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
醫生說我的病情穩定,上次跑步是極其危險的行為,并勸告我不要太過勞累,凡事以身體為念。
我開心地點點頭,摸摸自己的手指頭,我心中就有這樣的信念,我要回學校,我會好好的,我以後會和易涵去我們想去的城市,我會和他一起偕行伴着他放下背包。
媽媽爸爸瘦了好多,眼裏都浸着血絲。為了我的病,家裏這次又破費了不少,爸爸拿得出手的都拿出來了,就差那輛彪馬貨運車了。
我家的寶馬是萬萬不能動的,他陪了我六年,我看着他由一輛自行車變為方鬥車,再看他進化到這标準的貨運拖拉機——這就是《活着》裏福貴說的蛋變雞,雞變鵝,鵝變羊,羊變牛!
天空依舊藍藍的,太陽綻放着最燦然的笑靥,離高考終于只剩下百天的日子。
以為出了院就會沒事兒,我還是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藍寧智,可惜我錯了。我終究躲不過腹中一陣又一陣的煎熬,每天都抱着流滿淚水和汗水的枕頭醒來。
我累,我真當走不下去了,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上財,那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吧!
我無心,我更無力,每次趴在桌子上恹恹欲睡,腰杆酸痛得直不起來,指節被我用力擠出咯咯的聲音,我都在懷疑我下一秒會不會就這樣睡過去,然後一切都結束。
可是,那抹黑色的背影都會出現在我腦海,飄飄乎茫然,被我用力抱住,我抱得那樣緊,抱得那樣緊,把整個身子的力氣都擠在手上,一點都不松掉。
他在那兒等我,他真的在等我!
每次看見那個身影在奔波,那個身影在不知疲倦地奔跑——那一刻,我再累再難我也不可以放棄!
“我失去機會過,我不想再錯過……”說的如此決然,不留世界一抹色彩。
你的眼神如此堅定,我仿佛看到了太陽也被你射出的光亮失去了光澤。
而我的目光卻是這般渙散,凝聚成的那點光亮,似無力的火柴一經黑暗就會消失,不留一點痕跡。
他在跑三千,他在訓練八百米的考試——易涵,不要對自己這樣殘忍,你受過傷,你怎麽可以去跑沒有終點的三千?
下周是體育高考,我可以說你要和舒烨一起共患難同甘苦,可我在自欺欺人,你是在為了那個承諾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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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那樣的山盟海誓,沒有那樣的甜言蜜語,只因你是易涵——我的真易涵,真血性,真男兒的易涵。
不要這樣,決絕的走開,留給我的背影依舊孤寂,我的身子在三月的空氣中顫巍巍地抖動,下一秒就會消失。
不能随你遠行,易涵和舒烨,你們又踏上自己的征程。
易涵,這次你能考幾分——不要用生命做賭注,我不值得,我從來沒為你去做過什麽,卻經常惱你,沉默的時候在你邊上嘻哈不停,你開心時卻要撅起嘴故作深沉。
究竟不應該,易涵,這次我卻拉不住你!
你走的那樣決絕,不帶笑意,你還有多少的機會要去抓住,要去把握,三百六十五裏路,你要花這最後一百天走完?
“易涵跑完八百,吐了七次,走三步吐一次,一共吐了七次,可他笑,他說自己很開心……”我已經泣不成聲,吐了七次,走三步吐一次,易涵,他怎麽可以對自己這樣?
他要把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洩完嗎?易涵,這只是一次考試,可能最終不會派上用場的考試,你怎麽可以這般不用力地奔跑!最後的高考都未來臨,你确是這般!
你只是要一次機會,抓住一次機會而已,又為何要拼盡全力?
當初是誰,再也不會在那圈紅色跑道上留下身影,又是誰千呼萬喚也不要再去淩雲100米的起跑線,再踏足熟悉的跳板?易涵,他怎麽可以對自己這般殘忍?
“他還給我們一個手勢……”
我止住了立傑的聲音,“不要再說了……”電話從我無力的手滑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個手勢,中指交疊在食指上——May you good luck!
易涵,不要坐在地上對我笑,不要笑得如陽光般燦然……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
再也承受不起,我再也承受不起!我沒有你的堅毅,你的剛硬,你的殘忍,我就那樣的懦弱,那樣的不經風浪——我再次倒下!
幸好,你不在!你在你的第二個機會面前,你去司法考試,你去體檢,你去再跑次三千!
最令我難受的是你去做激光手術,這怎麽可以!
你的眸子亮若星空,粲然得連太陽的光輝都無法企及,你怎麽可以把他擱在冰冷的激光面前,讓他對你笑,對你猙獰?
怎麽可以,不要對我笑,不要自嘲說什麽自己上次天天泡網吧把眼睛給泡壞啦!
怎麽可以,你的眼睛是我最大的眷念,那裏盛滿陽光,清淺的如沐塵的那汪泉眼,跨越千年的深邃與悠遠!
怎麽可以,易涵你怎麽可以!別再說這是chance,這明明是場賭局,是場賭局!
我怎麽輸得起,我怎麽輸得起!那是我的星空,那是我的太陽呀!易涵,你怎麽可以這般殘忍,把我的太陽你的眼睛也賭上!?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我已經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呀!我就如幽靈在游蕩,我在尋覓你那黑色的眼瞳,是不是還盛着光亮,灑到我的身上?
呼吸不過來,我也不清楚我發生了什麽!外頭有我媽媽的嗚嗚聲,父親好像很惱怒,沖着醫生發火!
好像還有一個男人,在走廊裏踱步,聲音頗不煩躁!
易涵那抹黑色的身影在我面前閃現,我去抓居然抓不到,我氣惱,我無奈,最後我也嗚嗚坐在地上哭了……
那抹背影終究消失了,我一點也抓不到,我的臉上滿面淚痕,淚水滴在手上,我的手像玻璃一樣碎了一地!
我的手碎了,那個手勢,我要怎麽打出——中指交疊在食指上,may you good luck!
醫生在喊爸爸媽媽,他們一直在外頭,我終于可以醒來了嗎,我醒來就好了嗎,我醒來就又可以去到那個郎朗讀書聲的課堂了嗎?
我不知道,我在等!等着醫生取下他們的面罩,等着醫生拔去我身上的管子,等着醫生除去我臉上的面罩!
漫長的等待,我在黑暗中無期地等待,等不到光亮,等不到陽光!
被推出搶救室的那一秒,我直覺我還活着,我的生命還在,我的手還在。我以後不要再進那間黑屋子了,我要好好的,無論在哪兒,我也不要再進去。
媽媽撲上我的手術車,我對她微笑,“媽媽不哭,寧智好好的,很好!”
媽媽不要哭,媽媽堅強,看着媽媽滿臉淚痕,鬓發亂作一團,灰撲撲的毫無生氣,我是在惹她生氣嗎?
我生病就是在惹爸爸媽媽生氣,比生氣還嚴重!父親打人了,打的是那個醫生!
——那個無用窩囊又愛嚼舌頭的醫生,父親重重的給了他一拳!
父親的暴怒我都聽到了,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那一刻,我流淚了,現在我卻在微笑,我要對他說:爸爸,寧智不怕,一點都不怕!
“什麽不能救,什麽錯過最佳治療期!我女兒都好好的,上次過來你都說穩定,現在怎麽說不行,你說呀!”
接着便是父親重重的一拳,醫生無力地癱倒,圍上另一群人叽叽喳喳叫罵!
“馬上給我女兒手術,我要馬上!”父親再也沒有耐心,他沖醫生怒吼,母親卻在一旁哭泣。
“錢不是問題,我有錢!”另外一個男人聲音響起,那聲音震懾了我的靈魂。
我的眼淚居然閉着眼睛也能流出,厚厚的衛生膜透濕了,我的眼淚酸酸澀澀的。
——我情願被拉着回家,我也不要他一分錢,一分都不要!他是把我趕出門的,他抛棄妻女,全因母親生病我不是個健康的寶寶!
他不配來這裏,就算為我付賬,我何必欠他!
“徐老板,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就算拉到美國這也沒辦法……”醫生唯唯諾諾,聲音在顫抖!
那男的沒再說話,徐老板——我記住了,我忽然好恨,牙齒被我咬的咯咯響!
我姓了七年的徐,不是從媽的,居然是他!居然是他!——藍寧智,你真沒良心,你居然跟這個男人姓了七年!
那七年是我最幸福的七年,父親捧我在手心裏,家裏的方鬥車換成了标準的彪馬車,父親帶我去龍江買最好看最漂亮的新衣服!
我竟是如此,我沒良心,我口口聲聲喚着爸爸卻不從他姓,不認他的宗——藍寧智,你不配!
我真的配不上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又是如此懦弱,爸爸支起家裏的一片天,他盡他所能給我他給的起的最好的,他不讓我受委屈,他驕傲地向人家炫耀我的成績,譬如初三考上龍江最好的學校,高中考年級第一一樣!
我無用,我姓藍,我的名字是藍寧智,永遠是,永遠是!
母親就在我邊上,我拉起她的手——媽媽,叫爸爸進來,我們三個在一起!
只要爸爸媽媽陪着我就可以,藍寧睿不在,那就讓我好好享受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日子吧!
那個男人在外面探着,我不睬他,就當我什麽也不知曉,什麽也不認得。
他踏步進來,凝視着我,眉宇間英氣逼人。我把身子別到一邊,對媽媽說,“媽媽,這裏怎麽還會有其他人?”
“槿兮,我怎麽會是其他人呢?”我不知道這個男人此刻的表情,但他說的這句話就讓我作嘔,真不要臉。
他有什麽資格站在這裏說一句話,叫我什麽狗屁不通的名字!真是混蛋!
“怡香,你告訴她我是誰?”他在對媽媽說話,聲音是我聽不慣的矯情的溫柔。
告訴我你是誰?笑話,媽的你裝什麽逼呀!你是誰,難道還想說是“父親”那個這般高貴的名字?他敢說這個字,他再說一句話我就把他掃地出門。
這個猖狂的男人說這話有沒有考慮到我那真真切切的父親的感受,他無恥,而我的父親此刻是不是臉色黯然,面無表情?
“你就它媽的狗屁,給我滾出去,不要再站這裏,髒了我眼睛!”我怒不可遏,狠狠地咒罵着,心裏真是爽快,二十年了,我憋了二十年!
“你……”他兩眼瞪得很圓,眼珠子就要掉出來吧,真是開心,真是中意!
我仰頭大笑,母親的手搭在我的肩頭,被我甩開,“你就它媽的王八龜孫子,帶着你的錢,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我真的是什麽命,竟然生出這樣的女兒……”他在傷心自怨自艾嗎?
“你就作孽,活該!”我嘴巴不饒他,他有什麽資格說女兒這兩個字,我的眼淚卻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生個女兒就這般,生男的弱智低能就一垃圾!”
夠毒了嗎?二十年,這二十年,我過的很好,我不怨他,我反而該感謝他!
不然我怎麽會有這樣的境遇遇見我可愛的父親,遇見易涵,遇見槿澈,遇見葉琳!
母親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我臉上是火辣辣地疼——媽媽,你怎麽可以?
這個男人他毀了你,是他抛棄了你,是他把寧智趕出家門的,你怎麽可以!
這一巴掌,寧智不痛,寧智認了,可是爸爸呢?他對你如此之好,他一個人扛下家裏所有的累活髒活,他不讓你受委屈,他黯然當你落淚的時候!?
你怎麽可以,把這巴掌打我身上,痛記在爸爸身上!?
“爸爸,叫他走,我不認識什麽姓徐的,你叫他滾!”父親黯然地坐在地上,目光渙散,最後無力地拉起我的手,喊着我的名字——寧智!寧智!寧智……
渾濁的淚從他臉上一顆顆地往下掉,父親抽噎着,他抓緊我的手,厚厚的繭和我的手心碰撞着,我的心也跟着跳起來,淚水再次彌漫雙眼!
“輝祖,你走!”
媽媽在說什麽?她喊什麽?
輝祖,你走——我沒聽錯,徐先生,徐輝祖!
他是徐輝祖,他竟然是徐輝祖,那個抛棄妻女的男人是徐輝祖——他還生了我,他還撞了易涵的母親!
——他還是徐槿澈的父親,他還是我認為最幹淨最高傲的木槿花的父親?
我慘笑!
他是誰,這人是誰,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誰?
“滾!”我的胸口悶得慌,連使力吶喊的勁兒都沒有!
他必須消失,必須!
一秒鐘的沉寂,接着下一秒,我聽到皮鞋蹭地板發出的滋滋聲,他滾了!
他滾出我的視線,我的眼前還是如此昏暗,這究竟是什麽?冤孽嗎?
老天,我上輩子究竟欠誰了,我怎麽活得這般。我的眼睛木然,目光凝聚的火光漸漸黯淡,母親抓住我的手——寧智,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媽媽……”我抓起母親的手,那雙粗糙卻又溫暖的手,“我好無力……”
我真的好無力,淚水撲打撲打地往下掉,流進枕芯裏,溫和的海綿吸走了我所有的力量。
“寧智,媽媽在這,媽媽不該打你!”媽媽淚水從她眼角溢出,在細小的皺紋上爬着,閃爍着盈盈光芒。
“媽媽,我又錯了嗎?”我不相信我又錯了,藍寧智你若是錯了,你又傷了你母親的心。
我做錯過好多事情,被人趕着要當牛騎我便趕上去和那跟同學打架,我帶小弟去河邊玩害他被水沖走,我又欺瞞着你給小弟披上我的紅裙子不給你發現……
這次,我又錯了嗎?
“寧智,沒有!”媽媽的聲音是沙啞的,可她還是告訴我我沒錯,“媽媽擔心你把話說的太重了!”
我把話說重了,我呵呵輕笑,淚水再次溢出眼眶,“媽媽是說寧智說重了,那人不該死,不是龜孫子?”
媽媽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眼睛深陷進去,黑眼圈在那凹處形成一個大大的圓,“他再不是,你也不能說他什麽,你不能……”
我已無力再說下去,我像母親擺擺手,“媽媽,我知道……”我推開母親攔在我額間的手,“媽媽,我想睡睡!”
睡着,醒來什麽都不是了嗎?我的腦子猛然地被什麽東西搖了下,我微合的眼睛驀然張開。
“怎麽了?”母親過來,摸摸我的頭,“不舒服嗎?”
我點點頭,止痛藥吃過之後,腹中一陣陣的疼痛感被驅走了好多,可現在心口好悶,“媽媽,現在幾點鐘?”
“快兩點半了呢!”她過來抱住我的身子,“寧智再睡會兒,媽媽陪你。”
我點頭,閉上眼睛,今天5·12了,明天易涵就回來,我要趕在他回來之前回學校。
“媽媽,明天我要回學校,以後我一直都在學校好不好?”我拉着媽媽的手,“媽媽,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想呆在醫院,好不好?”
父親真的是山窮水盡了,我那輛寶馬,估計也給我肚子吞掉了。母親也含着羞恥去找那個男人,她也沒辦法!
隐藏了二十年的秘密,在此間被揭開,我們的瘡口被揭開,暴在日光下,那是怎樣的殘忍——這終将是我的悲哀,是我母親的悲哀,是我父親的悲哀。
我們如浮萍一樣浮沉着,如此卑微和渺小,只能相互擠壓相互慰藉,才能支起自己的根。
“可是……”媽媽是看我這樣子,還能繼續上學,為着我那遙不可及的上財夢嗎?
“我想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語氣堅決如鐵,既然知道死亡已不再離我遙遠,我又何必去懼怕,我只想在死亡面前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都5·12了,離高考還差幾天,一個月都不到,我怎麽不能堅持!
易涵都在堅持,他像抓着最後的機會一樣去把握每一次的機會,我只有這最後的機會,我怎麽可以退縮,怎麽可以懦弱!
“孩子……”媽媽撫着我的頭,不再說話,眼神溢滿溫柔與母愛,她終是理解我的。
那天我頭一晃,發生的居然是大地震,整整8·0級的地震,在四川汶川,在和我差不多緯度的地方!
神秘的北緯30度,有那詭異的百慕大三角,有那神秘的雪域高原,有那古老的埃及金字塔。
都說死亡教會人一切,此刻的我居然還想到這條緯線,那條緯線在地球上的位置——就好像我腹膜所在的位置。
我的北緯30度,它也在地震,我注定着千瘡百孔,注定着塗炭無終,注定着——灰飛煙滅!
那是怎麽樣的殘忍,我的淚水再一次的溢出,我怕看電視,怕最後的結果,我在畏懼。
不要用數字來教會我什麽是慘不忍睹,什麽是滿目瘡痍……即使是想成為會計,我也不需要這串冰冷的數字。
每一個書包從廢墟中挖出來,孩子的另一只鞋子在哪兒,孩子的畫還沒畫完,看那天空就差最後一抹色彩了。
——那是他們的世界,而此刻卻是行走在去天堂的路上,他們和媽媽爸爸一起,手拉手,大手牽小手!
我閉上眼睛,終有一天,我也會走過去,那時候我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再也沒有易涵那高瘦的背影,父親寬厚的大手,母親溫柔慈愛的面龐。
我不去想,至少我還活着,沒缺胳膊沒少腿,還有手握筆,還有力氣寫字。
我不能放棄,再苦再難再累我也要堅持,我必須要堅持,易涵他在乎我,他很在乎很在乎我,他的每一次機會都是為我,他在用他的生命在換取每一次!
老天不會這樣殘忍,就讓我生命可以綻放一次,哪怕燃盡我最後的力量,可不可以?
一張上財的通知書,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可不可以讓我擁有一次,可不可以讓父親再微笑再欣慰一次,可不可以讓母親再會心再放心一次?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再也不可能和槿澈靠近,再也不可能!她只比我小兩個月,母親被趕出家門的那一刻,槿澈已經呱呱墜地,我卻永遠地隔絕在那個小天地!
我不恨她,一點也不恨!徐輝祖,我也不恨他,我餘下的時間不能再去恨一個人恨這世界了,我只能努力着奮鬥着不知疲倦着……
易涵還在努力,他又在準備什麽考試了,花百分之百的力氣,拼到胃裏反酸,嘔吐不止,值得嗎?
該努力的是我,上財——如此遙不可及,要比重點多70分,文科多七十分,這是怎麽樣的概念!?我現在的成績又如何,我只達到過一次,我只達到過一次!
我怎麽有這樣的力氣去争這七十分,我跑步跑不快跳遠沒成績,我怎麽可能在高考中爆發,創造奇跡?
不要給我那一層不變的溫柔,那一層不變的微笑,那如陽光般溫暖的笑靥,你怎麽可以?
鄉村之路帶你回家,我不能接着走下去了,易涵,你要一個人走下去!
我騙你暈倒沒事你卻說破我的血紅,我用竿子抽你推你下水你又裝死吓我,你擺架子不跑一百我就去跑三千不給你臺階下,你說我不在乎我的病不在乎別人知道不知道!
其實是太在乎,因為你不是別人!
易涵,太在乎,所以不想你流淚,不想你難過。你的母親,你生命中最依賴的人消失之後,我看你傷我看你憂,我看你變壞!
你不能這樣子下去,你是我此生最愛最愛的男孩子,你不能消沉,你就該像陽光一般,暖暖的照進我的心裏。
無論成功與否,易涵,我願拼盡我的全力!
最後一次模拟考試,我連班裏第一都沒有,第一名的名字卻是如此熟悉——徐槿澈,徐槿澈第一!
徐槿澈班級第一,年級第二,這樣的成績,耀眼煊赫,光彩奪目。
“寧智,這次我終于進步了,終于趕上你了!”她興奮地在我面前露出兩顆小虎牙,眸子清亮如水。
“是呀!”我微笑,就在那一刻淚水溢滿眼眶,我的眼眶都盛滿了水花,我的眼睛似玻璃一般,光照着亮閃閃的,視線開始迷糊,淚水滑落地上。
我走開,沖向洗手間,水龍頭的水被我開得最大,嘩啦啦的流水聲蓋過了我喉間的抽噎,清泉拂過我的臉頰,我的淚水被沖的毫無邊際。
轉頭便見到我熟悉的身影,黑框眼睛下眸子暗沉如墨,舒烨在我眼裏竟是這般地清晰。
“大哥!”我的身子還在顫抖,鬓發上還在滴着水珠,我的脖頸濕濕的。
他上前拍拍我,我的身子冰涼如寒冰,舒烨再也接受不了,将我一把攬進懷裏。
“大哥,我好難!”舒烨的身子暖暖的,肩膀厚實可以撐起我的重量,他的心髒強有力地跳動着。
那一秒,我感覺很暖,不再是冰冷的我,不再是冰封的世界。
我睜開眼睛,那一秒,我的眼睛變得好清晰,那眸子——就是那次顧菲瑩面前的那次,黯淡、哀傷、痛苦……
這次我看到的是絕望,是深深的絕望與無助!
易涵,他是我的易涵,他竟是這般的絕望,這般的無助!
舒烨還緊緊抱着我,在我耳邊小聲卻溫柔地說着,“沒事,我在呢!”
舒烨說他在,他在!
因為他在,我不難就因為他在,我不難就因為他在!
“大哥,我怕!”我抓緊舒烨的手,那一刻我終于說自己害怕。
“身子怎麽這樣冷?”他探探我的額頭,我撇過額頭,輕輕搖頭。
“其實,我都知道!”他長嘆一口氣,“大哥幫你好不?”
我的鼻子酸酸的,大家都不知道,我瞞得嚴嚴實實的,舒烨離我這般遠,他還是知道!
“上次我也在醫院!”舒烨淡然地說,眸子卻是這般落寞,“我剛好腿上有傷去做複查,聽到有人喊寧智,我訝異看了一會兒,結果……”
他平靜地訴說着,面上不起一絲漪輪,眼睛卻是越沉越深,墜入茫茫黑暗之中。
他張開一個笑容,眼眸閃動着光彩,雙手用力扣着我的肩膀,“寧智,我明白,我什麽都明白,你的心意大哥也明白!”
我的心意——他是指易涵嗎?我酸酸的,我對不起舒烨太多太多了,而現在我還在向他索取。
“大哥你幫我!”我在祈求,更是在企盼,舒烨看不得易涵受傷,看不得易涵失落。他是大哥他言而有信,他定會陪我走下去。
我跟他說了自己心裏的想法,他直搖頭!
“不能騙易涵,絕不能!”他堅決搖頭,眸子深沉,溫和帶着磁性的聲音對我說,“就讓大哥陪你,一起去面對,好嗎?”
他不怕,他無畏,哪怕是我最後的日子,他也如平常一般,說出來并不傷感,即使有,舒烨是大哥,他知道怎麽做。
我點頭,咬着嘴皮說了句,“我不騙他,就讓他忘記我吧!我不想他記恨我,這是他的悲劇也是我的悲劇,我不想!“
“那樣更殘忍!”他搖頭。
“就讓我消失吧!”我堅決,我必須從易涵生命中抽出,哪怕再殘忍,我不去走極端,讓他記恨我,讓他說放手,就讓我漠然地走過吧!
易涵,我終于要走過你的左邊了,不帶着丁香似的嘆息,我就這樣離去!
第二十二 若只如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易涵,我願意永遠留着和你第一次走過的記憶。記憶中的我壞壞笨笨的,不會踢正步,當真暈倒時卻又壞壞地告訴你,我很好不關你的事,而你卻如此誠實告訴我你看到了血紅!
我終于堅持下來了,我終于堅持到6·7號,易涵,我很難,我真的很難。
我爬不動樓梯,舒烨每天給我送盒飯,每天晚上送我會寝室,那一刻,我的心酸酸的。葉琳坐在你車後座上,像只歡快的小鳥,你卻不發一語,大木頭似的冷酷。
我終究不能延續你的微笑曲線,你溫柔的微笑,如陽光般暖人心肺的微笑終究如風一樣,飄然而逝。記憶中,我是坐過你的車子的,你那時嫌我重,嫌我胖。易涵,現在我虛弱的像張紙一樣,你還會這樣說我嗎?
高考了,我終于走上了最後的那段路,我能站在考場上——那便是我最大的勝利。生命即将燃盡,我的希望我的能量還是不息,源源不斷!
盡管你還是每天地忙碌,奔走在大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我依靠窗戶壓着肚子看你跑的最多的卻是三千米。
——三千米,舒烨說郁悶的時候跑三千,我壓不住,那口怨氣在我站在起點的時候就潰散了,我真沒用!
易涵,你的三千呢?我看見你坐在起點,茫然地在九號跑道上,那是你創造“第九道奇跡”的地方,此刻的你卻是這般地孤寂。
你還在不知疲倦地奔跑,塑膠跑道上傳來最多的聲音卻是《北京歡迎你》——有夢想誰都了不起,有勇氣就會有奇跡!
夢想和勇氣,易涵你是不是笑着哭,哭着笑——終于讓淚水淹沒了視線!?
一共四門,一共兩天,我只消告訴自己堅持,告訴自己努力,考好考差都微微一笑,欣然接受。
我要多笑,哪怕第一天的語文作文出的如此垃圾,害我寫的比塗鴉還塗鴉,含含糊糊地沒層次。
下午的天空烏雲密布,二點半考數學,以前講到數學我會頭疼,現在我也微笑。
腹中隐隐抽痛,我不睬她,我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不去理睬,我就不會痛了!
“徐槿澈中暑了……”這個消息如雷般被班上的女孩子轟開,雷益財也緊張地皺起眉頭沉下了臉。
也難怪,人家是第一,人家是考清華北大的料。
我輕笑着轉身,便對上槿澈粲然的眸子,那雙眸子是如此痛苦,幽怨的寒光泛起,清澈的水溢滿了眼眶,黑瞳隐隐有絲凄厲的光,槿澈她在怨嗎?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眼睛裏的寒光帶着犀利一刀刀地刮在我的心口,我看着她,淚水卻沒能爬進我的眼睛……
她的嘴角抽動着,米粒細牙被她用力地粘合在一起,脖頸上爬滿了暗紅色的痧路,一道道猙獰醒目——她是無助,她是無力!
我只需上前給她一個擁抱,就像那一個涼意深瑣的秋夜,我倆緊緊相擁,墜入永夜;就像那天她在醫院門口,我緊緊抱住她,抱住被舒烨狠狠甩了耳光的她!
此時我的雙腿卻再也邁不動,我也無心再上前,槿澈,原諒我的冷漠!
你是他的女兒,你若是比我小上一歲,我都不怪你,可你卻為何只比我小兩個月。
徐輝祖究竟是怎麽樣把我和我母親趕出家門的,我已無力去深究,我何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我有何必自讨沒趣!
徐輝祖該驕傲該自豪,你可以上你最想去的外國語大學,去你最喜歡的城市,以後去你向往的普羅旺斯旅行定居,做公主般的美夢過童話般的生活!
我又何必呢!我輕嘆一口氣,淚水浮上眼睛,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我的數學開始了!
鈴兒響叮當,銀兒響叮當!我該是最合适這鈴聲的,響當當的銀子,脆生生的鈴聲!——這不過是我最好的安慰,放下腹痛 ,放下背包,全力以赴我的考試。
這次試卷很難,我做完就差不多估算好結果,最後一大題我一個字也沒動,上財——遙不可及的夢罷了!
第二天的文綜已經打擊不到我了,再難再變态也打擊不到我,我就這樣好了——一切都已經是定數!
我的英語,我小心地檢查每一道題目,凝視着我鋼筆劃過的墨跡——這是最後一門,我的英語給我收冠,這是一個我已經成為習慣的自然,是在我生命中打下烙印的符號,這裏還有肖肖的夢想,我該做的漂漂亮亮!
沒去估分,沒去對答案,不看志願書。我就呆呆地坐在家門口,我再把溪金的每個路口走一遍,和易涵走的那個路口,已經有葵花開了,高高的挂着,鮮豔的大黃大黃如此絢爛,染遍了那一圈的天地。荷花潭的荷花傳來陣陣幽香,粉色白色相交相對,整個水面都被帶起層層漣漪,紅色的花骨朵在風中搖曳。我抓起一片荷葉,又踩下一片向日葵,兩個圓圓的像我微笑的臉!
金色的陽光,金色的眸子,暖暖的笑容,淺淺的酒窩!
我最後跳躍,最後歡快地奔跑着!
我大聲唱着五月天的《知足》,“怎麽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能不能追上一夏天的風,當一陣風吹過風筝飛上天空,為了你而祝福而祈禱而感動,終于你的身影消失在人海盡頭,才發現揮揮手才懂……”
我唱着跳着,最後笑着哭着!
我該知足了,我走以後,易涵會有他的新天地!
那天我又被送去了醫院,舒烨過來陪我,他安靜地呆在我身邊,跟我講笑話。
“聽說你給易涵講了好幾百個笑話類,我講的有沒有重複的?”他瞪着眼睛問我。
老實說笑話看多笑話講多真不好,我都可以把舒烨的下句臺詞背下來了,可還是不好意思說,“有呀!大哥重複一遍就有了諾!”
舒烨嘻嘻哈哈地對我笑笑,“你真賴!還要我講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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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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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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