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動員

離大型壁外調查活動的日子越來越近,而調查兵團裏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的凝重,新兵牢記當初埃爾文團長所說的死亡率高達三成的數字,在最後幾天的訓練中,心情更是忐忑不安,等到最後一天在訓練室上課的時候,偌大的房間鴉雀無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凝重的表情。

其實說實在的,這就和考試一樣,最後一天總是會更加努力地抱佛腳。在距離調查活動就一天的時候,所有的隊員更是認真地對待這最後一堂課,每個人都希望能從老兵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情報和提高生存率的秘訣。

只是,這一回走進來的教導者不是曾經熟悉看到的幾位調查兵團人員,而是個陌生的男人。

幽紫的發絲在空中無欲地飄揚,男人踏着懶散地步伐走了進來,明明已經是成熟的男子面容卻是帶着沒睡醒的表情,懶散地揉了揉蒙着水霧的眼睛,有幾分孩子氣的樣子。

——看這幅樣子,着實像是沒睡醒硬是從床上給拽起來的。

男人走了幾步到講臺上,然後一手拉開椅子,刺啦一聲在地面上摩擦出難聽的聲音,然後男人坐了下去,随後渾身軟綿綿地将腦袋趴在了桌上,墨綠色的披風卻是蓋在了頭上,兩只手垂向了地面。

——果真像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隊員們一個個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但是也不敢胡亂地出聲,只能四處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其他人,最後從每個人的眼裏都得出了完全搞不清楚的狀況,所以一個個也就心裏得到安慰的默默繼續看着講臺上熟睡的男人。

“讓,這個男人就是裏奧吧?”阿明壓低聲音看向坐在身後一排的讓。

讓向阿明點了點頭,然後視線也看向了趴在講臺上的男人,這個男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如果說,裏奧是單純來睡覺的,這真的是就算自己被巨人吃了讓也不會相信的。

【記住這片土地和天空還是屬于人類的,所以就算被咬斷雙手,折斷雙腳,也不允許放棄。既然一樣是走向滅亡的話,與其有在絕望中被咬死的勇氣,還不如拿出染上自己的血拼命去死的勇氣。】

想起男人那天擲地有聲的話語,想起男人單薄卻又似乎能支撐住整片破碎天空的背影,想起男人雙手握住刀柄砍殺仿佛要将世界劈裂的姿态,想起在那迷失在瘋狂與血腥的時刻裏男人帶來的救贖。

這個男人,盡管只是相處了短短片刻,卻不可動搖地刺入自己的思維深處,不可自拔地敬畏。

讓的眼眸裏迸發着激動與崇敬的目光,炙熱的眼神落在了毫不自知的裏奧身上。

阿明和三笠同時感覺到了視線不太正常的讓,面面相觑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疑惑,但是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讓與他們兩個的感情不是特別好,雖然是隊友但是因為之前在訓練營的關系總是有些疏離,盡管平時的交流還好,但是卻也不到知根知底的地步,盡管曾經聽到讓提到過裏奧,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事。

整個教室,奇怪地沉默着,偶爾會聽到筆記本翻頁的聲音和幾聲竊竊私語,但是所有人似乎都有幾分确認,講臺上的那貨的确是來補覺的。

士兵們此時都有了幾分怪異的心情,原本以為最重要的最後一堂課,卻是要如此詭異地結束了?

教室外突然傳來了匆匆的步伐,一個橙色短發的女人跑了進來,當看到毫無形象,趴在講臺上熟睡的男人時,瞳仁裏立刻湧出了愠怒,然後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将墨綠的披風掀起重重拍在桌子上,用力扯住了裏奧的耳朵。

“裏奧,我把你叫過來不是為了讓你睡覺的!”特佩拉憤怒地看着裏奧。

“你只是讓我過來而已。”裏奧吃痛地靠近特佩拉,耳朵被扯地生疼,而這句話的潛臺詞大概是,我按照你的要求過來了,這已經算完成任務了。

“滾你丫的,你難道不知道最後一天的動員很重要嗎!”特佩拉看着毫不知錯的裏奧,立刻更加憤怒地旋轉着男人的耳朵,平時溫婉成熟的姿态在這一刻崩壞起來,微眯着眼危險地看着裏奧。

距離壁外調查的時間已經不足二十四個小時,就連老兵們都會緊張,更何況才剛剛進入兵團沒經過大風大雨的新兵們,最後的動員更是重要。

原本特佩拉想着,一向懶散的裏奧笑起來也挺平易近人的,對待艾倫也挺有一套,更何況裏奧這個家夥,說起漂亮話來有時可是比團長還厲害。

所以,這樣想着,特佩拉一大早就把裏奧從被單裏掀了出來,然後硬是威逼利誘地趕到了這裏來,誰知道在總部裏還沒呆多久就被士兵報告說,這家夥從進教室之後就一直在睡覺。

“重要你還叫我過來。”裏奧費了一番功夫才把紅透了的耳朵解救出來,呲牙咧嘴地揉着耳朵,顯然是忍不住痛的樣子。

“……”特佩拉突然覺得,這的确是自己的錯,所托非人。

而講臺下的士兵們,更加茫然無措地看着面前的場景,原本調查兵團精英高大的形象突然間在心底崩塌起來,說起來,這些砍殺巨人的精英看起來似乎和他們差不多啊,也并沒有多麽的冷酷殘忍。

“漂亮話誰不會說?”裏奧瞥了瞥眼,看了下都在注視着自己和特佩拉的士兵們。

“那你說啊。”特佩拉皺了皺眉,冷笑了一聲然後從身後将裏奧用力拍上了講臺。

“你讓我說我就說,這樣不是很沒面子。”裏奧踉跄了幾步,最後還是站穩了在講臺上,卻是面色不善地看向了特佩拉。

“我不介意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兵長。”特佩拉笑得一臉燦爛,裏奧卻寒顫地渾身哆嗦。

“咳咳。”裏奧随即清咳下嗓子,然後一臉傲氣地看着臺下,“我是調查兵團精英,裏奧。”

臺下衆士兵默默抿了抿嘴,只覺得臺上的男人是在故意裝着得瑟。

不知不覺繃緊的神經也突然間閑散了起來,雖然放松下來是好事,可是這動員地熱血起來可就又難了吧。

“即使這次的計劃方針是去去就回,聽起來危險性也沒有那麽大,但是,身為士兵的你們也應該了解,每一次的壁外調查死的可能性都很大吧。”裏奧兩只手撐着講臺,随意地掃視着坐在臺下的每一個士兵的表情。

“……”士兵們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說起來,這當真是動員不是動搖人心的?

“搞不定明天就犧牲了,所以今天好吃好睡,有什麽願望就先完成了吧。”裏奧微笑着說着。

“……”士兵們各個面色僵硬,雙手握拳,眼神游離地從一臉微笑的男人臉上移開。這話不是擺明再說,明天很有可能會死,所以早就把遺願達成了再去送死嗎?

“我啊,每次在行動前都是抱着明天必死的決心去的,所以行動前的最後一天每一刻都對我意義非凡,而我這珍貴的時刻卻浪費在了你們一幫喪氣臉的士兵上。”裏奧說着,微眯着眼,嘴角原本溫和的笑容卻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摸樣。

“……”其實說實在的,無辜的士兵們也表示,他們本來就也沒想看到你啊。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個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男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眼眸緩緩擡起,幽紫的瞳仁裏帶着幾分認真注視着臺下的士兵,“可以是為了人類的自由,可以是為了走出這狹小的城市,可以是為了死去的情人和夥伴,也可以僅僅只是想要活下去。”

“與此同時,每個人也都有一個不得不去死的理由。”男人的站姿端正,标準的軍姿讓男人脫離了剛才懶散的形象,挺立的衣領,泛着光澤的徽章,收緊的黑色皮帶完美地勾勒出身材的線條,此時的裏奧才真正像是調查兵團的精英,“而這個理由,來自于你們的決意。”

“我從不畏懼死亡,因為我相信死亡不會是我最終的歸宿。”男人嗓音猶如刀刃般切開了空氣,眼神帶着難以忽視的堅定與決意,“我們的存在即為人類的利刃,刀刃所指的天下都為人類的所有,拼勁這份信念,即使是流盡自己的鮮血,也要在土地上染上人類自由的徽章!”

“人類被牆圍困了數百年,人類被巨人圍困了數百年,人類被自己所鑄造的恐懼之籠圍困了數百年,而我相信,終有一天人類将掙脫鐵籠,得到——自由!”裏奧靜靜地站立在臺上,卻如同駐足于天際線般,眼神延伸到了人類所未能看到的最遠的未來。

“我是一名早就宣誓過要為人類的複興獻出心髒的士兵,若能遵從這份信念直到獻出生命,我将死而無憾。”裏奧伸出手将桌上的披風掀起,然後披上了披風,自由之翼的徽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恍若下一秒就會振翅而飛,翺翔于廣闊的天空之上。

“我将遵從這份心底的榮耀,永不放下手中的利刃,直至去的最後的勝利。”

所有人的血液在這一刻似乎都沸騰起來,炙熱的鮮血即将要蒸發殆盡。

那一刻陽光似乎格外的灼熱,當那片光亮越來越清晰時,人們仿佛看見了燃燒目光的太陽,無法遮掩心中的渴望,哪怕撐裂了血肉擠碎了骨骼,人類也會奮不顧身地向前。

“請容我向人類的榮光請願,哪怕我即将赴死,我都會捍衛自由直至死亡。”

紫發男人靜靜地伫立在士兵之前,後背所負為自由之翼,在手中緊握着的決意,抵在左胸燃燒。

“為了自由,獻上你們的心髒吧!”

那雙幽紫的瞳仁裏毫無猶豫,只有滿滿的決意與熱血。

這是榮耀,身為士兵的榮耀。

所有的士兵在這一刻都站了起來,雙手顫抖着,仿佛要灼燒掌心般的炙熱,緩緩滲出的汗水。緊握着左手然後以标準的軍姿用力地扣向了急速跳動的心髒之上,胸中那仿佛要燃燼自身般的激動幾乎讓全身血液沸騰的止不住的顫抖,心中的答案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是!”

說完,裏奧便踏着沉穩的步伐,沒有多看一眼地走出了教室。

只是剛走出教室,男人意氣風發的臉上立刻頹然不見,懶散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眼角在瞥到靠在牆壁上站着的男人的時候,裏奧微微皺了皺眉,眼神裏多了一分哀怨。

“利威爾,既然你在這裏,特佩拉還拖着我來幹嘛?”

“這是你僅有的價值了。”利威爾淡淡擡了眼,語氣冷淡,看不出對于裏奧的表現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

“是嗎?”裏奧沒有生氣,反而是眼眸蹭得一下亮了起來,幾步靠近了利威爾,臉上洋溢起了燦爛的笑容,“那就再多誇獎我一點吧。”

利威爾冷冷地看着裏奧,像是看廢物一樣的眼神,而裏奧卻是完全不自知地毫無影響。

“再多剝削我一點吧,把我的身體掏空,思想掏空,把我的價值利用地消失殆盡。”裏奧挑了挑眉,手指微微觸碰着利威爾的手,然後握住了男人的手,手指卻緩緩地摩挲着男人手上的繭。

“然後,我們再來做不平等交換吧。”裏奧嘴角的眼底染上一絲狂熱,嘴角的弧度染上了傲慢的色彩,那種深深滲透着渴望的黑暗嵌入了紫眸中,似乎只有眼前那個不可攀附的男人才有資格駐足了男人的世界。

“唰”一聲門突然打開,特佩拉站在門口,愣着看着站在門旁牆壁的兩個人。

利威爾背靠着牆壁,眼神一如既往地高傲冰冷,而裏奧緊握着男人的手,那雙眼眸帶着顯而易見的灼熱,身體緊靠着男人,暧昧地湊到男人的臉頰旁。

特佩拉的眼神頓時露出了【這二貨又來調戲兵長】的憤恨神色,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恨恨地看向了必定為始作俑者的裏奧,“又精力過剩了嗎?在公共場合麻煩收斂點可以嗎?”

裏奧的視線離開了利威爾,有些不滿地看着特佩拉,随手拉上了門,“你走錯門了。”

“唰!”

坐在座位上收拾資料,準備離開的士兵聽見突然用力的關門聲,還有站在門口的特佩拉,有些奇怪發生了什麽事情,還是說,現在還不能離開?

特佩拉轉身看向了教室裏的衆士兵,臉上的笑容僵硬而又牽強,那雙如同琉璃般的眸子也夾雜着暴躁的憤怒。總共也就一扇門,老娘怎麽可能走錯門啊!

而且,站在門口是想怎麽樣,古怪隊員調戲恐怖兵長,這是為了恐吓所有的士兵嗎?

“請問,今天的訓練課程結束了嗎?”終于有士兵舉起手來正經地提問了。

“沒有。”特佩拉笑着搖了搖頭,重新站回了講臺上,眼神卻有幾分猙獰地似乎要穿透那扇門。随後稀稀拉拉地坐回位子的聲音,衆士兵默默端正地坐着,繼續等候着特佩拉的指導。

“今天最後一門訓練,從窗戶口跳下去。”特佩拉默默地将眼神移開唯一一扇門,然後看向了教室裏唯一向外的一道出路,“這是一次鍛煉平衡力和身體熟練度的考驗,我需要你們做到井然有序,安靜無聲地跳出窗外。”

“是!”耿直的士兵們立刻大聲回答了。

阿明:“三笠,你覺不覺得有點問題?”

三笠:“訓練嗎?”

阿明:“明明她說是鍛煉平衡力和身體熟練度……”

三笠:“嗯。”

阿明:“這是一樓不是嗎?”

在動員之後,一個個士兵都抱着必死的決心,滿腔熱血地從一樓窗戶口輕松跳出

——這真的不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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