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祝丞結走進電梯,他雙手插着褲兜,定定地站在連枝和餘子晨之間。

連枝下意識往一旁挪了一點,他站在身邊,周遭的空氣仿佛都稀薄了,連枝下意識放輕呼吸。

25樓到27樓,兩層的距離,只有十幾秒的功夫。

叮的一聲,到了。身邊的人擡腳走了出去,其餘人跟在他身後。

“那就是祝氏老板?看起來好年輕。”餘子晨和連枝走在最後,他把手鏈還給她,連枝默默接過,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進了辦公室,祝丞結接了一個電話,他把林業叫到外頭,吩咐了相關的事宜,然後拍拍他的肩讓他去辦。

“你不參加嗎?”都到辦公室門口了,而且……連枝不是在裏面嗎?林業實在不懂他老板的想法。

“有點事情,你們談就好。”祝丞結說罷,轉身走開。

很快,同事姐姐和會計師們都來到了會議室,林業看人齊了,便關上會議室的門。

連枝環顧了整個房間一遭,原本跌宕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他不在,這次的會議也沒有參加。

連枝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

“我們開始吧。”林業說。

這會一開就是三個小時,等大家确定好各自的任務和方向以後,林業做了會議總結。

“接下來就辛苦大家了。”他說完,秘書打開了會議室的門。

同事姐姐說她要去洗手間,連枝和餘子晨便在電梯處等她。

林業剛出會議室的門,想起有事忘了說:“我們在茶水間準備了很多點心和水果,大家有需要的話可以去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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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一看時間,已經五點多,開完會出來确實早已饑腸辘辘,相約着過去看看。

餘子晨低頭問連枝:“去吃嗎?”

連枝刷着手機,裝作沒聽見。

餘子晨碰了壁,他摸摸鼻尖,試探地問:“生氣了啊?”

連枝沒吭聲,還好同事姐姐沒去太久。

“走吧走吧,趕緊回去了。”電梯下來,三人走了進去。

“枝枝你方向感好好。”同事姐姐忽然說。

“嗯?”

“你怎麽知道洗手間在哪個方向啊,來的時候專門看過嗎?”

“哦……辦公室有标志。”

“原來是這樣,你們今晚加班嗎?”

“加到八點吧。”連枝說。

“行,那我們等下去吃飯。”同事姐姐瞥了眼一旁沒吭聲的餘子晨,“你呢?”

“我跟你們一起就好。”

“行。”

可能到了一樓大廳,衆人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砸在地上。

夏天的雨就是說下就下。

連枝和同事姐姐都帶了傘,只有餘子晨沒帶。

同事姐姐嘆了口氣,把自己的傘遞給他,說:“我跟枝枝擠一擠吧。”

連枝撐開傘,同事姐姐攬着她的肩,走進風雨裏。

裙子被斜雨打濕,風一吹,就貼在腿上,黏得難受。

“哇,這雨也太大了!”

他們來到路邊等紅綠燈,等過了這個路口,到對面的寫字樓,穿過一條步行街就是HB那棟樓了。

忽然,一輛黑色保時捷開過來,穩穩停在連枝面前。黑色的窗玻璃上映照着她略帶狼狽的模樣,雨啪啪砸在傘上,那麽響,那麽亂。

連枝看着那輛熟悉的車,一時亂了心弦。

車窗降下來,一只狗腦袋突然竄出來,被雨淋到,嗷嗷叫着退回去,又忍不住想往外跑。

祝丞結抱回墨墨,低頭朝外看來,“連律師。”他伸了伸下巴,說:“上車。”他随即抱着墨墨往裏坐。

“這不是祝總嗎!”同事姐姐連忙道謝,胳膊碰了碰連枝,小聲說:“快進去呀。”

遲疑了一秒,連枝打開後座的車門,坐了進去。

同事姐姐收好雨傘,跟着坐下來,關上了門。而餘子晨,自然就坐到了副駕。

後座略擠,連枝在中間,有些局促。

墨墨從祝丞結懷裏掙脫出來,一邊用鼻子去嗅身旁的連枝,一邊沖她叫。

“呀,祝總,沒想到你還養狗狗呢。”同事姐姐搭話。

見到連枝,墨墨好像很開心,它居然還認識她,用自己腦袋在連枝懷裏蹭來蹭去。只是因為是夏天,墨墨身子上的毛都被剃了,光溜溜的,只有頭部還有毛,樣子看起來有些滑稽。

“嗯。”祝丞結只是淡淡地應了聲。

同事姐姐說:“枝枝,這狗好像特喜歡你,你看,專門逮着你蹭了。”

話音剛落,墨墨就沖同事姐姐很兇地叫,吓了人一跳。

“墨墨。”祝丞結喚它一聲,墨墨立馬聽話,夾緊尾巴嘤嘤嘤,去舔連枝的手心。

他居然沒有送走墨墨,這讓連枝十分很意外。

幾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了HB所在的寫字樓。祝丞結吩咐王叔把車開到停車場,這樣他們可以直接上樓。

到了目的地,同事姐姐和餘子晨對他千恩萬謝,祝丞結笑容很淡,大方地說:“小事情。”

“那我們先走了,拜拜。”同事姐姐說完,推門下車。

連枝剛挪動了一下,墨墨就從祝丞結懷裏掙脫開,輕輕咬住她的裙擺,不讓她走。

同事姐姐忍俊不禁:“連狗狗都喜歡長得漂亮的小姐姐呢。”

祝丞結無奈,伸手把墨墨撈回來,對連枝說:“你走吧。”

連枝下了車,墨墨還扒拉着車門。

王叔調轉了方向,将車開了出去。後視鏡裏,三人的身影越來越小。

墨墨趴在後座靠背上,一直望着連枝的方向。

“墨墨的記性好好啊。”王叔見它還一臉不舍,這麽說了一句。只是瞥見祝丞結的臉色有些不明,王叔只好換了一個話題:“今天在寵物店,給它剃了毛怎麽都不走,結果你一來,它就聽話了。”

祝丞結望着那狗和後座腳邊的雨滴,他揉了揉眉心,叫王叔晚上把這輛車開去店裏保養一下。

“我知道了,祝先生。”

回到工位的兩個小時裏,連枝都心不在焉的,她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色手鏈,又想起了墨墨。

他為什麽沒有把它送走呢?

一下午就遇見他兩次,可他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連枝猜不透他的想法。

朱女士從辦公室出來,敲了敲連枝的桌子,說有事找她。

連枝跟着走進辦公室,關上了門。

朱女士讓她随便坐,問起她今天去那邊開會的情況,連枝如實彙報,兩人又溝通了一些細節問題。末了,朱女士問起她,見到那位了嗎?

連枝一愣,她和祝丞結的事,幾乎沒幾個人知道。而朱女士又是看着連枝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她不僅是一位嚴厲的領導,同時也是一個頗有建樹的長輩。

朱女士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希望這些不會影響到工作。”

連枝回:“我知道的。”

默了默,朱女士嘆了口氣,又說:“雖然我這個外人不該說那麽多,但有些事情,我覺得你還是有權利知道的。”

“什麽事?”連枝疑惑。

朱女士道:“當初你額外獲得的律所獎學金,其實是他以律所的名義專門為你準備的。”

隔天傍晚,林業說項目開始前,要請大家一起去吃個飯。

朱女士作為律師這邊的負責人,帶他們過去時,包間裏已經有幾人在了。對面的幾位是會計師,之前開會時見過。

連枝原本以為,這樣的場合,祝丞結是不會來的。畢竟昨天開會他都不在,似乎是把事情都全權委托給了林業。想來也是,他平時那麽忙,哪裏還有時間陪他們吃飯。

然而,那次的飯局,祝丞結居然來了。

林業推開門,一行人走進包間,衆人站起來迎接他,連枝也站了起來。

一看到他,連枝就會下意思想起朱女士說的話,想起墨墨,想起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一時思緒抽離,以至于他坐到她左手邊時,連枝才遲鈍地緊張起來。祝丞結坐下來,陰影落在她左手邊。

服務員開始上菜,旁人與他寒暄,聊起了這樁收購案。

祝丞結說這個案子還需大家多費心。

對方接過,哪裏的話,我們一定保質保量完成。

對于這樣商務的場合,連枝始終不是很擅長,好在這兒菜她都愛吃。連枝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傾身的時候,長發微微滑到桌邊。

排骨味道鮮美,連枝眼睛發光,她對身邊的同事姐姐說:“特別好吃。”

會計師老大還跟祝丞結說着話,那人微胖,已經四十好幾,倒了杯酒說要敬他,可祝丞結卻說自己不喝酒。

一個服務生走到祝丞結身邊,将發繩遞給他。

祝丞結望着斜對面的男人,說:“我以茶代酒。”

男人一愣,忙接過話:“好好,祝總,合作愉快。”

祝丞結颔首致意,他笑着說:“大家吃起來,不用客氣。”

朱女士接過話茬,聊起了天,說起了案子。

祝丞結明明和別人說着話,手卻碰了碰身邊的連枝,無比自然地将發繩遞給她。

連枝一愣,扭頭看他,而他卻望着朱女士,繼續着剛才的話題。

斜對面的餘子晨擡頭,不小心看到了這一幕,眼神有些異樣。

連枝接過發繩,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

她從昨天就發現了,他兩只手幹幹淨淨,一點戴戒指的跡象都沒有。

連枝努力克制住瘋狂悸動的心,拿發繩紮了一個低馬尾。

他什麽時候問服務員要的?

連枝吃着菜,又想起以前出去吃飯,他也是會這樣。想到這裏,嘴裏的美食多了苦澀的味道。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從跨境并購的難處聊到了學校老師曾經講過的著名案例,再從案例聊到了學校生活。餘子晨聽人說祝丞結是校友之後還有些意外,說道:“真巧,Lian和我也是那所學校畢業的。”

話落,祝丞結将視線落到對面的男士身上。

不知為何,那眼神居然讓餘子晨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他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向誰解釋:“Lian就是連枝律師。”

原本在默默吐骨頭的連枝一頓,感覺衆人都朝她看來,她面前的盤子裏堆滿了骨頭和蝦殼。

坐得久了,腿就不想端端地放着,可剛伸開,就碰到了他的腿,連枝只好收回來。

會計男爽朗的笑着:“看來連律師很喜歡吃這家店的飯菜呢,祝先生真會挑選地方。”

連枝:“……”

祝丞結扭頭望着她的側臉,會心地笑了一下,“招待不周,還請不要介意才是。”

“哪裏的話哪裏的話。”旁人說道。

連枝伸出左手撓了撓頭,她知道他在看自己,卻不敢看回去。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只會做個縮頭烏龜。

朱女士突然想起還需要祝丞結這邊提供一些重要的資料,聞言,祝丞結記了下來,說這個得好好找找,他前兩天才在家裏處理過相關的文件,又說,他明天會找人送過去。

那頓飯到最後吃到九點就散場了。起身的時候,同事姐姐小聲跟連枝講,從來沒見過正正經經吃飯的飯局呢,不勸酒也沒有其他糟心事,難怪祝氏在他手裏能發展得這麽好。

連枝笑着說,就吃個飯,你也能看出這麽多。

同事姐姐說,這叫因小見大。

出了包間,餐廳大廳金燦燦的燈光落下來,稍稍刺眼。

祝丞結走在前面,還在和微胖男人說着什麽,另外一行人從大廳路過,看見了他。

“C.J!”身着白色襯衣的男士走到他身邊打招呼,他身旁站着一個懷抱嬰兒的女士。

連枝擡頭望去,微微怔住,那個女人不正是柳蘊?

祝丞結扭頭,見是他倆,嘴角揚起:“李先生,真巧。”他又朝身邊的柳蘊颔首致意。

“上次要不是遇見C.J幫我放嬰兒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帶這個愛哭鼻子的小祖宗回家了,以後出門就我一個人是真帶不了。”柳蘊說着感謝的話。

李先生拍了拍祝丞結的背,“謝謝你啊,今天有酒局?”

“帶團隊裏的朋友吃個飯。”

兩人簡單地聊着,柳蘊似乎發現一直在看她的連枝,視線穿過祝丞結的肩,落到身後的她身上,柳蘊對她友好笑了一下。

那笑容真是令人如沐春風,連枝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

生了孩子還這麽漂亮優雅,真是……羨慕。

他們沒聊幾句就分開了,李先生說下次找時間請祝丞結吃飯。

連枝回過頭,問身邊的同事姐姐:“那個漂亮小姐姐跟站她旁邊的男士是夫妻?”

她說話的聲音明明也不大,卻被站在前面的祝丞結聽到了。

他轉過頭,終于說了今晚對她的第一句話:“不然你以為呢?”

這反問的句式,這略帶壓迫的語氣,聽得一旁的同事姐姐一愣一愣的。

這氣氛……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連枝被問得一噎,擡眼觑他,祝丞結卻已經扭過頭,朝外走了。

衆人在飯店門口告別。

連枝出去的時候,看到王叔樂呵呵地站在車邊,見到她,還想打招呼。卻見祝丞結一個人過來。

王叔收了笑容,連忙坐了進去,林業也打開車門,上了副駕。

“連律師她不跟我們一起……”王叔的話沒問完。

“走了。”林業瞥了眼後座的人,對王叔說道。

後座的祝丞結松開領帶,煩躁地望了眼車外。連枝已經上了她領導的車,哪裏有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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