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天早上生活似乎重又上了軌道,該晨跑的晨跑,該賴床的賴床,該做飯的做飯。
陳安迪起床後看到床腳放着一件很顯眼的駝色羊絨褲,心裏十分不悅,決計不去碰那東西一根指頭,仍舊穿上那肥大潇灑的牛仔褲。
他去洗漱的功夫,彥清進來給他整理床鋪,見那被嫌棄地堆在床腳的秋褲,嘆了口氣。他知道孩子是怎麽想的,因為自己也曾經那樣想過,但正因為如此,以過來人的觀點那樣的想法并不可取,他覺得安迪一天不走,他仍要盡一個監護人的責任,把保暖工作做到位。
他來到客廳,陳建林也已經跑回來了,正坐在那裏看今天的報紙。
彥清昨晚臨睡前煮了點山楂銀耳冰糖水,早上放涼正好喝,給父子倆各盛一碗放在桌上,陳安迪趿拉着鞋出來,拉開椅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愣愣地看着那碗糖水。
彥清忙說:“放的冰糖,稍微吃一點不胖人的。”
安迪才捧着碗大口喝起來——其實他從小就愛喝這個。
彥清問陳建林,“外面冷了吧?”
陳建林點頭,也喝了一勺糖水,眼睛忙着看財經版。
彥清說:“我把你的秋褲準備好了,一會換上吧。”
陳建林搖頭慨嘆,“股市這個行情,我看用不了幾天就又有一批人被套得死死的。”
彥清又提醒了他一次,他方才醒悟,道:“不用吧,我整天不是在車裏就是在辦公室。”
“今年氣候特別冷,說是千年極寒什麽的,還是穿得暖一點比較好,現在年輕不覺得什麽,年紀稍微大一點得了關節病就不好了,我也穿上了,還有安迪的放在你床上了。”
陳安迪道:“我不穿那個!顯胖!”
陳建林自己也不是多想穿,可是他就見不得兒子起刺的樣子。“叫你穿你就穿上,哪那麽多說道!”
陳安迪道:“反正我不穿!誰愛穿誰穿!”
陳建林把報紙拍在桌子上,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了?”
陳安迪被噎了一下,有點不敢擡杠,不過仍舊聲音放低了據理力争道:“可是只有老頭和小孩才穿秋褲!我的同學們都不穿,為什麽我要穿那個啊?本來就夠胖的了,我非被他們笑話死不可。”
陳建林此刻俨然彥清的代言人,義正言辭的,“天涼加以不是正應該嗎!再說學生上學不就是去學習的嗎?沒事管別人褲子底下穿什麽幹啥?是不是連內褲也要管?!”
彥清見他沒說上兩句又下道了,就在下面拉了他一下,和顏悅色地跟陳安迪講道理:“你爸說的有道理,穿衣本就是冷暖自知的事。”
陳建林補充了句:“誰冷誰知道。”
陳安迪還不服:“我又不冷!我們同學都研究過了,穿牛仔褲那樣厚實一點的單褲完全可以過冬。道理就跟冬天的蔬菜大棚一樣,褲管裏面的熱氣是流動保暖的,反而是穿那麽緊的秋褲毛褲什麽的更冷。”
倆大人沒想到孩子居然說出這麽一堆科學道理來,陳建林啧啧道:“你們這些孩子還有學習的心思嗎?整天都研究些啥……想搞對象還是怎麽的?一個個的臭美什麽!少廢話,讓你穿就穿上。別忘了你答應過的。”
陳安迪看上去很氣憤,然而卻沒有反抗到底,只是喝下最後一點糖水,大力敲在桌子上,站起來大聲說:“好!穿就穿!等我去了F國我把所有秋褲都燒了!”起身回自己房間換褲子去了。
陳安迪進校園的時候超級沒自信的,他覺得他大腿根部更加粗壯了,屁股也感覺有點緊繃,而那個害他穿上只有老頭子才會穿的秋褲的人正跟在他身後,仿佛押送一般把他送到學校。班主任門神一樣站在門口,陰翳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她轄區內的管制對象,嚴厲地像個獄警——某種程度上就是。
班主任見到彥清點了點頭,對陳安迪批評了幾句,讓他交出千字檢讨,終于還是放過他進去上課。
陳安迪走進教室,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紛紛而來的左鄰右舍同學跟他打招呼,他努力做出一副我又回來的無所謂姿态,心裏去想着不知道彥叔在門口和那個女的說了什麽。
坐他後面的馮在淵晃晃蕩蕩地走進來,然後乒乒乓乓坐到自己座位上。
這個馮在淵的老子是銀行行長,他本人也是個從初中起就風雲整個學校的人物,除了家裏有錢,他仰仗的還有三點:一朋黨多;二顏正;三會打籃球。他現在差不多是這個班級男生裏一股重要的武裝力量,何況還有不知道多少女生對他獻殷勤。
不過他為人很孤傲,上課就趴着睡覺,有時候下課也不醒,下一節課接着睡。他的朋友大多在外班或者外校,班級裏的同學在他眼裏大部分都很傻,不過他和陳安迪倒還能說上幾句。一則因為座位近,二則陳安迪每月有筆數目穩定的零花錢可供支配。馮在淵大概因為陳安迪是可以結交的。
而陳安迪對馮在淵,他不承認羨慕他,不過他就是羨慕,還嫉妒恨什麽的呢。他覺得自己打籃球似乎不可能在行了,所以他最近有偷偷練習街舞。
馮在淵沒精打采沒睡醒似的說,“胖子你沒死呢。”
陳安迪給了他一記BUDDY拳,回敬道:“你這樣的都沒死我當然要好好活着。”
馮在淵打了個哈欠,說:“艹!”
有一個人低着頭走進教室,陳安迪問:“那是誰呀?”
馮在淵笑嘻嘻說:“你不知道吧,你走的這兩天新轉來的,娘娘腔。”
陳安迪沒做聲,不過他覺得這個娘娘腔他原本認得,是他一個小學同學,一度還是手拉手好盆友的那種,後來就生疏了。有幾年沒見,那人沒怎麽變,像是同比例放大了些,眉清目秀的,不過有點太過清秀了,男生女相。
馮在淵嘲笑着說:“麻痹的最讨厭那種娘娘腔,找機會一定好好收拾收拾。”
彥清出了學校就去醫院。
還是那個男科,這次熟了門路,挂號,開票,然後進一個單獨的小房間采前列腺液。
那大夫拿了一雙橡膠手套戴上,一邊吩咐彥清:“把褲子脫了。”
旁邊還有個女護士,彥清有些猶豫。
那大夫今天病人有點多,不耐煩地說:“快點,後面還有人排着呢,快脫,然後到那張床上跪趴着——這個你拿着自己接着點。”遞過去一個試管。
彥清無法,只得背過身去褪下褲子,上了那張硬邦邦的床,然後忍着羞恥俯下上半身,蜷起膝蓋,又褪下最後一層內褲,這樣他的屁股就整個地暴露在戴着膠皮手套的男大夫和眼前了。
好在大夫估計每天看這個也審美疲勞了,不管肥瘦,機械地說:“放松。”話音剛落還容不得彥清放松就一下子攻進去。
彥清是個很有些經驗的了此刻也全無用武之地,悶哼一聲肩膀抵在床上,額頭上出了些冷汗。
大夫在他的前列腺附近按摩着,一邊說:“別走神,要出來的時候接着點。”
不到一分鐘,果真那裏就流出些稀薄的液體,彥清自己掙紮着接在試管裏。
大夫見差不多了,就說:“好了,我這邊也完事了。”話音還是未落就一個幹脆利落地抽身而出——決絕地走,正如他剛硬地來,留下一圈疼痛。
彥清腿有點抖地直起身來,想要拉起內褲,一摸才發現自己後面居然夾着一個套套……
拿到化驗單之後大夫猶豫了下,”從檢驗結果來看倒沒什麽問題。——你把手滲出來。”
彥清依言伸手,大夫開始把脈,又讓他伸舌頭。
“脈率有點高……嗯,還有舌苔,”之後語重心長地對彥清講:“你有前列腺炎你知道嗎?”
彥清搖頭,“我不知道。”
大夫說:“這些是前列腺炎症的症狀,雖然B超、前列腺液沒什麽問題,可是你有症狀啊。”
彥清點頭:“我不行的。”
大夫說:“還是嘛!結合你上次檢查結果來看,你器官各方面基本上沒什麽太大問題,那肯定是前列腺炎。”
彥清說:“那什麽引起的這個病?”
大夫正色道:“病因有很多,比如壓力,不健康的生活習慣,飲食,還有性生活不衛生,做的太多或者太少等等。”又說了一些,裏面還夾着讓人半懂不懂的專業術語。
彥清說:“那大夫該怎麽辦?用手術嗎?”
大夫說:“手術還不至于,不過建議你打針,每天打,打一個療程的。”
彥清說:“每天嗎?”
大夫說:“如果你不方便來,把藥開回去在家附近的衛生所打也行。”
彥清說:“那謝謝你了大夫。”
他臨走,大夫還細心叮囑:“這個病可大可小,不要不當回事。你治一個階段看看,不行就再來開點藥。年輕人要注意身體,不健康的書啊碟啊的少看,不要亂吃補藥……”
彥清拎着一熟料帶的藥回去的路上不知道為什麽就松了口氣。
原來不行是因為真的病了,那就好。
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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