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祝政在裏面是不是受欺負……
一小時的路程,祝政連接了四五通電話,最後一通是計綠打的。
電話裏,計綠異常關切問:“你藥拿到了嗎?”
祝政握着手機,簡短嗯了一聲。
計綠頓了頓,隔着屏幕簡單交代:“剛到機場,時間有點趕,我先去檢票,到北京再給你打。”
祝政想也沒想,随口說:“随你。”
那頭氣氛出現短暫停滞,除了機場人群的吵鬧聲以及航班提醒聲作背景樂,聽不見計綠半點聲響。
沉默太久,久到關潔以為通話已經結束,那頭冷不丁地傳出計綠略帶遲疑的聲音:“我爸挺希望你今年能回北京過年,大家聚一塊兒吃個團圓飯,然後聊聊我倆的婚事。”
“我以為我這次來上海能讓你改變主意,沒想到你還是一意孤行選擇待在上海。祝政,你到底怎麽想的?”
“你跟我爸在背後有什麽交易、合作我不會插手,但是只要你點頭同意娶我,就意味着我們之間沒關系再也無法割離。無論利益還是感情,都不能割離。”
“以你現在的處境看,跟我結婚一定是你最好的選擇。你是商人,應該知道這筆生意只賺不賠。”
說到這,計綠語速慢了下來,語調平緩說:“祝政,你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你,祝家也不是兩年前的祝家。”
“這樣的我,配你綽綽有餘。”
計綠的話直白、赤/裸,直白到沒有任何修飾。
姿态更是高傲,高傲到讓人反感。
偏偏,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格外真實、殘酷。
車廂鴉雀無聲,連帶着呼吸聲都輕了又輕,關潔沒忍心看祝政的反應,裝不在意地扭過頭看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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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太冷,車窗全部緊閉。
關潔隔着玻璃看外面,外面灰蒙蒙的一片,烏雲密壓城市上空,試圖壓倒鋼精水泥建築的高樓大廈。
雨還在下,整座城市籠罩在雲霧裏,仿佛誤入仙境。
如果沒有這通電話,關潔心情一定會好很多。
看了片刻,關潔又将餘光落在祝政身上。
他癱坐在座椅,一手伸直搭在膝蓋,一手輕捏手機擱在耳旁,面上波瀾不驚,不見起伏,看不清任何情緒。
計綠那通話在關潔聽來都覺得是侮辱,更何況祝政本人聽到。
要是之前的祝政聽到這番話早暴跳如雷,開始發脾氣了,可如今,祝政除了扣了兩下大衣紐扣,沒有任何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尾聲,祝政才極淡地笑了一下,很是客氣說:“他朝你要是遇良人,我一定拱手相讓。”
計綠氣得不行,當場甩臉挂了電話。
挂電話前還不忘諷刺祝政一句,“你這脾氣跟從前比,倒是沒怎麽變。可惜,你回不到以前了。”
通話結束,車內立馬沉寂下來。
這通電話祝政并沒刻意回避關潔,再加上車廂本就安靜,即便祝政沒有開免提,關潔也一字不漏聽了進去。
說不唏噓是假的。
曾幾何時,祝政在計綠面前哪有這麽吃癟、難堪的時候,可現在,計綠留給他的,只剩難堪。
連最後一絲體面都不願給他。
關潔見證過祝政大部分的得意瞬間,也見過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可見不得他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被人奚落、嘲諷,且這人還是他曾經最不屑的。
正想着,司機已經踩下剎車,将車安穩停在小區門口,不慌不忙等待兩人付款、下車。
祝政遞過車費,擡手輕拍兩下關潔的手臂,示意她下車。
關潔這才清醒過來。
擡手揉了揉發澀的眼角,關潔躬身鑽出出租車車廂。
剛站穩,出租車揚長而去,只留下一道殘影。
正好站在風口,風呼哧呼哧吹個不停,關潔別在耳後的短發被風吹得到處飛,有幾根落在臉上,擋了不少視線。
站了不到兩分鐘,關潔率先出聲:“謝謝你送我回來。”
祝政掀了下眼皮,寡言:“沒什麽好謝的。”
實在沒什麽好說的,關潔也不再提其他事,只客氣問祝政一句:“你要上去坐一坐嗎?”
本以為祝政不會答應,沒想到他點了點頭,順勢答應。
關潔噎了一下,仰頭望了望天,這才領着祝政往小區走。
這個時間點,小區人少,沒多少人在外面。
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到家門口。
摁完密碼鎖,關潔推開門,剛想邀請祝政進去,話還沒出口就見屋裏一片狼狽,東西砸了一地。
沙發邊上的地面還殘留着朱真的血跡。
關潔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手撐在門沿,略帶遲疑問:“你……還要進去嗎?”
祝政一眼掃盡屋裏的現狀,擡腿跨過門口碎玻璃,走進屋,面不改色說:“有點口渴,麻煩你倒杯水。”
關潔吸了口氣,應聲說好。
—
廚房,關潔雙手倚靠在流理臺沿,半躬着背,靜靜望着眼前的燒水壺。
燒水壺嗡嗡響,關潔也不嫌吵,就站在旁邊,硬生生等它燒好,停止響動了才從櫃子裏找出一個新的玻璃杯倒了杯開水。
等關潔端開水出去,祝政已經靠在沙發靠背睡着了。
關潔沒忍心打擾,小心翼翼将開水擱置在茶幾,又輕腳輕手走進卧室取出毛毯蓋在祝政肩膀。
毛毯剛碰到祝政的肩膀,還沒蓋好,祝政突然驚醒。
驚醒時,眼裏滿是防備、警惕,身體甚至做出相應的防禦、攻擊動作。
要不是睜眼見眼前人是關潔,關潔有預感,祝政是要掐她脖子的。
關潔被祝政吓到,愣了好幾個間隙才開口:“怕你着涼,我給你加床毛毯。”
祝政緊繃的神經漸漸松懈,輕輕捏了捏發疼的眉心。
捏完,低頭瞧了兩眼膝蓋處厚實、柔軟的毛毯,祝政掩飾住眼底深處的厭惡,啞着嗓子問:“條件反射。有傷到哪兒?”
關潔試圖窺探祝政的情緒,窺探不出任何,只能放棄,搖頭否認:“沒有。”
許是剛剛那一出的緣故,祝政困意全無。瞥到茶幾上擱置的白開水,祝政彎腰端起喝了幾口便要起身離開。
關潔見祝政不對勁,有心阻攔,奈何祝政态度堅決,關潔只能放他離開。
祝政一走,屋裏一片寂靜,關潔一個人睜眼坐到天黑。
屋內漆黑空洞,屋外燈紅酒綠,正是風流時。
關潔坐到腿麻了才動彈。
晚七點,關潔翻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找到三天前的一通電話重新撥了過去。
嘟、嘟、嘟……
手機鈴聲連續響了十幾秒,那頭才摁下接通。
電話裏,陳川語氣不太确定問:“關姐?”
關潔避開打招呼的環節,直截了當問:“祝政在裏面是不是受欺負了?”
陳川聽到這話,一口水噗呲噴了出來,人也咳得臉紅脖子粗。
關潔也不忙,等他好點了才繼續問:“他是不是出過什麽意外?”
陳川沉默好一半天才承認:“是。出過幾次意外。”
關潔咬了咬牙,不依不饒問:“他怎麽了?”
“被打過兩次。一次在腿,一次在胸口。兩次都差點鬧出人命,要不是醫治及時,恐怕——”
許是不願意面對現實,陳川不願提及這事,轉而說了別的。
“潘家不肯罷休,委托不少人要論罪哥。哥不肯讓人幫忙,也不允許探監,我們沒法插人進去。進去那兩年,我每次去,他都拒絕探監。”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那幾次事情鬧大了才了解一星半點。其他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可光我看見的,都夠他受的了。關姐,哥能是現在的模樣,已經很不錯了。我在之前甚至以為……以為他……”
陳川說到一半,似乎說不出口,組織了好長一段時間語言都無法開口,最後深吸了一下鼻子,滿是無奈說:“那裏面什麽人都有。就算有人管,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在眼皮底下。有的人玩得瘋,葷素不忌。還有的人耐不住寂寞……哥這樣的,很多人都……。”
這話一出,關潔忽然沒勇氣問了。
陳川話沒說透,可意思全在那兒了。
她連事實都不敢接受,那祝政呢,祝政又是如何度過那些日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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