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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這裏用了粥,母女倆說了一下午的知心話,她勸母親在老爺跟前低下聲氣,畢竟如今和往日大大不同了,能把掌家權拿回來真是不容易,這樣似和那時她做哥兒的時候差不離了,眼下只要将關系也變作那時相敬的樣式就成了,得過且過最好不過。

大太太如何要女兒來教自己這些,她說自己知道的,心裏卻思量着,既然女兒從宮裏出來了,那也是該把親事放在心上了。憑國公府的門第,覓一個品貌端正門當戶對的良婿應該不難。

書湘一時沒有思考這些,她還記挂着赫梓言,也不曉得他到底怎麽樣了。聽說是牽動了行軍打仗時的舊傷,到底嚴不嚴重?他知道自己回家了麽?

就這樣過了三四日,大太太簡直神速,已經選中了好幾家人家,她也會過問書湘的意思。她聽得不知所措,只推說自己還小,婚事是不急的。

大太太卻不依,為女兒找個好人家是她身為母親最重要的事,女人這一輩子,嫁得好比什麽不好。

大太太都想好了,書湘來日的夫家門第無需高過她們自己家,免得婆婆妯娌心高氣傲不好相處,自己這女兒打小同女孩兒們接觸的不多,并不懂得女人間的彎彎繞繞,到時候不知要吃多少暗虧。其次,這夫婿在婚前不曾對旁的姑娘動過心,要一見到書湘就喜歡上,這輩子只待她一個人好,婆婆欺負書湘了也要第一時間回護……

當母親的總是想的多,越想越趨于理想化。

其實世間哪裏那樣多好相處的妯娌和只愛一人的好郎君,端看兒女自己的造化罷了。

書湘自己悶坐在書房裏發呆,茗渠趁着慈平幾個不注意,偷偷着把書湘過去的直裰和靴子翻了出來,提議道:“咱們出去走走罷?我知道姑娘家要講究含蓄,不過咱們過去也是常出去的,那時候沒含蓄這時候也別講究了,換身衣裳外頭去走走罷了,順便瞧瞧赫三爺到底怎麽回事兒,您都要叫太太給嫁出去了——”

她話沒說完就被書湘給捂住了,“你這張嘴如今是益發沒個把門的了,什麽話怎能張口就來?我确實擔心他,但也不能貿貿然出去的,叫人知道了可怎麽是好……我成什麽人了。”她咬了咬唇,逗了逗籠子裏的鹦鹉道:“再說了,誰說我要嫁給他的,太太說我行情好着呢,沒瞧見這幾日好幾家人家上門求親來的麽。”

茗渠嘴上別了笑,“哦,姑娘原來這樣想,皇帝不急太監急,這樣,我這就溜出府去,想法子把您才剛說的話知會給赫三爺,也免得人家剃頭挑子一頭熱,忙到頭是白費功夫。”

兩人平日無事就是鬥嘴,書湘到最後終是妥協了,她想的是自己到了侯府門首,叫茗渠探一探消息便是,得了消息就回來,自己也能安生。

書湘換完衣裳,茗渠早把後門上看門的婆子那錢買通了,只說自己要出去買點胭脂水粉,那婆子嫌冷縮在屋裏,瞧着銀錢兩眼發光,哪裏注意到幾個人出去了。

書湘穿戴起來自有一股風流,俨然一個風度翩翩的小公子。天上雪停了,兩人一路走着漸漸到了侯府大門首。

茗渠是個機靈鬼兒,她叫書湘樹下後等着,自己繞過了影壁上前去,她是穿作個小書童的模樣,很像那麽回事,才要去同門上的小厮們兜搭,趕巧來信兒從角門裏出來。

他家三爺躺床上還念着茴鮮樓的藕粉桂花糖糕,這不,小厮就是跑腿的命,哪想才一出來便瞧見茗渠。這兩個也算舊識了,來信兒狠命眨了眨眼,揪過茗渠道:“嗳我說你——你這是什麽打扮?上這兒做什麽來了?”

茗渠朝手上呵了呵氣,話出口冒出騰騰的白霧,笑着如此這般的把來意說了,主要是打聽他們爺如何了,來信兒沒回她,眼尖瞧見不遠處樹下抱着熱氣噴噴的油紙包兀自吃得香甜的小公子,他瞪了眼珠,須臾笑眯眯道:“別說,你們家姑娘穿成這般還挺俊,怪道昔日從無人瞧出來的。我家爺還道自己彎了……”

“什麽彎了——”

茗渠伸了伸頭,一拍他道:“你別扯東扯西,你們爺怎麽樣了,說完我好告訴我們姑娘去,這便要回去的。”

茗渠轉了轉眼睛,忽的垮下臉悲戚戚道:“我們爺怕是不成了,我也說不上究竟是怎麽樣,你叫你們姑娘過來,我領你們進去…唉,聽我說有什麽意思,倘或關心還是自己親去瞧了的好……”

茗渠心裏“咯噔”一聲,心說不妙,她們姑娘不定要怎生難過了,卻也不能瞞着,便過去照實說了。書湘聽後手裏的油紙包“砰”的掉進雪地裏,呆呆立着瞧着門裏邊兒,那邊來信兒苦着眉眼來唆使她進去瞧瞧,書湘腳步都是虛浮的,也不知自己是怎樣突然就到了赫梓言的院子裏。

她抹抹眼睛,眼裏濕濕的,叫這寒風一吹打了個寒噤。

在腦海裏想象了赫梓言面色青白卧在床上的景象,書湘吸了吸鼻子,對着院前的臘梅花感慨了一會子,顫巍巍地伸手敲門。

“誰?”

書湘鼻子裏發酸一時發不出聲音,珍珠大小的淚珠子從眼眶裏掉出來,啪嗒啪嗒挂在下巴上,她拿手一抹,這時屋裏人又道:“來信兒麽,這樣快就回來了?”

“不是他……是我。”書湘吱吱唔唔的,聲音不清不楚,試着推了推門,沒成想輕輕一推就開了。

她是進來過的,便自行朝裏間走。

腳步聲輕輕的,屋裏一絲藥味兒也沒有,書湘這時卻沒有察覺,她耷拉着腦袋進去,發間綴了幾滴晶瑩的雪珠,一臉的擔憂。

赫梓言果然是躺在床上的,屋裏燒了地龍,溫暖如春,他只着了雪白的中衣,聽見聲響起身拿起枕邊的兵書正待砸過去,卻見到書湘慢慢地走過來,那只提起來的手硬是吃力地收了勢頭轉了方向把書放下了。

“……怎麽哭了?”

他不問她怎麽會來,別的都不問,只問她為何哭,手忙腳亂地找帕子,卻找不見。

一時只好跳下床,赫梓言身量長長的,穿的也單薄,這會兒就那麽俯下|身擔憂地觑着她,略顯笨拙地舉着袖子幫她把眼睛裏掉出的淚珠子抹開去。

書湘把來信兒的話說給他聽,抽抽噎噎的,她極少這樣哭,是真的被吓着了,然而淚眼朦胧裏見赫梓言面色紅潤潤的,她不禁迷惑地摸了摸他的臉,委屈地問道:“……不是說都起不了床了,你這麽精神做什麽?難道是…回光返照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是情人節啊。。。。。

寫不到結婚啊,。。。。。。

所以啊。。。。。。。。

但是呢。。。。。。。。。。。

第七十六回

她這話問的有幾分滑稽,本就是來信兒将赫梓言病情故意說重了,用意是引這位寧姑娘進去瞧瞧他們爺。做奴才的都曉得主子的心思,寧姑娘回來這麽些時了,無從得見,他們爺原就是使的苦肉計,別說在太後娘娘宮裏跪半日,便是兩日想來也不成問題的。

赫梓言聽了書湘的話後全明白過來,怕自己好了書湘立時就要走——她這人有時候腦袋裏不開竅,就知道守着陳規矩,需知一直死守着,他們焉能有今日的。

想着,他手握成拳放在唇邊咳了咳,因怕書湘識破了,便佯裝成害了病的模樣,“還有沒有好話兒了?我怎麽就是回光返照… …咳咳,”他作勢又咳了咳,喘着氣假裝疲累地道:“這不是咳嗽的多了,面上才會咳紅的麽。”

書湘抓起他的袖子在自己臉上胡亂擦了擦,這下也不哭了,擔憂地看着赫梓言,然後就扶着他往床前走。

畢竟在書湘的認知裏人若是在風雪裏跪上一個下午确實是要出事的,且赫梓言還是領兵打仗才回來,萬一那時候他已是重傷未愈,這會兒再寒氣侵體,可不是要出事情的。

她讓他坐下,他遲疑了一瞬,順從地坐了,擡眼見書湘愣愣地盯着床前的小幾看。

赫梓言扳過書湘的臉對着自己,才要說話,書湘卻撥開他的手不滿地道:“你這屋裏怎的連個藥碗都不見?也沒有藥味道?你都病成這般兒了,方才我見來信兒還要出門溜達去,怎麽有這樣做下人的,不在主子身邊伺候着反倒自個兒出去玩樂?不能,這不成,你可不能姑息他…!”

他眉角跳了跳,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揉搓,臉上笑微微一臉贊同地道:“書湘說的很是,這般兒懶惰的殺才,回頭我一定罰他,叫他長長記性。”

“嗯,就是要這樣才好。”書湘把手從他手裏抽出來,一掃見他沒蓋被子立時就皺起了臉,“快進被子裏去,這麽大了還叫人操心,真不曉得你在外行軍打仗的時候都是怎麽過的… …”她嘟嘟囔囔的,一頭為他蓋被子,一頭問道:“今日的藥吃了麽,沒吃我喂你吃?可別怕藥苦,良藥苦口,苦才好得快呢!”

赫梓言張了張嘴,往引枕上一靠,這會子真希望自己這幾日是吃藥的,現上哪兒能找到藥讓她喂自己?這樣的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在同你說話呢,發什麽傻?”書湘瞧着赫梓言,只覺着他沒有往常那麽精力十足了,跟他說話反應也慢好幾拍,該不是發燒了罷?

她叫他別動,未脫靴子就爬上了床沿,跪在上頭欺身過去。

她很自然地把額頭抵上他的,兩只葡萄似的眼睛緩緩地從左邊轉到右邊,凝神感受着他的溫度。

書湘是才從外頭進來的,身上猶帶着一股子寒氣,腦門子也冰冷冷的,乍一觸上赫梓言的額頭她便糊塗起來,只覺得他暖的不行了,似乎真的發燒了。

她靠的他這樣近,呼吸相纏,誠然她是心無旁骛的,他卻不一樣。

赫梓言閉上眼睛嗅了嗅姑娘家身上的香氣,他想和她親近親近,悄悄把大手撫上了她脊背,他只要把臉再向前一點兒準能親到她——

但是下一瞬書湘就直起了腰,“是不是發燒了,頭不暈嗎?”

“… 什麽?”

書湘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我說這兒,暈不暈?”女孩兒具有天生的母性情懷,她想出去叫他的丫頭打水煎藥,但是她這樣子不能出現在外人跟前,她有點兒躊躇,坐在床沿擔憂地望着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害得赫梓言變成這樣。

其實書湘認真想想自己真沒什麽好的,脾氣不算好,不…或許還可以,可是之前她鮮少給他好臉色,他做什麽要喜歡她?會不會以後他發現了她的缺點就後悔了呢?

會的罷,如果變成那樣了自己該怎麽辦才是,光用想的就很叫人頭疼了。

赫梓言看她面色惘惘的坐着,卻不知在想些什麽,怕她真以為自己發燒了,就解釋着道:“并沒有發燒,你別白擔心,我身子骨好的很,又不是娘們兒。”

“那你才還咳嗽呢,臉上都咳的紅了,即便沒有發燒也說明你病了,”她說着想起自己一直惦記的赫梓言的舊傷,這太叫她在意了,往前探了探身子不安地道:“我在宮裏的時候聽太後娘娘說你身上有舊傷,此番就是牽動了舊傷才會這樣卧病在床的。”

赫梓言臉色變了變,男人身上沒點傷那還能叫男人麽,何況他是上過戰場的,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哪個身上沒點箭傷刀傷,只是這些是爺兒們在一處吃酒談笑時值得誇耀的資本,在書湘跟前說了他只怕會吓到她,白惹她擔心,就擺了擺手很無所謂的模樣,“哪裏有什麽傷,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太後娘娘那頭是苦肉計,這不是怕她老人家不同意麽。”

“苦肉計… …?這麽說,你适才都是在裝病騙我?”書湘霍的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赫梓言有點兒慌,他也不曉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兒,殺人眼皮也不帶眨一下的,怎麽偏生在寧書湘跟前心跳時而加速,她一板起臉他就舉手投降了,平素大将軍的威風神氣俱無了影蹤。

以為書湘要生氣,誰想到她扁了扁嘴,須臾又幽幽地坐了下來,撫了撫心口松懈地道:“你沒事就好,害我白擔心一場… …你怎麽這樣壞,下回可不能這樣了,好麽?”

他不曉得有沒有下回,她擔心自己的模樣其實是十分受用的,他能感受到她在乎自己。

赫梓言傾身攬住書湘,此刻他心下平靜,感到溫暖安逸,今生若能守着這樣一個自己心愛之人便足了,榮華富貴如他這般的身份已經再沒有值得去追逐的,人一生所求的東西說簡單實在也簡單。

書湘安心地靠着他,唇角抿出兩個小小的酒窩,溫存了一會兒,書湘想起什麽來,馬上就不安分了,她在他懷裏動了動,不無擔心地問道:“身上真的沒有傷麽?我聽人說上戰場是九死一生的事兒,稍一不注意小命就交待出去,戰争死的人還少嗎,你安然回來了已經難得,卻說自己沒有受傷,你道我是個任你哄騙的傻子?”

他哪裏有說她是個傻子?

赫梓言往引枕上一歪,忽而道:“既然書湘說有,那便有好了。”他挑了挑眉,“怎麽是好,想瞞你卻瞞你不住… …嗳,你要看麽?有好幾處傷,到現在還隐隐作痛,有人給揉揉就更好了。”

“我可以看?”她沒有想太多,聽見他說身上隐隐作痛便聯想到一些刀光劍影的場面,因為從沒經歷過那些,因此很嚴肅地盯住他,心有餘悸地念叨起來,“往後再有什麽戰事你就不要去了罷,太危險了,咱們大懿是泱泱大國,難道除去你們赫家朝中便再無人了麽,我瞧着武将多的是啊,也給別人露露臉兒,你說是不是?我覺着這樣就挺好,為國殺敵的機會大家都平攤,這樣多公平… …”

她滔滔不絕的,突然發現赫梓言在解他自己中衣上的帶子,她呆了呆,話匣子立馬就關上了,驚疑不定地瞧着他露出了肩上的肌膚。

那片皮膚白白的,連帶他的中衣也是雪白色的,往下就是鎖骨的位置了罷… …書湘愣神想着。

她長這麽大從來就沒有看見過男人的身體,哪怕只是一塊小小的肩膀,頓時羞得不知怎麽是好,雙手舉起來掩了面,耳朵尖尖紅撲撲的,“你你你你——你別不尊重,青天白日的脫衣服做什麽?不許脫衣服,叫人瞧見了還以為我調戲你!”

“… …”

說話都說的亂七八糟,他解個衣服有這麽唬人麽,還她調戲他?赫梓言挑起一邊唇角微微笑開,他倒是想有那一日呢,可她成麽,這不是不成麽。

解衣帶的修長手指頓了頓,曼聲道:“想給書湘瞧瞧身上的傷的,你不是好奇?總這麽害羞怎麽成,來日咱們是要做夫妻的,夫妻你知道?上上下下看一遍,唔,自然了,這還不夠,”他嘬唇尋思着怎麽說給她聽,“… …看其實也算不得什麽,這裏頭的事兒我覺得要雙方心情契合才更能得趣,興許會有點兒疼,到時我會仔細着——”

書湘不等他說完就撲上去捂住他的嘴,赫梓言得逞地笑起來,狹長的眼眸子彎成了兩道月牙兒,停下的手指又開始擺弄自己的衣帶,書湘才用空餘出的手把他露出的肩頭拉上去了,他下面胸膛卻露了出來,她急得臉上冒汗,又去扯他下面,誰知才弄好了,他上面肩膀又露出來了… …

書湘又羞又惱,臉上熱熱的,赫梓言卻樂在其中,兩人正貓捉老鼠似的,門口卻傳來一陣腳步聲,書湘驀地停止了動作。

門外赫梓言的兩個大丫頭碧荷、紫丹的聲音模糊地傳進來。

眼看兩人就要推門而入了,書湘刷的白了臉,她本想看一看赫梓言就走的,現在他卻脫成了這樣,她真是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了…!郁悶的恨不能像牛一樣用頭去頂赫梓言才好。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碧荷推了門進來,喚了一聲“三爺”,後頭的紫丹捧着花瓶也進來了。

兩人邊走邊進了裏間,紫丹把花瓶擺在桌上,笑着向床上面朝裏的赫梓言福了福,唇角帶笑道:“才我們見外頭臘梅開的好,便剪了幾枝插在瓶子裏,又香又雅致,爺瞧瞧擺在哪裏好?”

床上沒聲音,紫丹上前了一步想湊上去回話,碧荷卻越過她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就說爺不喜歡房裏擺這些花兒草啊的,你偏要弄,還是快拿出去是正經。”

“你!”紫丹氣不過,卻不敢在三爺的屋子裏同碧荷吵嘴,只得放輕了聲音向着床上躺着的人道:“您睡了麽?”

錦被起伏着鼓了鼓,赫梓言老神在在地轉過頭瞥了她們一眼,心情瞧着是很好,莞爾道:“才倒是睡着,這會子醒了。這樣,花瓶暫且先擱着,你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噗,給你們看個好玩的笑話

【我一個男性朋友給我發微信:我累了,以後咱們減少聯系吧。我:大哥,我都快一年沒跟你說過話了吧?對方:那就好,我是他太太,我正在挨個篩查...】

這時書湘說:“空氣,我需要空氣... ...”

哈哈哈~xdddddddd

晚安咯~

麽麽麽麽麽麽麽噠!祝看文的親們節日快樂,話說今天其實也是元宵節啊有木有,雙節快樂~然後晚安呀~

╭╮ ~ ~ ~ ~ ~ ~

第七十七回

關門的聲音才一響起來,書湘立時就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她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慌慌張張地從床上跳下去了。

方才窩在赫梓言懷裏,漫天漫地都是男人身上才會有的氣息,總之就是同女人身上味道很不一樣,時間一久弄得她這會子挺尴尬,笑了笑道:“你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呆久了不好。”

赫梓言從床上直起身,眼波轉了轉,忽道:“我聽聞,近來總有媒人上你們家……聽說是為那些京中青年才俊求親麽?”

書湘步子一頓,昂着脖子道:“不然呢,你以為是什麽,我并不是非你不嫁,母親說這京裏門當戶對的人家多了去了,盡着我挑選,什麽時候我滿意了,什麽時候就和人家定下婚事。”

她是成心這麽說的,赫梓言眉心一跳,面上卻不見惱,在床上重新躺下道:“成,我知道了,回去當心點兒。”

“可不。”書湘理了理衣襟,把門拉開就出去了。

……

寧府裏這些日子大太太忙着在各家走動,下雪天兒也阻礙不了她澎湃如火的熱情,到各家貴婦人府上走動,打聽那些托了媒人上門說親的人家家裏到底怎麽個情況,她忙活了幾日,倒真有幾個覺着是不錯的,俱是性子和軟的,将來書湘嫁過去也治的住。

這日大太太在暖閣裏,底下管事們回完話了依次退出去,今兒寧書齊請安來的晚了,他這幾日心情郁郁,難免酒水吃得多些,早上便起得晚。

長廊外飛雪漫天,放目望着只覺視野唯剩下白茫茫的雪沫子,雪點沾染上他的眉峰,他卻毫無所覺,待到站得身體都涼透了,仿佛才回過神來,走到暖閣前。

門口的小丫頭蹲身叫了聲“二爺好”,齊齊為他打了簾子,寧書齊矮身進去,慢慢向裏走。

室內溫暖如春的溫度讓他感到不适應,熏籠裏香氣濃郁,他卻嫌刺鼻,擡袖掩了掩,到底是不能叫大太太瞧見,很快就面色如常地走上去請安作禮。

大太太如今待這庶子十分寬厚,并不責怪他來得晚了,一疊聲叫寧書齊坐下,笑微微和他說起女兒的親事人選,“……這幾日我挑的眼也花了,想定下兵部侍郎的小兒子,齊哥兒對他有了解沒有?我私心裏想着,湘兒往後的夫君不可太剛強,免得欺負了她,又不能太軟弱,男人家沒個陽剛之氣終歸不成,你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寧書齊聽了大太太的話,眉頭微不可見地攏起來,須臾溫溫一笑回道:“太太說的很是,湘兒性子不成熟,夫家确實該好好挑選。”

“正是呢,連你也明白,”大太太有幾分不悅,向外院大老爺書房的方向努了努嘴道:“老爺竟嫌我要求多,女兒不也是他的麽,我挑了這許多他總不點頭,趕巧是我也不十分滿意,否則還不知怎麽料理。”

大太太想在寧書齊這裏探探口風,興許他能知道大老爺會否已經有了人選了,只是大老爺不告訴自己卻是什麽道理,連這也要相瞞的麽?

寧書齊用手指一下一下撫摩着光滑的杯壁,低頭啜飲一口,蒙蒙的茶煙升騰着往他臉上撲,他又緩緩笑起來,在大太太跟前總是如沐春風的模樣,恭謹地開口道:“老爺那頭兒子知曉的并不十分清楚,太太是知道的,新帝即位後萬事都不敢疏忽,老爺日日忙到夜深,兒子總不好時常去打攪……”

既然他不知道她也就不勉強了,轉而道:“齊哥兒得空了多瞧瞧湘兒去,也幫着母親問問她的意思,那兵部尚書家小兒子我聽聞是個不錯的,待人謙和不說,身上還有功名,他們家是百年的書香望族,配咱們家正适宜。”

“您說的是。”他應答着。

外頭雪下得更深了,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吱吱”的聲響,寧書齊望着天呵出一團斷斷續續的白霧,大太太院裏有小丫頭頂着雪跑出來送傘給他,說是大太太的意思。

他溫和笑着謝過,支起傘踅身緩步向前,面上笑意卻瞬間消散了。

這天冷得出奇,他踩着厚厚的雪朝着書湘的院子走去,雪地上深深淺淺,空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有時他也會覺得自己可笑,只是那一日遠遠望見她一面罷了,情愫卻無端在心頭紮根生長。直到後來在寧府再一回見到寧書湘,這時她卻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他連半分的機會也沒有得到過。

然而從頭至尾不堪的都是他自己不是麽,是他對妹妹存了那樣肮髒的心思,現下她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他該為她高興的,待到她成親那日背着她坐上花轎,親手把妹妹送到她今後托付終身的人手裏,這才是他應該做的。

回憶裏一幕幕都是他自己的獨角戲,寧書齊揚了揚唇,提着袍角跨過韶華館的門檻。院子裏有一株老梅,傲骨迎風抖擻着香氣,一個人也不見。

進了門,屋裏有暖融融的香氣,他面色緩了緩,外間空無一人,想是丫頭們都聚在別處了,這會子應當是書湘歇午覺的時候。換做往日他興許不會進去,可是今時今日他的思想又不同了。

寧書齊繞過多寶格,從碧紗櫥走進去,任憑自己進了女孩兒家的閨房。

錦帳迤逦拖地,紋絲不動,他鬼使神差在她梳妝鏡前坐下,漣漣的目光一一從她平日使用的梳蓖、妝奁上掠過。

床帳透出一條細縫,寧書齊倚靠着梳妝臺面色冷沉地看過去,姿态看似閑适優雅,眼睑卻微微低着,寬寬的袖襕向下垂挂,從這個角度剛好瞧見裏頭人熟睡的模樣。

大約一炷香的時辰過去,他終于從梳妝臺前站起來。

“——書湘醒了麽?太太叫我來瞧瞧你。”

寧書齊挑起床帳向兩邊金鈎上勾起來,神态自若地坐下,他拍拍她的臉,“你那母親瞧上了兵部侍郎家的三兒子,她卻怎麽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外頭名聲傳得好聽罷了,”他“嗤”了一聲,不屑地提了提唇角,“不過一個道貌岸然的家夥。書湘嫁給他作甚?”

視線裏書湘無意識地咂了咂唇,顯然還在睡夢中。

他目光柔和下來,揉了揉她光滑如凝脂玉的小臉,不知是以兄長抑或旁的名義做出這樣親昵的動作,兀自感到滿足。

片刻後卻酸澀起來,眸中那點柔情顯得多餘,他閉了閉眼,自嘲地揚唇看着床上安穩入睡的寧書湘。

她連他喜歡她都不知道,倘若他們不是這樣的關系,他大可大大方方傾吐自己的心意,這是再尋常不過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們是可以在一起的。

偏生事與願違,是上天存心同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寧書齊不是愛自尋煩惱的人,可他滿腹牢騷憋悶無人可以傾吐,借酒澆愁也只能緩解一時,醒來之後是更深的自惡與不甘心。

越是得不到越是叫人扭曲,當他意識到自己竟将唇貼上她的時已經來不及,他大約是瘋了,腦海裏閃過一片白光,這樣禁忌的一刻被無限拉長,時間仿佛停止流動。

寝屋暖香陣陣,寧書齊很快就從書湘唇上離開,柔軟的觸感依稀還停留在唇際,他茫茫轉身立在床前,視線飄忽令人捉摸不透。

錦帳裏書湘眼睫抖了抖,忽的睜開了眼睛,床前背對着自己的身影讓她知道适才并不是幻覺,她腦袋裏灌了漿糊一般,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一下子懵了。

寧書齊站了一會兒,清理了思緒,預備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擡腳正要離開之際,袖襕卻一緊。

“二哥哥……是你嗎?”

書湘的聲音從床裏邊弱弱地傳進他耳裏,寧書齊身形滞了滞,慢慢地旋過身。

她猝然松開揪住他袖子的手。他的目光卻波瀾不興的,淡聲問道:“是我吵醒你了?”

書湘抿了抿唇,突然不能正對上他的視線,偏了頭坐起來道:“不是哥哥吵醒的,是我自己…每日午睡到了這時候,自己便要醒過來的。”

“這樣很好麽,”他有要離開的意思,慢條斯理地抻了抻袖子,啓唇道:“太太囑我來瞧瞧你,我這算是瞧過了。妹妹不妨再歇一會子。”

書湘嗡嗡應了一聲,低垂着臉,黑如鴉翅的長發沿着肩頭傾瀉到胸前,遮住了大半張欲言又止的臉。

在陰影裏使她多了一絲勇氣,唇上涼涼的觸感猶在,她清醒地知道那不是幻覺,也不是她在做夢,她若是做夢夢到自己同親哥哥……那不是**麽,她怎麽敢生出那樣的想頭。

“二哥哥現下要去哪裏?”她低聲問他,手指在被子裏揪着衣角揉搓。

寧書齊看着檻窗,視線幽幽的,聽到她的話倏然間笑了,唇角漾出絲絲縷縷古怪的笑意。他拿過雕紅漆衣架上綿軟的小襖,索性在床沿坐下,“書湘有什麽事麽?莫非是叫哥哥為你穿小襖?”

話畢神色自若地把湘妃色的小襖敞開,擡眼瞥見她向後靠了靠,垂落在錦被上的長發随着她的動作靈蛇一樣游動。

“不要麽?”他露出失落的表情。

書湘腦子裏亂成一團麻,她抓了抓頭發,耳際的碎發都被攏到耳朵後頭,想要問的話堵在嗓子眼怎麽也出不了口。

她心生悔意,早知如此适才便該假作未醒,好賴都等他離開再說,現在這樣要怎麽辦,直隆通問你親我做什麽?你是不是親我了?

這樣的話叫她怎麽說的出口呢!

見她不說話,他低低一笑,抓過她的手臂套進小襖的袖子裏,低語道:“在宮裏不是着了涼麽?回到家在親人身邊若是再生病可就說不過去了,是不是。”

第七十八回

他的氣息拂在她耳畔,書湘心裏一突,他難道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他這樣莫非是… …變相承認了?

哪怕身處再難以對付的情境裏,她也從沒有如同此刻這般腦子裏一團漿糊。

書湘不得不認為自己是在做夢,如果這不是夢境,現實生活中怎麽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二哥哥親了自己?他難道中邪了?

或者——

他的手已經滑落至她的小腹,湘妃色的短襖穿好了一大半,書湘驀地握住他的手迫使寧書齊停止了動作。她靜了靜,側過臉看他,不小心碰到他高挺的鼻梁,她往後退了退,鼻子卻“咻咻咻”吸了一會兒,想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吃醉酒了,才會對自己作出了古怪的舉動。

倘或寧書齊只是自己醉了,那麽顯然他并不曉得自己此時此刻在做什麽,如果是這樣,她也就不需要糾結了,雖說心理上仍是難以接受,但是至少他不是成心的,知道這點對她來說十分重要。

“你在聞什麽?”

寧書齊将手反過來覆在她手背上,他承認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靠得這樣近,近到輕易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眼睫,近到她的瞳孔裏倒映出自己的輪廓。從偷親她的那一刻起他已親手将自己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這世上倘或真有神明,他們也會理解自己的對麽?

書湘感受到二哥哥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指輕輕摩挲起來,力道越來越大,她把手往外抽,他卻有意識地越收越緊。

她吓壞了,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不把自己放在兄長的位置上,他這樣抓着她是想證明什麽,書湘在他身上聞不到一丁點的酒氣,顯見的他是清醒的,至少比她這個午睡才醒的人腦子清楚。

“二哥哥… …我,我覺得我現在一定是在做夢,我還沒有睡醒,我腦子裏很亂,”書湘手足無措,面露惶然道:“很抱歉竟然将你牽涉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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