕飄飄的蕩着,漾着,像她的心。

“你……”話沒能說出口,唇被他堵住。

溫熱的唇,溫暖的泉,庭前一盞小燈輕輕晃動,清水蕩漾着重疊的影子。

那天,連枝是被他裹着浴巾抱回房間的。

她被他放在床上,腦子像短路,根本沒有思考。

他俯身親她的唇,臉頰,然後是耳朵。她癢,下意識躲開,他伸手捧着她的臉,又去親她嘴角。

連枝從來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他壓着她,溫熱的皮膚貼上她的,燙得吓人,他的眼裏仿佛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意味。

但最後,他也只是親親她的鼻尖,在她身上躺了一會,低笑着,又嘆了口氣。

連枝讷讷地,不敢動。

祝丞結拉過被子蓋她身上,自己則去了浴室。

元旦很快過去,公共課的時間确定,收假回來,連枝背了一天書,剛考完就有很多同學回家了。

連枝原本訂了過兩天的動車回青城,可剛考完試,就接到家裏的電話,說連母進了醫院。

當時連枝正在收拾行李,吓得差點沒站穩,忙說自己很快就會回來。她只好臨時改了飛機,看着賬戶餘額,心想下學期得多賺錢才行。

連母是被舅舅的債主掀了攤子,腦袋磕在花壇邊,有點輕微腦震蕩。醫生說休息幾天就會好,沒有什麽大礙。

連枝這才松了口氣,可一聽到是舅舅的債主,她心裏氣不打一處來。

“舅舅的債主關你什麽事?”連枝在病床邊給連母剝橘子,連母卻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嚷嚷着要出院。

“一點小毛病回家養着就行了,住什麽院!”說着又嚷嚷了很多。

拗不過她,連枝只好給她辦了出院。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問舅舅的事,可連母硬是閉着嘴,怎麽也不說。

可剛回家沒多久,舅舅就上門了。

舅舅提着水果,見到連枝,驚喜地說:“哎呀,枝枝回來了啊。”

他搓了搓手,卻沒走。

連枝見到他就來氣。

舅舅還假惺惺地噓寒問暖,問連母:“身體怎麽樣,有沒有大礙?”

連母搖頭,說沒事。

下一句,舅舅就問,“姐,有沒有三萬塊錢,借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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