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友誼

京潮市南區最大的商業街區,聚集着屬于這個城市最為年輕的年齡層。

唐柏喬身邊環繞着三四個啦啦隊的漂亮女生,正從一家韓式烤肉店裏伸着懶腰走出來。像他這種長得順眼又有錢,家在京潮市本地,性格還溫柔體貼的男性,總會在同類中更受女孩子青睐。

一周的時間,屬于全國大學生籃球聯賽的附屬比賽,啦啦隊的賽程已經告一段落。

房知栀拉着身邊的同伴,拍着肚子,臉上表情帶着些許愉悅,“好久沒吃的這麽飽了,要是酒店夥食有這兒一半優秀就好了。”

唐柏喬湊了過來,在她耳邊悄聲道,“好吃嗎?那下次再一起來。”

房知栀不好意思地輕笑了聲,臉頰微微泛紅,還沒回答什麽,思緒就被身旁突然插進來的人打斷了。

“現在去哪兒……”駱文驕目視着前方,面容平淡得不像話,像是絲毫沒有為自己打擾了兩人的暧昧對話而感到抱歉。

他兩眼緊盯着唐柏喬,随意地說道:“隊長?”

唐柏喬的臉色像是生吞了兩個雞蛋,無比怪異地盯着駱文驕的臉,又瞧了瞧旁邊跟過來的時卻和劉子磊,方才猶豫着說:“呃……你們定吧,還想去玩什麽?”

還是女生們先張了嘴:“我們想去逛個街,你們男生不想去就去玩別的吧,明天我們就走了,回去見。”

唐柏喬點了點頭,“行。那你們小心點,回去在群裏發個消息。”

女生們招手告了別,站在房知栀身邊的女孩子還不忘笑嘻嘻地道:“駱神要是想來和我們一起,我們也不介意的哦。”

“……青青!別亂說。”房知栀掐了一把身旁女生的腰,滿臉通紅地拉着她走了。其他的女生皆是一陣竊笑,悄聲地互相揶揄八卦。

任何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駱文驕和她之間,有種奇怪的暧昧。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時卻發現這兩個人的關系忽然近了不少。平常總能看見他們走在一起的樣子,連A大的超話裏都在傳,全校最為炙手可熱的男神就要被啦啦隊長奪走了。

“駱哥,不對啊……”劉子磊一臉狐疑地攔住了駱文驕的去路,左右端詳着他毫無死角的臉,“你不會真喜歡上房知栀那姑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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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柏喬也是無比納悶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正經道:“有情況,從實招來。”

駱文驕自顧自扶了一把肩上的背包,眼神若有似無地瞧了時卻一瞬,垂眸淡淡道:“沒有。”

“不信。”劉子磊仍不依不饒,硬要問出個滿意的答案,“時卻,你倆天天在一塊兒,你告訴哥,他倆是不是有一腿。”

“呃……”時卻被問得有些局促,環視了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了駱文驕身上,不确定地道,“我也不知道……”

“切,沒勁。”劉子磊身子搖搖晃晃的,語氣有些酸楚地道,“哪像人家謝誠,這都跟荊晴約上會了,我記得上個月不還見面就吵呢,倆人怎麽就在一塊兒了。”

“管好自己。”駱文驕冷笑了聲,遞來一貫滿不在意的清淡眼神,讓劉子磊自讨沒趣地閉了嘴。

他自然不是對人家姑娘有意思,只是前段時間在極夜俱樂部,辛硯這個老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和他說自己喜歡上了房知栀這小丫頭。

駱文驕本想置身事外的,但辛硯整日也和人家見不上幾次面,便總是變着法子央求他幫忙。

沒有房知栀的允許,他自然不會将辛硯的事告訴大家,只好拿出一貫冷漠強硬的性子來,對這事只字不提。

“要不要去看電影?”見駱文驕神情稍緩和了些,時卻眨巴着眼睛,試探性地問。

今天本是沒安排任何比賽的一天,孫教練大發慈悲,準了大夥兒去市區玩半天的提議。吃完中午飯,自然不能早早回酒店,還要繼續好好消遣一番。

駱文驕一愣,沉吟了片刻,才伸出手臂搭在了時卻肩膀上,若無其事地将他限制在自己身邊的範圍之內,低聲道:“行。”

他沒再管其他兩個人的意見,摟着時卻直接走了,只剩下唐柏喬和劉子磊二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幹張着嘴不知說什麽才好。

“讓你屁話多。”唐柏喬嘆了口氣,搖着頭說,“踩着老虎尾巴了吧。”

電影院的人并不算多,四個人随便買了最近的票,帶着可樂爆米花看完了兩個多小時的美國科幻電影。

之前時卻對于這類電影還是很感興趣的,今天卻不知道什麽原因,很難專心致志地沉浸在劇情裏。左邊劉子磊和唐柏喬倒像把剛才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時不時地發出啧啧的贊嘆聲。另一邊駱文驕還是一貫的冷淡面孔,看不出心情如何。

趁着影院裏昏暗的狀态,時卻才敢偷偷去觀察駱文驕的樣子,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大多數時間裏,駱文驕的側臉都會是淩厲的,冷淡的,鋒芒畢露的。而現在,伴着熒幕反射過來的些許光芒,平靜狀态下的駱文驕臉上正挂着一抹難得的柔和。

時卻靠在軟和的椅背上,視線裏是他被光映照的棱角分明的側頰,總覺得自己某些時候過于貪心了一些。

晚上的時間,孫教練通知隊員在酒店二樓會議室看比賽錄像。四人稍微早些回到了酒店,吃過晚飯後,時卻自己回到了房間裏休息。

他四仰八叉地仰卧在床上,心裏的思潮依舊沒有退去。

手機屏幕被他點亮了無數次,上面閃爍的時間一點點地變換,從傍晚來到深夜。

從中午吃完飯開始,時卻心裏就湧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事實上他不知道這樣說是否準确,這種感覺有可能很早就已經萌生在他意識深處。

是占有欲嗎,還是嫉妒?

他開始漸漸習慣于和駱文驕相互靠近,小心翼翼地享受着彼此之間的友誼所帶給他的極大滿足感,當駱文驕身邊出現了可能的戀愛訊號,他心裏有了不易察覺的失落。

而現在,他開始重新考慮,是否能繼續将他對駱文驕的占有欲稱之為“友誼”。

十點出頭,謝誠拎着沉重的包回到了房間,滿是疲憊地一頭栽倒在床上,朝時卻打着招呼。

“唉,累死老子了。”謝誠有氣無力地道,“教練也真是的,明天有比賽還讓我們看到這麽晚,講戰術也就算了,還一直罵個不停,整得我心态都崩了。”

時卻從床上坐了起來,打趣地問:“是看錄像累還是談戀愛累?”

謝誠托腮趴着,悻悻道:“都累。老子後悔了,單身真他媽自由。”

時卻輕哼了聲,“不信,明天肯定就又晴晴長晴晴短的,叫得我肉麻。”

謝誠嘿嘿笑了一陣,大言不慚道:“你不懂,這叫甜蜜的負擔。我家晴晴雖然脾氣不好,但其實心軟得很,現在已經不怎麽對我兇了。”

時卻大大翻了個白眼,顯然對謝誠的戀愛故事一點也不感興趣。

“好了好了。”謝誠一個跟頭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始脫衣服,“我先去沖個澡,今天一定盯着我早睡。”

時卻苦笑着,一邊把毛巾扔了過去。

衛生間淋浴的水聲嘩啦啦響起來,時卻看了眼時間,拿上房卡出了門。

進到走廊沒走兩步,就看到隔壁房間的門半開着,唐柏喬只用浴巾圍了下半身,頭發濕漉漉的,正坐在床尾看着手機。

“隊長——”朝他打了聲招呼,又簡單地瞟了一眼屋子裏,“駱文驕呢?”

唐柏喬擡了下頭,利落地道:“哦,他還沒回來,樓下接電話呢,找他有事?”

“沒事兒,就問問。”時卻掩飾道,“那會兒給他發了個消息,也沒回。”

幫唐柏喬把門關好,時卻猶豫了片刻,走進了電梯。他确實沒什麽要緊的事,只是內心有種奇異的感覺驅使,讓他忍不住想要見到駱文驕。

電梯下降到一樓,時卻在酒店大堂轉了一圈,卻絲毫沒發現駱文驕的蹤影。

上到二樓,會議室已經關了燈,只有對面的洗衣房裏還站着兩三個人,打着哈欠呆呆看着轉動的機器。

時卻找了一圈無果,無奈在樓下買了瓶水,準備回去。

電梯正往上走着,到五樓忽然停了下來,門緩緩打開,走進來一個熟悉的高個子身影。

時卻看見駱文驕的臉,整個人忽地一呆。

對方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電梯裏偶遇,有些詫異地道:“出去了?”

“啊……是。”時卻局促地撓了撓頭,說道,“出去溜一圈,有點悶。你怎麽從五樓上來了?”

駱文驕垂眸,稍微思索了下,臉上是一貫的冷淡面孔,半天,才似乎有所保留地道:“嗯,去找了個人,有點事兒。”

時卻愣了會兒,忽然覺得心裏空了一塊。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五樓住的似乎除了啦啦隊的女生,沒什麽別的熟人。而駱文驕這個時候從五樓的電梯上來意味着什麽,時卻并不願意繼續想下去。

“哦……這樣。”時卻尬笑了一聲,努力掩飾着內心的複雜情緒。

好在駱文驕好像并沒發現他的異常,只是自然地将他懷裏的水瓶抽了出來,打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絲毫不在意是他已經喝過的。

“想什麽呢?”駱文驕把水瓶又塞了回去,把時卻的胳膊戳得有點痛。

“嗯?沒有。”電梯恰好停到八樓,時卻回過神來,搶先一步邁了出去,“就是……明天你們不是要和體院比賽了嗎,有點擔心罷了。”

駱文驕道:“哦,不用太擔心。其實現在全隊狀态蠻好的,不一定會輸。剛才孫教練一直在談戰術,我覺得有把握。”

“真的?”時卻眼神一亮,終于聽見了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

“嗯。”駱文驕平淡道,“又不是你上場,擔心什麽。”

時卻輕笑了聲,低下頭沒再說話。

兩人很快走到房間門口,駱文驕把書包拽到身前,開始翻找着門卡。

時卻在自己房間外站定,猶豫了下,還是問出了心裏埋藏已久的問題。

“駱文驕——”

對方掏兜的手一滞,擡起頭來看着他。“嗯?”

時卻深吸了一口氣,方才說道:“那個……我們算得上是好兄弟吧?”

駱文驕好看的臉上顯現出一絲怪異,他眉頭微微皺起,眼神裏透着嚴肅,無奈道:“這是什麽蠢問題?”

“呃……你別多想。”時卻難為情地低了頭,不自然地找了個借口道,“我前兩天跟謝誠聊天,他說你這人不好打交道,從來沒把誰當過自己最親密的朋友,我說不是……沒說錯吧?在你看來,我算是你的……鐵哥們兒吧?”

這問題讓駱文驕有些犯難。

對于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他一向沒花過太多時間考慮,又或者說,他天生對于這方面遲鈍得很,根本沒認真想過這種事情。

但不可否認的是,對他來說,時卻确實是個重要且值得珍惜的存在,尤其因為他極少會這麽耐心地思考并回答一個人提出的每個問題。

見駱文驕半天沒說話,時卻的胸腔裏跳動得越發厲害,又試探着問:“很難回答嗎?”

駱文驕低垂着眉眼,側臉冷峻得仿佛冬夜的月光,頓了頓,方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時卻一愣,連忙說:“沒事,我就随便問問,突然想起來了而已,你就當我沒問吧……”

正想再說句晚安之類的話,駱文驕身前的房門忽然打開了,唐柏喬探出個頭來,朝外邊瞧了兩眼。

“回來了?趕緊洗漱了,明天早起。”唐柏喬大大咧咧地說。

駱文驕扶住門把手,把書包背回了身後,“嗯。”

“那,早點睡覺。”時卻爽朗笑了聲,露出整齊的一排牙齒,随後掏出褲兜裏的房卡,準備刷開房門進去。

“時卻……”

駱文驕年輕而低沉的聲音再次在不遠處響起,時卻一愣,轉過頭去。

只見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依舊在門邊站着,臉上挂着些坦誠和鄭重,一字一頓地道:“剛剛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但我确實……挺在乎你。”

我真的。

很在乎你。

很在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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