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灰色床單,灰色窗簾,地板上鋪了一塊毛茸茸的小墊子。床頭櫃擺着一個煙灰缸,裏面一堆煙頭。有什麽愁事抽這麽多,是因為她嗎?是不是她的病情比她想象得要嚴重,是陳銳柯一直在安慰她的情緒罷了。

煙灰缸後頭擺了一個相框,是他們兄妹倆的照片。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去過這個地方,像是哪裏的古城,他們倆坐在一個小橋上,标準的游客照。

她笑得很開心,陳銳柯也一樣。

兜裏電話忽然響了,是陳銳柯。

“喂?”

“在幹嗎?”

聽筒裏好靜啊,陳香被他的聲音搞得耳朵發癢,聲音也低了。

“沒幹嗎?”

“沒幹嗎是在幹嗎?”

“都說了沒幹嗎。”

他好像笑了,“午飯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中午十二點半送到。──喂,阿香?”

“哦,知道了。”陳香一直盯着照片,但是找不到絲毫回憶,“你答應我一下班就回來,你要說話算話。”她忽然想起這件嚴肅的事。

陳銳柯又笑了,“你怎麽這麽粘人?”

“需要你呗,我現在也只有你了。”

聽筒裏沒動靜了,陳香看看手機屏幕,沒斷,“你在忙嗎,那就挂了吧,早點把工作做完,快點回來,拜拜。”

依賴和思念莫名令人踏實和滿足,陳銳柯難得跑一回神,這一跑就拉不回來了,助手進來他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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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師傅!”助手大叫。

“喊什麽?”

“師傅你該不會是睜着眼睛睡着了吧,還是笑着睡的?”

“有事?”

“師傅,您不會是忘了吧,下一個什麽時候能進來?”

陳銳柯的确是忘了個幹淨,他拿出原子筆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搞了半天,“讓他進來吧。”

“您沒事吧?”

陳銳柯沒回答,助手琢磨着要不要繼續問,但看他柔和的目光忽然嚴肅起來,想是不需要廢話了。助手領命而去。

外賣準時送到,陳香開門之前還是有些掙紮的,獨自面對外面的世界需要勇氣。于是,為了減輕陳銳柯的負擔,她鼓起勇氣打開門。

外面有陽光的味道,有汗水的味道。

外賣小哥一身紅,戴個帽子,旁邊停了一輛摩托車,後座有個大箱子,裏頭應該還有很多其他客人的午餐。

取個外賣,害她緊張了半天。也不過如此,做了就做了,沒那麽恐怖。

“記得給我好評啊。”

“好的。”

陳香表情冷淡,不像是滿意的樣子,小哥心裏沒底。

“有什麽不滿意一定告訴我,我一定第一時間幫您解決,能不能請您別投訴我。”

小哥努力地低聲下氣。

“不會的。”陳香請他放心。

小哥點點頭。

陳香忽然想起什麽,趁他還沒走,“喂!”

小哥回頭,“還有什麽能幫您?”

“我………投訴過你麽?”

小哥坐在摩托車上,車子轟轟響,“您可能是忘了?祝您用餐愉快!”

摩托車很快消失在街角。陳香望着他的背影,思緒随着他轟隆隆的車輪聲聚攏,飄散,再聚攏,再飄散。仍舊什麽也沒想起。

午飯有紅燒肉,油麥菜,油焖大蝦,配了一碗米飯。

陳香邊吃邊看電視,吃飽了沒事做就把屋裏垃圾給收拾起來。垃圾放在門口總是不太好看的。想了半天,陳香決定把它們扔出去。垃圾桶就在門口不遠的地方,外面也沒什麽人,她在窗戶那兒反複确認過了。

今天天氣不錯,暖融融的,天也很藍。扔完垃圾後,陳香在門口站了一分鐘,後來有人出來遛彎兒她就關門了。

電視機還在演偶像劇,穿白大褂的帥氣大夫正在對病患家屬交代病情。臺詞和表情都很讓人出戲,陳香搖搖頭,深深感到悲哀,行業劇拍成這個樣子,也太離譜了。

頻道那麽多,沒一個好看的,調了半天也沒調出個能看的節目。她想睡一會兒,就在沙發上躺下來。才閉上眼睛,她忽然想起在步行街與人販子搏鬥的場景。之前一直沒有回憶過,也沒琢磨過,現在想來,她很是錯愕。

她的這雙手,這個身體,哪裏來的力氣,能把那麽大個兒的男人掀翻在地。她記不起自己用了什麽招式。她記憶不好,她有病,可她明明記得剛剛那對遛彎兒的夫妻穿的什麽衣服,什麽鞋子,甚至她的寵物狗名牌上的名字。

站在鏡子前面,她對自己充滿了疑問。這個人是誰,有什麽樣的未來,又有什麽樣的過去?

許是她的本能正在一寸一寸蘇醒,恐懼感有所減弱。她想出去轉轉,看看世界,也重新認識一遍自己。

下午三點多,陳香決定出去買菜。

換好衣服,拿起鞋櫃上的鑰匙,她終于跨出家門。

小區門口有輛黃色校車停在那兒,家長紮堆接站,背着書包的男孩女孩從她身邊跑過。

“小心點,別撞着人!”

一個孩子家長對陳香笑,陳香也笑了一下,一定很僵硬,畢竟她還沒有做好百分之百的準備與陌生人交流。

她沒料到這個時間出門會遇見這麽多人,她裹緊外套,在人群中穿行。從不敢擡頭到慢慢擡頭,慢慢觀察,慢慢感受。

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家樂福,陳香和陳銳柯一起去過好幾次,東西在哪兒她都記得,熟門熟路找到了蔬菜,肉,調料………

不需多時,購物車滿了。結賬前,她想起陳銳柯的拖鞋,太小了。于是,她從長長的結賬隊伍折返。

選拖鞋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場景在腦海閃過。

也是在超市,也是在買鞋,有個男人說“小了”。

這是她失去記憶以後,第一次有閃回情況,但是也只有這短短的瞬間。

“姑娘,姑娘!”

記憶的拼圖忽然被打散,一個老大爺拎着她的拖鞋,“不要別扔地上啊,還要不要?”

她不知道東西是怎麽掉的,“要,要,謝謝大爺。”

“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

滿載而歸,陳香很是負重,一手一個大袋子。

因為心裏有事,注意力不集中。途經小橋時,陳香迎頭撞上一人。她身子一歪差點栽到橋下,幸好那人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只是東西掉了一地。

那人幫她撿東西,不時對她微笑,很友好。

陳香連着說了好多次感謝。

他站起來,兩個沉甸甸的袋子還給她。陳香拿了東西就走,那人沒動地方,好像一直在觀察她。

陳香不知不覺放慢腳步,那人趕了上來。

“真不認識我?”

陳香搖頭。那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從上到下,想嘆氣沒嘆出來,硬是憋在喉嚨裏。

“那他也沒跟你提過我?”

“他?誰?”

仿佛那是個很難念的名字,“………陳………陳銳柯。”

“你認識我哥?”

他又哽住了,“………你哥………對………我認識他,也認識你。我們認識很久了。”

“真的?”她忽然興奮起來,“那你是我男朋友嗎?”

那人插着腰,好像犯難了,“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我哥嗎?”陳香留了個心眼,沒交底,反問:“你到底是不是?”

“是不是你都不記得了,有什麽用。──有時間我會來找你們的。”

“哎,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問你哥!”話到嘴邊他又咽回去了。

什麽了不得的名字還得別人來宣布!

2013年大年初四。

屍體先送到了所裏,家屬随後就到了。接待家屬的是刑警張大力和梅子,喬言在停屍房裏等着,有點跑神了,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躺在這個冰冷的抽屜裏會是什麽樣,母親會不會更多地體諒她,後悔沒把所有的愛與理解給她。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身為一個成年人,喬言為這個幼稚的想法鄙視自己。為了争寵,她都想了些什麽。

門口有聲響,人來了。喬言收起思緒,直起身子。

張大力走在最前頭,給梅子和家屬開門。

時隔多日,再見竟是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那日的旖旎和溫情實在不适合在這裏得到任何重溫。

他來了,一身黑色毛呢大衣,一副黑色墨鏡,看不出任何情緒。

喬言早就穿好白大褂,捂好口罩,進入工作狀态。

喬言拉開抽屜,掀開白布。這是個非常殘忍的場面。才露出頭發,額頭,餘修就已握起拳頭。

屍體幾乎面目全非,再強大的心理素質也受不了這種刺激。他已經算很冷靜的了。

“您看,這是您弟弟嗎?”喬言問。

餘修看着屍體的手,最後看向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點頭,“是。”

接下來,喬言例行公事對他講:“我很理解您的心情,但我們還是要問一下,您是否同意我們對屍體進行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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