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宜家宜室

蘇子滢看着他教養極好的微笑，夾着臘肉的手微微一頓，送到他碗裏，話裏有話：“吃得慣嗎？多吃點，吃飽了我帶你好好轉轉。”

“很香，我從沒吃過這麽鹹香醇厚的肉。”葉峻成饒有興趣的問道，“這是怎麽做的？太陽下曬曬就可以了？”

“咳……”蘇子滢差點被雞湯嗆到，打量着他求知好學的表情，果然他一點常識都沒有。

蘇媽媽笑着給他說怎麽腌臘肉，聽的葉峻成腦海中浮現了一副「臘冬腌肉圖」。

蘇子滢沒想到他聽得津津有味，也吃的津津有味，鮮美的雞湯沒喝兩口，就着一盤老臘肉吃了兩碗飯。

樂的外婆差點把鍋都給端過來了，覺得孩子太瘦，能吃是福。

蘇子滢則是完全沒胃口，勉強陪着吃完，收拾碗筷去刷鍋，心裏盤算着怎麽把這尊佛請走。

下午出門，就讓他開車回家去。

外婆雖然身體還不錯，但這幾年明顯心态老年化了很多，以前她的太祖爺是大學士，自己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從城市裏下嫁到鎮上，帶着濃濃的名門閨秀的書香氣。

現在她更像個慈祥的老太太，越來越喜歡絮絮叨叨，盼着年輕人回來，盼着新的希望。她卧室裏放着的那架古筝，已許久沒碰過。

當蘇子滢收拾好廚房，回到屋裏發現外婆已經帶着葉峻成上樓參觀了，不由嘆了口氣。

“不喜歡那孩子嗎？”蘇媽媽在中堂整理着葉峻成讓人提進來的禮物，看到女兒走進來，低低問道。

“只是普通同學，不用對他太熱情。”蘇子滢說不上讨厭，雖然他很多少爺做派讓人不習慣，但他那張臉太好看了，足以抵消那些小缺點。

“人家挺喜歡你的。”蘇媽媽慧眼如炬，笑着說道，“你還沒把他列入計劃？”

知女莫如母。

蘇子滢從小就是個有計劃有行動力的人，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會嚴格按照自己的計劃表來。

“沒有這方面的計劃。”蘇子滢看着堆在條幾上的禮品，「門不當戶不對」六個字留在了心裏沒說出來。

“以後你就會發現，能在計劃內處理的事，越來越少。”蘇媽媽笑了，尤其是感情，不可能按照計劃來的，但她能理解女兒的心情，體貼的說道，“既然如此，這些東西一會讓孩子提回去，太貴重了。”

“嗯。”蘇子滢點了點頭，看了眼木樓梯，樓上傳來溫柔的鄉音，但聽不太清楚，“我帶他出去走走，下午就送回去了。”

“去吧，到長樂橋上看看。”蘇媽媽點了點頭。

長樂橋是長樂鎮的靈魂，許多孩子夢開始的地方。

至今到了夏天，還有一堆老頭老太拿着蒲扇去橋上納涼，抱着孫兒孫女，說些怪談奇事，也會給孩子們編制童話故事。

站在古老的橋上，遙望夕陽，河的盡頭孩子們金光粼粼的未來。

長樂河載着一代代的人的夢，東流而去，奔向大海。

風景也确實很美，即使是這冬日裏平平無奇的下午，一望無際的河流從地平線和天際流淌而來，橋下的水清澈見底，幾頭小牛懶洋洋的站在和河床邊的草地上曬太陽，有些山野風景，但河岸不遠正在開發的高樓，又帶着現代工業的氣息。

“這條橋明年就要重建了。”蘇子滢站在石橋邊，看着葉峻成全神貫注的拍DV，有些可惜的說道。

時代的巨輪，誰也無法抵擋。

“你小時候一直在鎮上讀書？”葉峻成将鏡頭移到她的身上，問道。

“不是，在城裏。”蘇子滢看向水流的方向，像是想到了什麽。

從小就在城裏最好的幼兒園，然後是最好的小學，接着考上了最好的初中，就是那年寒假回來，大雪下了幾天幾夜，爸爸的事再也瞞不住，她一夜長大了。

之前好像都是無憂無慮的童年，除了學習，她的心理年紀似乎也一直停留在七八歲，純真無邪。

總以為小叔叔偷偷給她買巧克力吃，她還穿着公主裙，還墊着腳尖趴在窗臺看着蝴蝶在院子的金銀花架上盤旋，還是剛上小學時的事……

小學時光太快樂了，她學芭蕾，學鋼琴，學架子鼓，學搏擊，總能不費吹灰之力拿到市裏的各種獎項，贏得所有人的寵愛和贊賞。

那時候，她是市裏有名企業家的獨女，老師都會多照顧她，回到鎮上，親戚們的那些孩子也想親近她又害怕親近，總蹲在外婆的院子不走，想摸摸她的白皮鞋和蝴蝶結，想看看她書包裏的故事書和游戲機。

“所以，城裏有學區房？”葉峻成打斷了她的思緒，問道。

“噗……”蘇子滢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麽？”葉峻成看着鏡頭裏笑靥如花的少女，心髒忽然跳的激烈起來，将鏡頭拉近，想将此刻永遠定格。

“你居然知道學區房？”蘇子滢只覺得濃濃的俗世氣息的「學區房」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很違和。

“我為什麽不能知道？”葉峻成又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新聞天天播報、同學們也經常議論的詞，他當然知道。

“是啊，有房子，但後來賣了，現在只有這個老宅。”蘇子滢笑容變淡了，像是被這古老的橋勾起了過往回憶。

“會覺得人生不公平嗎？”葉峻成忽然問道。

“為什麽這樣問？”蘇子滢有些詫異的反問，人生什麽時候公平過？

看看普通人和葉同學，就知道什麽叫上帝偏心了。

所以他問這樣的話，顯得格外諷刺。

“外婆說了一些你小時的事，好像一直很順利，閣樓上的有一間屋子，放的都是你讀過的書和獎狀獎杯，所以……就有些好奇。”

“好奇我打工的心情嗎？”蘇子滢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看來外婆也很喜歡他，竟然說了那麽多事。

“是……怎麽能接受卑微的工作……”葉峻成頓了頓，覺得自己表達不是很禮貌，怕她生氣，試圖彌補，“不是覺得你賺錢方式不好。相反，我想象了一下，如果是我，我做不到。所以，你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