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人情味

蘇子滢的笑容頓了頓，沒料到葉峻成竟然說出人情味這麽濃厚的話。

“別這樣，你很少誇人。誇起來，讓人不适。”随後，蘇子滢轉過頭，看着遠處的長河，有些感慨的笑道，“也別小看自己，你現在是有的選擇，當一個人沒有選擇時，會變成逼迫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我不是誇，我只是……”

只是心疼。

只是難受。

只是說不出口的複雜感情堵在胸口，讓他恨不能穿越到過去，早些認識那個曾無憂無慮像小公主一樣的女孩，為她做點什麽。

哪怕只是在暴雨中遞一把傘，對視一眼，說幾個鼓勵的詞，也能彌補一絲這樣的疼痛。

“我姥姥還和你說什麽了？”蘇子滢見他欲說還休，和平時不太一樣，也沒有深究。

她不喜歡和人聊自己的家事，也不喜歡被同情或者被調侃，不需要別人的任何多餘且無用的感情。

姥姥一定被他的臉迷住了。

姥姥從小就喜歡一切美的東西，估計從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孩子，掏心窩的話都說完了。

“沒說什麽，我只是看了以前的相冊和獎狀，猜想你小時候應該過得很幸福。現在半工半讀的狀态，還要照顧家人，總覺得辛苦。”

葉峻成确實很少有「人情」的一面，他似乎也感受不到世間的冷暖，所有的熱烈和專注都給了畫筆。

而今天，與他而言，吃了人生中最粗糙的一頓午飯，卻吃出了從未有過的感情。

像這條靜谧流淌的長河，帶着留下幾代人記憶的老宅，沖進了他的內心，浸潤席卷着曾缺失的麻木的情感。

“葉同學對幸福的定義是什麽？”蘇子滢忽然歪過頭，眼裏含着淡淡的柔柔的笑意，看着他問道。

“和所愛在一起。”葉峻成想了片刻，回答。

無論是畫筆，還是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有種安定滿足的感覺，那大概就是幸福。

“如果你覺得這就是幸福，那我現在守護着家人，一直都在幸福裏，怎麽能說辛苦？”

蘇子滢微笑反問，在她心裏，只「在一起」是不夠的，太流于表面，經不起風霜刀劍。

幸福是一種萬能的治愈能力，能夠為所愛付出，治愈這不公平不完美的人生。

幸福更是能夠所愛披星戴月披荊斬棘，能有奮勇前行、逼着自己更優秀的勇氣。

“做你的家人很幸運。”葉峻成似乎在自言自語，聲音很輕。

從鏡頭裏看她，那雙眼睛笑起來彎彎的，溫柔明朗，又有信念。

會讓異性渴望得到這樣的優秀伴侶，似乎選擇了她，人生就能規避許多風險。

她會持家有道，能相夫教子，可以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一直溫柔的對待家人，為他們的人生負責。

“拍好了嗎？要不要去河邊走走？還是早點回去？”

蘇子滢看了眼遠處的長河，替他回答了，“河邊的風太冷了，還是回去吧。”

“我挺喜歡這裏的，想住下來畫幾天畫。”葉峻成忽然說道。

“你确定？這邊風景很一般，旅館條件你也肯定受不了。”

“我可以住你家啊。”葉峻成盡量用毫無威脅的輕松語氣，說出令蘇子滢笑容僵住的話。

“我家？不行，我家地方小，還不如旅館呢。”蘇子滢沒想到他竟然能這樣「委曲求全」，能接受窄小的閣樓。

“我可以付錢……”

“不是錢的問題，确實不方便，我有個建議，你可以多拍點照片回家畫。”蘇子滢打斷他的話，生怕自己為五鬥米折腰。

這是她唯一的老宅，周圍都是住了許多年的親友鄰居，家裏要住了男同學，她倒不介意流言蜚語，就怕給家人帶麻煩。

“那你帶我去旅館看看。”葉峻成竟然沒有勉強，說道。

“你真的要住這裏？”

“寫生要面對活的景，對着照片就算畫的再好，也沒有靈魂。”葉峻成有模有樣的回答。

“這附近有名的古鎮很多，你可以換一個地方找靈感。”蘇子滢看着他認真的表情，無奈的嘆了口氣，“怎麽才能讓你今天下午就回去？”

“我畫我的，你怕什麽？”葉峻成第一次看到她害怕，他知道原因。

是另一種的「近鄉情更怯」。

她不希望自己給家人帶來麻煩，被親友們議論，讓外婆和媽媽淪為話題中心。

“那你去鎮中心的老郵局邊的春林招待所，雖然外面看着舊，可前幾年翻新過，一般招待領導都在那裏，應該不會差太多。”

蘇子滢原本想解釋媽媽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她帶了個男同學回來，這幾天沒法安靜了，要是這麽好看的男生在鎮上多待幾天，怕是過年都消停不了。

可轉念一想，如果他是真的想畫畫，她有什麽資格阻止別人呢？

哪怕不去揣測他真實的心思，只要對方不打攪到她的生活，她也不會插手別人的計劃。

“麻煩學姐帶我過去。”葉峻成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先提出最過分的要求——住她家，被拒絕後，再退而求其次時，她就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蘇子滢将他帶到春林招待所，在門口看到裏面坐班的是她高中同學顧雲雲，立刻停下了腳步：“就這裏，拿身份證進去辦理入住就行，我就先回去了。”

她不喜歡有額外的社交，哪怕親友間走動，都覺得浪費時間。

用外婆的話說，要将自己的好情緒和時間，留給最重要的人。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只有父母和外婆。

大起大落過的聰明孩子，總能夠看清人生，也能看到深藏的人性。

不要對別人抱有希望，也不要對自己失去希望，這是蘇子滢初中時寫在日記本裏的一句話。

“身份證在車裏，我跟你回去拿車。”葉峻成也沒進門，轉身跟着她走。

蘇子滢點了點頭，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往家走去：“一會把東西也帶回去吧，我媽媽要是收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會睡不安穩的。”

“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提回來的？如果真過意不去，請我多吃兩頓飯吧。”

葉峻成一臉期待的看着她，語氣裏都滿是渴望，“你家的臘肉可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