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真假公主(十七)
“夫人,您瞧這花兒,玉脂般的清雅清雅脫俗,就像夫人一樣好看!”
洛以藍垂眸看向自己已經隆起的肚皮,徐徐道:“好看又如何,還不是要被拘在這小小的盆中,除了你我二人再無人能欣賞到它的美。”
诶,夫人這般嬌滴滴的美人,錦衣玉食的生活,連天的卻都是愁,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
丫鬟停下手中動作,扶着洛以藍找了個陰涼處坐下,不甚用心的寬慰道:“夫人,大夫可是說了,您現在有了身子不能再這般憂思了,積郁對腹中胎兒不好。”
她怎能不積郁呢?
洛以藍覺得自己就像這株蘭花,困在這別莊之中,每日的盼頭都變成了那個男人會不會來。
即便對男人并無半分愛意,還要折腰讨好。
“回去罷。”洛以藍淡淡道,被扶着進了屋。
腹中的孩兒是她唯一的希望。
寡幸如那個男人,洛以藍從未覺得他對哪個皇子公主有多一分的關愛,唯獨對她腹中這個不同。
洛以藍當然不會自負到認為男人是愛屋及烏,将對她的愛移情到孩子身上,那未免可笑。
她相信男人沒有說謊。
初聞洛以藍有孕那日,男人臉上一閃而過的恍然大悟她後來才明白有什麽含義。
用男人的話說,從這孩子紮根在洛以藍腹中的那日起,男人所有停滞不前的籌謀突然間都有如神助般的柳暗花明。
男人甚至承諾,倘若洛以藍腹中是個男嬰,會封他為太子。
當時,男人臉上的欣喜不似作假。
洛以藍也知,她如今孤苦無依,對皇位不會有任何威脅,這才是男人承諾的原因。
無論如何,洛以藍願意相信,因為這便是她的支柱。
然而她這一點生的支柱離開雲江城已是半月有餘。
男人離開雲江城的消息,她還是聽看守的侍衛聊起才偶然得知。
不說臨行前的道別,男人甚至想不到讓身邊的小太監來給她傳個信。
她打點了些銀子才費勁弄清,原來男人這次離開,是禦駕親征。
他領着親信的禦林軍直赴邊關,說是要去助燕家軍抵禦外敵。
這很不像他。
洛以藍摁下心中古怪的感覺。
她現在同男人是同條船上的人,合該是盼着他好才對。
于是,自那日之後,她便每日祈求上蒼,讓男人早日平安歸來。
偶爾午夜夢回,洛以藍夢到自己一身鳳袍,文武百官無不跪拜。
夢中洛以念嫉妒的眼神每每讓她笑醒,然後便被鋪天蓋地的失落感充盈。
洛以念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而她依舊只是個沒有姓名的莬絲花。
上蒼似乎沒有聽到洛以藍的心聲,男人沒有被她祈求回來,在男人走後的月餘,別莊倒是來了幾個老熟人。
洛以藍害喜的厲害。
那日她好不容易恢複了一點胃口,用膳之後,轉身又吐的昏天暗地。
一番折騰下來,早早昏睡過去。
半夜卻被外面的動靜鬧醒了。
她掀開被子,迷迷糊糊叫了幾聲丫鬟的名字,往常一直在外面守着的丫鬟,今兒卻沒立刻進來。
洛以藍有些怕。
她披上外袍,小心将房門拉開了一條縫。
便看到了一群士兵舉着火把沖進了院中,遠遠看着仿若游龍,将別莊半邊的天映的通紅。
洛以藍心中一跳,緊接着,喜悅一層層漫了上來。
是皇上回來了!
來不及穿好衣服,她裹着外袍就迫不及待的沖進了院裏。
過度的喜悅讓她忽略了兩旁下人即使是在火把的映襯之下,依舊泛着白的臉色。
洛以藍撫開擋道的士兵,終于看到了站在遠處的身影。
笑容緩慢凝固在唇角。
洛以藍看到了常錦,以及她身邊的太後。
舉着火把的侍衛列着隊站在兩側。
風中搖擺的火光之下,常錦一身月白的錦袍,面若桃花,俏生生的立着,将她身後漫天星子都比了下去。
常錦唇角挂着笑,沖着她歪了歪頭俏皮道:“妹妹不告而別,可叫我和祖母都傷透了心吶。”
洛以藍臉色蒼白,本能讓她想轉身就逃,但觸碰到太後帶着戾氣的眼神,她的腳就像被釘在了地上似的,動彈不得。
“祖母。”洛以藍輕聲道,“您還好嗎?”
太後老了許多,原本半百的頭發,這些日子沒見幾乎已經純白。
老态龍鐘的太後顫微微的掙開常錦的攙扶,踉跄着往前走了兩步,嘴唇蠕動着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當太後她的目光從洛以藍的臉上慢慢下移,一路滑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之時,她頓住了。
洛以藍後知後覺驚慌失措的捂住自己的腹部,但哪裏還來得及。
常錦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着戲。
今天她是半引誘半強迫的才将太後拉了出來,燕向南那邊傳來了消息,簡短有力的四個字:大事将成。
常錦這才放心大膽的使小性子。
剛剛勉強還有三分溫情的畫面,在太後發現洛以藍懷了身孕的時候,立刻急轉直下。
那點兒傷感全被戾氣代替。
随着她惡狠狠的話,腮邊的肉都跟着不住抖動。
“這是誰的孽種?你炸死就為了躲在這裏,給男人生野種?!”
洛以藍這會兒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機靈勁兒,居然什麽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捧着自己的肚子不住落淚。
有點人性的人,看到這樣的場面恐怕都會有幾分恻隐之心。
可惜常錦自問不是人,而太後……是個沒什麽人性的人。
于是乎,常錦唇邊那絲嘲諷的笑意都懶得隐藏。
洛以藍擡起頭便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面對着太後,洛以藍似乎不知道要如何辯解,但面對着常錦,恨意又不住的翻湧上來。
“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帶着他們來抓我!我都已經躲到這裏來了,為什麽你i還不放過我!”
常錦也不知道洛以藍哪裏來的力氣,居然猛地從地上站起,筆直的朝她沖過來。
不過常錦躲也沒躲,洛以藍離着她還有兩三米距離,兩邊的侍衛便自覺上前,将癫狂的洛以藍架了起來。
常錦好像徹底激活了洛以藍心中的陰暗,她力氣就像用不完似的,口中不幹不淨的罵着。
剛剛對洛以藍升起一點同情之心的旁觀者,看到她這罵街的架勢還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那點同情瞬間就被抿了個幹淨。
常錦被罵了,但她不僅不生氣,反而很開心。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我的快樂就是建立在敵人的痛苦之上的。
這話特別适合用在這樣的場合。
常錦在洛以藍憤恨的眼神之中,走到了太後身邊,用不大不小剛好周圍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太後您知道妹妹腹中孩子的爹是誰嗎?”
太後猛地扭頭,死死的盯着常錦。
看到洛以藍懷孕的瞬間,她憤怒,是因為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
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寵物,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使出了炸死的招數,而目的只是為了給男人生孩子。
但聽到常錦的話,不祥有如實質,厚重的籠罩在心頭。
常錦櫻紅的唇微張,沖着太後做了個口型。
後者立時不堪重負的倒在了常嬷嬷的身上,看向洛以藍的眼神帶着不可置信……和恨。
洛以藍還在大罵:“你們這些賤人快放開我,等皇上回來,你們都會死,一個個全都要死!”
洛以藍狀似癫狂,就在常錦期待着她能禿嚕些什麽出來的時候,太後竟然強撐着身子走到洛以藍跟前,用盡全身力氣甩了一個耳光。
世界清淨了。
太後抖着唇,枯木般的手指着洛以藍道:“你就和夏春翠一樣,就是個賤胚子,除了勾引男人,什麽都不會,你和你親娘才是賤人!”
太後罵完還不解氣,扭過頭看着常錦道:“你今日帶哀家來,就是想看到這樣的場面吧,你看到了。如今哀家只有一個要求,你幫哀家弄死這個賤胚子,以後哀家便再也不同你争。”
常錦正欲說她可沒本事動皇帝的女人。
可餘光瞄到洛以藍赤紅着眼撲向了背對着她的太後,常錦将話吞了回去。
洛以藍狠狠的咬在了太後的耳朵上,這一咬用盡她的氣力,立時血流如注,糊了太後半臉。
兩邊的侍衛使了大力想将洛以藍拉開,但常錦不得不佩服洛以藍,兩個大漢拽着,竟然還能牢牢的咬着太後的耳朵死不松口。
侍衛生怕她直接将太後的耳朵給咬掉,于是也不敢太過用力了。
常錦在旁邊看的眼淚都差點飛了出來,樂的。
最後還是常嬷嬷出馬,才将太後救下。
這麽接連遭受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重創,太後整個人搖搖欲墜。
但即便如此,被常嬷嬷扶着回宮的時候,還不忘讓常錦一定要弄死洛以藍。
等太後走了,洛以藍直面常錦,剛剛的一腔孤勇散了大半,後知後覺的恐懼又泛了上來。
所以她上一句還在罵常錦,下一句又開始不住求饒。
所有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她。
“求你別殺我,等我登上皇後之位,我給你高官厚祿好不好?”
“你敢動我,我就讓你五馬分屍!皇上回來一定不會繞過你!”
常錦只瞧了一會兒便失了興致,她吸取太後的教訓,并沒有湊到洛以藍身邊。
保持約莫一臂的距離,常錦冷漠道:“那你從今日起,便在這宅子裏日夜祈求吧,祈求你盼着的那個人還能回的來,又或者回來的時候,這江山還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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