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咫尺距離

時卻盤腿坐在距離籃球場邊線不遠的牆根下面,場上球鞋摩擦木地板的尖銳聲響不絕于耳。

他昨夜基本上沒怎麽睡着,此刻也依舊沒什麽困意,只精神緊繃地注意着場上的狀況,不時地拿相機捕捉着他們攻防的精彩瞬間。

他本來是滿腦子都在想着昨天駱文驕對他說的那句話的。

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意思,也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在糾結些什麽,就稀裏糊塗地來到了第二天。

而現在,場上焦灼的戰況讓他再也顧不上去想別的事。

“謝誠——把球傳出來!一打三也不是這麽打的!張晁把人給我盯死了……”孫教練發了瘋一樣站在邊線外,簡直比場上的球員還要着急,指着遠處大聲喊道。

一直落後的比分的确讓時卻為他們捏了一把汗。體院今天的手感似乎過于好了一些,即使A大球員們的防守足夠優越,也難以應付對方時刻不懈怠的猛攻。

計時器長鳴,比賽時間已然過半,他們仍有五分落後于對方。

體力上的差距十分明顯,對方打過半場後依然精力充沛,可謝誠他們明顯已經有點吃力,渾身上下全是汗水。

駱文驕大口大口喝着水,有替補隊員跑過來,蹲在地上幫他捶着小腿放松。上方觀衆席的目光依然大多聚焦在他的身上,學生們期待着,駱文驕能領着球隊抓住一次翻盤的機會。

孫教練開始在板子上喋喋不休地安排着新戰術,籃球架上方的計時器跳躍個不停,預示着中場休息的時間正一點點地流逝。

時卻在遠處默默看着,心裏無法自控地揪了起來。

一年前的比賽,A大也是在體院面前敗北,失去了進軍聯賽的機會。時隔很長時間的休整和訓練,再次和體院相遇在東北賽區的賽場上,如果再次被擊敗打道回府,無疑是一個殘酷的結局。

宿敵相見,雙方明顯都重視了起來。

“加油——”中場休息即将結束,球員們紛紛圍成一圈,将手搭在一起,加油打氣。

值得安慰的是,下半場A大的狀态的确要更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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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商量的戰術取得了效果,駱文驕作為三號位,在同一位置遠投頻繁命中。唐柏喬中鋒位置雖然受到不少阻礙,卻也為球隊貢獻了寶貴的分數。

戰況仍舊膠着,只要一有得分,觀衆席上皆是一片叫好聲。

“駱文驕……駱文驕……”

時卻目不轉睛地緊盯着場上來回跑動的高個子男生,默念着他的名字,一邊懊悔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

一聲尖銳的哨聲,裁判舉手示意對方犯規,張晁開始罰球。

駱文驕跨立在罰球線外,兩條胳膊撐在膝蓋上,偶爾掀起球服擦一把臉上的汗珠。

“駱文驕——別放棄,加油——”時卻忍不住朝他大喊。

駱文驕扭過頭來,遞來一道柔和的眼神,像是安慰,又像是繼續堅持下去的決心。

時卻已經數不太清,場上比分被追平了多少次。和其他觀衆一樣,他的心裏也像坐了過山車一般,時而揪緊,時而舒緩,不到比賽結束的最後一秒鐘,永遠無法安定下來。

比賽時間即将耗盡,A大仍以兩分的差距落後,而體院正組織着最後一次進攻,刻意拖着時間,讓他們再沒機會扳平比分。

就在這樣令人絕望的瞬間,謝誠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了對方的籃下,成功搶到了籃板球。

“老唐——”謝誠飛快地跑動着,一邊朝隊友大喊。

球在場上來回傳着,不免令人眼花缭亂。時卻的心髒簡直快要跳出來。

唐柏喬接球遠傳,将球穩穩送到早已經站好位置的駱文驕手上。駱文驕沒有任何的猶豫,起跳勾手,球從三分線外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直直地朝籃筐飛去。

看見空心入籃的時刻,全場都屏息了一瞬。

“遠投三分!”場外解說激動地播報着,伴随着觀衆席如雷的喝彩聲。計時器應景地響起,宣告着A大最終的絕殺勝利——駱文驕就是駱文驕。

他們果然還是他們。

時卻不禁激動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狂喜地怒吼起來。

場下的替補席球員早就沖到了場上,飛奔着和他們抱在了一起,狂喜地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時卻從沒見過駱文驕的臉上出現這樣誇張的神情,混雜着欣喜、激動、如釋重負,還透露着一絲疲憊。事實上,他值得這樣幸福的一刻。

“駱文驕!”時卻再也忍不住,跑過去一下撞進了駱文驕的懷抱裏,邊大笑着邊喊他的名字,“駱文驕……”

對方穩穩接住了他,手臂上使力,将他整個人環抱了起來。

時卻擡眸,正對上駱文驕汗涔涔的面容,只見他柔和地勾起了嘴角,眸子裏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像是深海倒映着一閃一閃的星星。

“傻笑什麽?”駱文驕不緊不慢地道,“都說了不用擔心,不一定會輸。”

時卻一呆,身體忽然不受控制,雙臂緊緊環住了駱文驕的脖子,情不自禁地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大口。

駱文驕整個人明顯僵住了。

臉頰方才被印上的軟綿綿烙印,讓他一時慌了神。

唐柏喬和謝誠大叫着擠了過來,形象慘得像極了淋了雨的哈士奇,從身後抱着駱文驕大笑道:“高光啊,今天絕對高光,太他媽的秀了。”

時卻有點不好意思地從駱文驕懷裏蹦了下來,稍稍理了下身上的衣服。

其他的人忙着慶祝,似乎都沒注意到他們方才親密的舉動。

“走了,回去慶功。”謝誠走過來拍了一把時卻的屁股,脫了球衣大搖大擺地往休息區走。

時卻還在原地傻站着,一邊若有似無地偷瞟着旁邊的駱文驕。不知是不是錯覺,時卻覺得他整個人從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朵根。

“走啊。”一只大手忽地覆蓋上時卻的腦袋,在他柔軟的頭發上胡亂揉了一陣,又用手臂将他輕推了下,“幫我拿東西。”

時卻整個身體在駱文驕懷裏撞了一下,還能感受到對方由于劇烈運動沒能降下來的溫熱體溫。

“哦。”時卻低聲答了句,思緒還沒緩過來,駱文驕已然走出去了好幾步。

時卻看着他滿是汗水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了。

為什麽呢,時卻想。

或許是自己有那麽一瞬的自私吧。

孫教練集合全隊在體育場後門開了十分鐘的小會,解散之後,衆人一道坐着大巴車回到了酒店。

這場比賽贏得不易,全隊上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喜悅神情。在住處安生了不到一個小時,謝誠就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嚷嚷着要出去慶祝一番。

“怎麽樣,這次我請,彌補我昨天沒跟大夥一塊兒,來不來?”謝誠拽着時卻,挨個敲開了臨近幾間屋子的門。

唐柏喬正整理着行李箱,聽見謝誠進來,擡起頭說:“我就不去了,來京潮這麽長時間,連家都沒顧上回,我媽叫我回家吃頓飯,明天再回來。”

“啧啧。”劉子磊像一灘泥一樣躺在駱文驕的床上,毫無靈魂地道,“可惜了。”

其餘人倒是并沒什麽意見,結伴一同出了門,來到一家距離酒店并不遠的商場。還沒到飯點,謝誠帶着一群人在商場裏大搖大擺地閑晃了一陣,還不時地友善拒絕着前來向他們搭讪的年輕女性。

路人也紛紛側目,詫異于這群平均身高一米八五,相貌标致的年輕男生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漫無目的地在路上游蕩了一會兒,大夥兒一致決定先去KTV唱個兩三個小時,再随便吃一點店裏提供的自助餐。

晚上八點,一群大男人吼得嗓子都啞了,方才從KTV包房裏走了出來。

其他人大多自行往酒店走着,謝誠仍覺得不盡興,硬拽上時卻去找個酒吧喝酒。

眼看着時卻臉上犯難,劉子磊也是個愛鬧愛玩的主,一聽有免費的酒喝,立馬跟了上來,和謝誠一起拽着時卻往酒吧的方向去。

駱文驕皺眉站在原處,還沒說什麽,就被劉子磊一道拉了過來,“走吧駱哥,人少了沒勁。”

時卻嘆了口氣,默默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不得不說,劉子磊和謝誠在某些尋歡作樂的事情上是出奇的一致。

四個人沿着馬路走了一截,很快進了一家開在街角處的清吧。

小酒館裏已然坐了不少的人,一角還有抱着吉他的美女駐唱,坐在高腳椅上哼着大屏上客人點的歌。

時卻倒是很少來這種地方。

謝誠大手一揮,向服務生要了四杯野格利口酒,一邊詢問着其他人還要額外喝點什麽。

“一杯無糖可樂。”駱文驕抱臂坐在桌前,漫不經心地道。

劉子磊敲了敲桌子,一臉的不可置信,“來酒吧喝可樂?你這就沒意思了啊。”

駱文驕顯然懶得理人,只安靜地側過身坐着,閑散盯着臺上唱着舊情歌的女駐唱。

服務生很快送來了酒,劉子磊抓着兩杯野格往時卻跟前一放,笑着道:“喏,駱哥不喝,這兩杯都歸你了。”

謝誠瞧了一眼,連忙把其中一杯拿了過來,朝劉子磊罵道:“得了吧你,他又不會喝,一會兒倒那了你扛他回去?”

時卻拿起酒杯嘗了一口,一股草本植物的甘香辛辣瞬時灌入了喉嚨,不由得輕咳了下。

“慢點喝。”謝誠還算貼心地說,“這裏面加了功能飲料,勁兒還挺大的。”

駱文驕的視線終于移了回來,在時卻茫然的臉上打量了一陣,輕嘆了口氣,随即擡手将自己面前的可樂和時卻喝過的酒杯互換了一下,用一種不容反駁的口吻道:“喝這個。”

說完,他将手裏的酒杯和可樂輕輕撞了下,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劉子磊笑着“嘿”了一聲,知趣地沒再多嘴,和謝誠兩個人越喝越高興。

正談笑時,服務生忽然走過來,俯下身問道:“不好意思先生,咱們這邊桌子不太夠了,請問您幾位介意兩位女士過來一起拼桌嗎?”

不得不承認,在酒精的作用下,如果再能有一兩個年輕姑娘坐在一起聊天,實在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

劉子磊眼神忽地一亮,也沒問過其他人的看法,直接道:“不介意不介意,肯定沒問題。”

時卻和駱文驕不約而同地朝劉子磊鄙夷地看了一眼,開始專心致志地喝着自己杯子裏的東西。

兩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性很快被服務生領了過來,看見這一桌子男生的顏值,心情明顯比剛進門時的悶悶不樂緩和了不少。

兩夥人聊了許久,劉子磊主動要請她們喝酒,無奈人家的眼神明顯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對面坐着的駱文驕,心思并沒放在和劉子磊聊天上。

顯然是覺得有些無趣,駱文驕把喝光了的酒杯放在桌上,忽然站了起來,随便找了個借口道:“我去衛生間。”

眼看着帥哥一點點走出了自己的視線,兩個女生方才重新轉移了目标,又和其他三個人攀談起來。

時卻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對面留着齊肩短發的女生閑聊着,實際一直在惦記着駱文驕什麽時候回來。

二十分鐘後,時卻再也忍不住,從卡座上站起來道:“他去廁所怎麽這麽久,我去看看。”

穿過燈光昏暗的酒吧大堂,時卻走進一條還算寬闊的走廊,零散布置着一些桌椅。牆上貼滿了五光十色的鏡子,菱形的壁燈十分複古,将整條走廊映照得仿佛一處迷離幽暗的夢中世界。

就氣氛來講,這座小酒館各個地方還是很不錯的。

時卻勉強能看清路,往裏面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了不遠處靠牆站着的駱文驕。

似乎有個女人擋住了他的去路,時卻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剛剛還在臺上彈吉他的女駐唱,正一手撐着牆壁,滿是挑逗意味地對着他。

“駱文驕——”時卻忍不住輕聲喊了他的名字,稍稍走近了些。

靠牆的男人緩緩扭頭,看見時卻,神色柔和了不少。踉跄走了幾步,一下子跌進了時卻的懷裏。

“你來了?”駱文驕耷拉着腦袋,死命往時卻脖子裏鑽,沉聲道。

時卻耳朵一紅,“怎麽站都站不穩了?”

“我請這位小哥又喝了一杯。”牆邊濃妝豔抹的女駐唱走了過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他們,眉眼間風情萬種,“抱歉,沒想到他酒量這麽不好,本來還想多聊一會兒的呢。”

時卻禮貌朝她笑了笑,手上輕輕撫摸過駱文驕的腦袋。一個身高一米九多的大男人整個挂在自己身上,讓他頗有些吃力。

“還行嗎?”時卻湊在他耳畔,輕聲問道。

駱文驕支起腦袋,鼻子裏呼出帶着酒味的熱氣,吹在時卻紅透了的臉上。

“沒事。”駱文驕的瞳孔透着一種茫然的焦柔感,一動不動地盯着時卻的眸子。

女駐唱神色玩味地瞧了他們兩眼,似乎在失望時卻的到來破壞了她的好事,自覺無趣地踱着步子離開了。

時卻兩條胳膊環住駱文驕的肩膀,勉強支撐着他傾斜的身體,小聲地說:“咱們回酒店吧,不早了。”

駱文驕面無表情地眨着眼睛,像是在點頭。

時卻手上用力,扶住對方的腰,走了還沒兩步,駱文驕腿上一軟,整個人壓了過來。還沒承受過這麽大的重量,時卻腳底下後撤了幾步,一下撞到了牆上。

駱文驕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然抵在了他後背,讓他不至于被撞得散架。

他們面對着面,身體貼合得極近。時卻瞪大了眼睛,面前是駱文驕藏在昏暗光線裏的臉,和之前他無數次趁着沒人發現偷偷看到的別無二致。

只是由于距離太近,那張臉模糊到有些失焦,讓時卻差一點就要閉眼吻上去。

駱文驕的腦袋驀地一垂,重重落在時卻的肩膀上。時卻感覺到他涼涼的鼻子尖正一點點劃過自己下颏的皮膚,鈍重的呼吸打在他脖頸間,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時卻将手緩慢放在駱文驕後腦,輕輕捋了兩下,柔聲說:“駱文驕,駱文……”

“卻卻!”

一陣再熟悉不過的喊聲,時卻手上的動作一滞,連忙放了下去。駱文驕也将腦袋擡了起來,探尋地四處張望着。

“駱哥——”謝誠出現在走廊的拐角處,往這邊看了一眼,發現了牆角的兩個人,“你倆在這兒貓着呢?大劉喊你們回去,倆姑娘走了。”

時卻眉頭一皺,“駱文驕不行了,咱們早點回去吧。”

“我去。”謝誠大吃一驚,“怎麽成這樣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駱哥喝多。那行,你們先往外走,我去叫大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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