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好啊

他按住了胃，有些不适的轉過身，打量着這簡陋的廚房，實在沒想到自己能對着被煙熏黑的竈臺，還有食欲。

可能是因為脫下羽絨服，穿着毛衣和牛仔褲，撸起一截袖子，露出一截玉藕般胳膊的學姐洗菜切菜的樣子太秀色可餐。

她那雙手細白嬌柔，在水池裏沖洗着綠葉蔬菜，顏色分明，根本沒法想象這樣舊式的大小姐拿着明晃晃的菜刀，熟稔細致的切着菜。

“我外婆好客，你還是在這裏安靜些。去窗口邊，一會油煙大，別熏着。”

蘇子滢說着，從一個粗陶盆裏取了塊蒸好的臘肉，切成薄片，“你吃臘肉嗎？”

“還行。”葉峻成看了眼臘肉，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種東西。

他只吃最新鮮的食材做的菜。

而外面走廊上還挂着一些臘肉臘雞臘魚，他注意到一只大黃貓蹲在臘肉下一直擡頭盯着它們。

“有什麽忌口沒？蔥姜蒜吃不吃？”蘇子滢回到家裏放松很多，反倒沒有在外面那股生疏的客氣。

“沒有。”葉峻成站在窗戶邊，看着她手腳麻利的配好菜，坐到鍋竈前生火。

之前在電視裏看過這種做飯方式，當親眼看到時，葉峻成特別想畫下來這一幕。

古典靜美的少女坐在被煙熏的發黑的竈臺後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了細細的幹竹絲，橘黃色的火焰在她黑亮的瞳孔裏跳躍着，燃燒着，充滿了反差感，讓人想知道歲月在這裏究竟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

“我以為你很挑食。”蘇子滢将三四根木柴架在竈臺肚，搭起黃金三角，空氣的循環下，很快烈火燃燃。

“大多時候很挑，餓的時候不挑。”葉峻成怎麽可能不挑剔，只不過想吃她親手做的飯而已。

“這倒是實話。”蘇子滢聽到不接地氣的大少爺說這麽質樸的話，忍不住想笑，皇帝老兒餓了也覺得饅頭香。

“你放的是什麽？”葉峻成見她從一個瓦罐舀了一勺白色的東西放入鍋裏，很快就融化了，炸出了濃郁的油脂香味來。

“豬油。有些蔬菜加點豬油炒出來很香。”蘇子滢見他剛下凡沒見過世面的表情，猜想他肯定都沒碰過未熟的油鹽醬醋。

“确實很香。”葉峻成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起來，看着扔下去的臘肉刺啦啦炸出油花來，喉結上下滾動，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油煙大，受不了就去走廊上待着吧。”蘇子滢從窗口看了眼大堂，媽媽和姥姥都沒能出來，估計在收拾房間，給孩子包壓歲錢之類的。

“這是你外婆家？你們這裏的習俗是在娘家過年？”葉峻成不走，東拉西扯的問道。

“不是的。”蘇子滢熟練的翻炒着菜，扭頭對他微微一笑，“是我們只有這一個老屋。”

“奶奶家呢？”葉峻成微微一愣，随後想到林涵之前打聽過她家裏的大概情況，只說家裏有些困難，似乎父親做生意失敗，欠了些外債。

“爺爺奶奶跟着小叔叔去城裏了，現在我們家都住這裏。”蘇子滢像拉着家常，平靜的回答。

當年爸爸生意失敗，爺爺奶奶立刻把名下的房屋財産都過戶給了小兒子，去魔都買了一套房子，和爸爸劃清了界限。

長輩們的恩怨，她當年并不懂，只覺得有些孤單。

爸爸的生意紅火那會，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小公主，小叔叔最喜歡扛着她出去玩，總是開玩笑說要把她和自己兒子換了，讓她當自己女兒。

那年冬天，人情就像雪崩，忽然那些熱情的對她微笑的人們都逃離了，只有外婆還一如既往的将她捧在手心。

“這裏挺好的，鐘靈毓秀，我都想住幾天寫寫生。”葉峻成從她平靜的語氣裏，猜想了一出殘忍的商業劇，不再問家裏事。

“鎮上有兩家旅館，但你肯定住不慣。”蘇子滢盛起菜，放在竈臺邊，用開水涮幹淨鍋，煎了幾塊豆腐，将洗淨的青菜扔下去，鍋蓋焖上，回身去看火。

葉峻成一直沒說話，等她添好火，才開口：“你怕我給你添麻煩？”

“我只是客觀說明情況。那裏連單獨衛生間都沒有，熱水也得自己去拿，和青旅似的，你不會習慣的。”

蘇子滢覺得自己聽力出了點問題，怎麽聽到他語氣裏有一絲幽怨？

按照他那古怪的的性格，應該兇巴巴的質問才對。

“你心裏我就是這種連丁點苦都吃不了的人嗎？”

葉峻成确實吃不了物質條件帶來的苦，但他覺得，蘇子滢的家，他能忍受。

“好了，幫我端着，先去吃飯，下午你去看看條件再說。”

蘇子滢不和他辯論，起身打開碗櫥，拿出一個木頭托盤，兩幅碗筷，給他盛了一碗飯，細心的用飯勺壓了壓緊，将那盤臘肉炒蒜苗也放到托盤裏，讓他幫着端到中堂。

她将鍋裏的青菜豆腐翻炒幾下收點汁，盛出來端着，跟在他後面。

葉峻成注意到托盤裏的碗碟都上了年頭，粗陶碟的邊磕掉了小小的一塊，木頭的紋路也老舊不堪。

這個家像個古董，處處都透着歲月侵襲的痕跡。

雞湯在中堂的小火爐上還煨着，見兩個孩子進來，蘇媽媽立刻将雞湯端到桌上，揭開瓦罐蓋，濃濃的香味随着四散的熱氣沖到葉峻成的鼻子裏。

——他從沒吃過農家菜。

小鎮古老的宅居在他眼裏，和農家沒什麽區別。

“要不要喝點什麽？”外婆想去找點飲料，但家裏只有四月份泡的青梅酒，“家裏只有酒……”

她看到了葉峻成帶過來的茅臺。

“喝點茶就行了。”蘇子滢看到外婆的眼神，急忙阻止她的想法，“學弟下午還要開車回去，不能喝什麽酒。”

“下午就回去？不帶着他在鎮上走走轉轉？”蘇媽媽輕輕看了眼女兒，故意問道。

“就是，開了一上午的車多累啊，休息休息再走。”外婆也緊跟着說道，滿臉開心的看着葉峻成那張英俊的臉，“晚上買點菜，做點好吃的，中午将就這一下。”

“咳，姥姥，人家很忙……”蘇子滢原本連中午飯這頓都不想喊他吃的。

“好啊。”葉峻成端着飯碗，微笑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