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半夜
許清慕點頭:“有點兒。”
許清慕想,紀燕北在外面是只很會撩人的花孔雀,在教授和教授家人面前卻這樣溫和斯文。
這樣想來,他其實挺有涵養禮貌的。
畢竟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性格與喜好,應當尊重。
許清慕想着,給了學長一個正面評價。
許媽媽聽到許清慕和紀燕北的對話,給了許清慕面子,沒提許清慕剛剛在微信上私聊她爸爸她想吃外賣的事,笑着回頭說:“慕慕怎麽沒叫小北哥……”
話沒說完,許媽媽看見許清慕的臉,“哎呀”一聲驚訝喊:“寶寶你怎麽腫成這個熊樣了?”
許清慕:“……”
許清慕礙于有新來的學長在場,她暗暗勸自己不要跟慕容女士辯論,面上優雅地點點頭問:“熊熊可愛嗎?”
系着圍裙在洗草莓許爸爸聽到老婆和女兒的對話,探出頭看女兒,看得忍俊不禁笑出聲:“熊熊可愛,但寶寶不是熊熊,寶寶更可愛,寶寶還是跟你姥姥家挂的那年畫娃娃一模一樣的可愛嘛。”
許清慕:“……”
明明很不一樣。
許清慕在心裏安慰自己每個人的審美不一樣,胖瘦無所謂,健康就好,餘光就看見紀燕北在那笑。
他靠在餐桌那兒,手裏轉着水杯,眼角往上勾着,笑得和他下午看熱鬧時一樣,歪着頭淺笑。
他笑得确實有點好看。
難怪在電影院門口會被漂亮小姐姐搭讪,是有道理的。
**
晚上八點多,許爸許媽和紀燕北都已經在六點多的時候吃過晚飯,所以現在,紀燕北回了房,許清慕自己吃着飯菜,許爸許媽坐她旁邊吃水果陪着她。
許爸許媽倆人明顯有話想說,總是動着嘴角欲言又止的。
許清慕克制地吃了五分飽,放下筷子,認真說:“爸爸媽媽,我真不介意的。”
許爸還是不放心,試探說:“寶寶,你要是覺得不方便,爸爸……”
“我沒有,”許清慕拿着草莓遞到她爸嘴邊,“真的沒有。”
許媽仔細觀察着女兒,雖然她對女兒很了解,但此時此刻,她還真有點不确定她女兒這是真不介意,還是只是因為懂事聽爸爸媽媽的話,所以她介意也不會說出來。
許媽觀察小半晌,沒有得出結果。
而且她知道這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結果。
許媽捏了捏女兒的臉蛋說:“那行,如果你有不舒服的,随時告訴我們。他平常白天應該也不在家,也就晚上回來住一晚。”
許媽想到後天是小年夜,又補充問了一句:“寶寶,後天是小年,後天晚上,爸媽邀請他和我們一起吃小年夜飯,可以嗎?”
許清慕一臉乖巧:“可以的。”
而桌子底下,她挂着拖鞋的腳,在那兒晃晃悠悠一蕩一蕩的。
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心的,還是假意。
**
一天後,小年夜的前一晚,許清慕翻來覆去睡不着,眼睛又腫了。
熬夜做題許久,許清慕終于感覺累了放下筆時,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
沒有困意,她拿出抽屜裏的手機,看到任星遠發了四條信息過來。
三小時前:“許清慕,我琢磨兩天了,你是怎麽斷定我暗戀她的?你有證據嗎你?”
兩小時前:“沒證據的事,你憑什麽讓我給你帶酸奶?”
一小時前:“我告訴你,許清慕,老子誰也不暗戀,老子不可能受你威脅!”
半小時前:“姑奶奶!我他媽睡不着了!!!”
許清慕又被任星遠給可愛到了,笑得不行。
順手把前一天晚上她發給蔣涵涵的高考原題照片,轉發給了任星遠。
許清慕:“睡不着就起來給姑奶奶做題。”
任星遠沒回,估計是已經睡着了。
許清慕伸了個懶腰,關上燈,走出書房,準備回主卧睡覺。
才走出去沒兩步,她看到客卧的燈還亮着,亮光從門與地板的縫隙間流出來。
淩晨兩點,他怎麽也還沒睡嗎?
還是他睡着了,忘了關燈?
許清慕又往亮光的縫隙那兒瞧了一眼,看到那裏好像有根頭發,有點長,應該是她的,因為全家就她頭發最長。
不過,也可能是他衣服上帶回來的別的長發女生的頭發?
許清慕漫無邊際地想着,将嚼到沒味的泡泡糖頂到舌尖,用手拿出來在手指間來回揉搓玩着。
拇指食指來回捏着和張開,繼續用中指和拇指來回捏合和抻開,再搓到手心裏繼續黏來黏去。
泡泡糖比口香糖的黏度大,能拉出來的很多白絲,她小時候總這麽玩。
許清慕無意識地和小時候一樣玩着,滿腦袋裏都在猶豫着要不要撿起那根頭發。
她在撿頭發這一塊,有點強迫症。
許清慕正猶豫着,還沒動手,面前的燈光豁然變亮,門被人從裏面打開了。
許清慕眼睛一晃,莫名其妙心虛,連忙将玩泡泡糖的手給背到身後去。
半夜兩點,她站在紀燕北的房門口,好像不管她怎麽解釋,都好像她有問題。
但她又确确實實真的只是路過。
所以說很多現實發生的事,它真的是沒有邏輯可解釋的。
許清慕沒想到如何能解釋得合乎邏輯的理由,所以沒有立即擡頭,并眼睜睜看着那根長頭發,在紀燕北從裏面拉開房門的時候,随着那道往裏面去的房門飄了進去。
一直飄到了牆壁的挂畫下面,挂畫下放着他的黑色行李箱,又一直飄進了他黑色行李箱的輪子底下。
許清慕不可思議地看了會兒,才慢慢擡起頭,先輕語地乖巧問好:“學長晚上好。”
而後她腦子一抽抽,竟編出了個荒誕理由,輕聲說:“學長門口有蟑螂。”
紀燕北緩帶青衣,慵懶修長。
他手裏拿着杯水,透明杯,熱水,上面正飄熱氣,眉宇朦胧。
許清慕心跳噗通噗通加速前進了些。
紀燕北倚着門,低頭看着許清慕粉撲撲的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唇。
許清慕不自覺地看他嘴唇和喉嚨。
似乎都有那麽一點點的好看,和性感。
除了他看什麽都很像是款款深情的眼睛,他嘴唇和喉嚨也有點好看。
她以前聽蔣涵涵說男生唇形好看和喉結性感很讓女生心動的時候,她還有點莫名其妙,此時此刻好似明白了,他這樣子,确實很容易讓一些女生心動。
他在電影院門口被女生搭讪的事情,又添了個邏輯上理該如此的因果解釋。
紀燕北轉着杯子垂眼看她,看到她飛快轉開眼睛。
她雙眼靈動聰慧,看着并不如白天裏那麽乖軟,甚至有些幽深的狡黠,好似在腹诽他什麽。
紀燕北拖着緩慢的調子,帶着點笑意說:“蟑螂嗎?我最怕這種小動物了,你抓到了嗎?”
許清慕心想他的語調明明并不害怕,他好像在逗她。
反正都是說謊,許清慕說得自信了些:“沒有,它跑太快,明天我問問家裏有沒有蟑螂藥。”
紀燕北歪了下頭,很有禮地說:“好,謝謝……”
許清慕:“不客氣的。”
紀燕北話沒說完,繼續說:“……年畫娃娃。”
許清慕:“……”
合起來就是,他說,謝謝年畫娃娃。
這多少就有點讓她身上剛長出來的肥膘不大痛快了。
許清慕有點氣惱。
兩個人在門口說話,聲音都壓得很低很輕。
尤其許清慕,用的氣音,因為怕爸爸媽媽聽到。
但紀燕北要是這麽笑話她是年畫娃娃,她忍了又忍,還是不能忍,張嘴就要故意禮貌并大聲地說“學長,您這麽晚還沒睡嗎”。
可她嘴才張開,就被紀燕北伸過來的手給捂上了。
許清慕眼睛瞬間睜得好大,長長睫毛一頓撲閃,她全然不知道紀燕北是怎麽迅速走的位,怎麽就變成了紀燕北站在她身後捂她嘴,她靠在了紀燕北的懷裏。
然後,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
她沒有推開紀燕北。
紀燕北也沒有放下手。
許清慕有些分不清是誰的心髒聲很快很急很有力,咚咚咚咚,仿佛在這寂靜的夜裏傳出可以聽見的響聲。
又好像老式鐘表發出的忽輕忽重的加快了的噠噠噠噠聲。
是許清慕先回過神的,她臉紅耳熱到感覺血液要開鍋了。
她實在沒想到紀燕北能跟她這麽動手,這可一點都不紳士有風度了。
許清慕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激動,要冷靜,于是沒有試圖說話,只拍了他胳膊兩下無聲示意讓他放手。
紀燕北好似在想別的事情,捂她嘴的手松了點力氣,但又未完全放開她。
他另只拿水的手臂還圈着她,她出不去挪不開。
許清慕輕輕深呼吸,看到他掌心挪開,她動嘴的時候完全碰不到他掌心了,方徐聲開口問:“學長,您是要等公雞打鳴了,才放開我嗎?”
她開口的同時,使勁往後撤着腦袋,并扭着腦袋回頭看他。
紀燕北好像确實不是有意動手的,在她說完這句話時,他目光才從旁處落回到她臉上,聽到她話裏“天都要亮了,我爸媽要醒了”的潛臺詞,放開了手。
這不是因為,她剛剛要喊嗎。
紀燕北忽笑了聲:“你不打鳴就好。”
許清慕:“?”
紀燕北很快斂眸:“抱歉,冒犯了。”
他恢複紳士有風度的模樣,退後說。
許清慕暗自勸自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理他,忽然她餘光落到了她手裏泡泡糖連着他的衣服拉出的長長白白的細絲上。
她剛剛手上在玩泡泡糖,下意識抓他胳膊時,以及拍他胳膊時,她手心的泡泡糖都糊到他衣服上了,糊了好幾處,還糊了不少。
許清慕心想完了,闖禍了,下意識說了句:“呀。”
紀燕北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他臉上倒不見不悅,還慢悠悠地學了她一句:“呀?”
許清慕:“……”
許清慕停了兩秒,他說的這一句“呀”,把她将要說出口的“對不起”給堵了回去。
她心裏百轉千回,轉了很多心思,沒有理會他學她說話,還是誠懇地道了歉:“學長,對不起。”
紀燕北點頭,不在意的樣子:“沒關系,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之後,他看了兩眼許清慕,慢慢擡起衣袖,指着上面的泡泡糖問:“有經驗嗎?”
許清慕點頭:“有的。用袋子把衣服裝好密封好,放冰箱裏凍幾個小時,再拿出來摳掉就好了。”
她說完,意識到把衣服放進冰箱的這個活,似乎應該由她來幹。
但她好像也不太合适在此時此刻淩晨兩點跟他說,讓他把衣服脫下來給她。
許清慕正想着她怎麽處理這個不起眼的小事情比較合适,好像直接問他一句“學長,你希望我怎麽給你解決”挺合适,紀燕北已經想到了另一種解決方法,伸着胳膊到她面前說:“太麻煩了,你幫我揪掉吧。”
許清慕:“……”
這種情況,實在是她始料未及的。
許清慕腳踝仿佛挂有鈴铛一樣輕腳着悄聲離開,回去洗了手,拿了紙巾和濕巾出來,又輕腳着悄聲返回到紀燕北的客卧門口,悄聲給他揪袖子上她弄出來的泡泡糖拉出的絲兒。
此刻間拉長的時光裏,紀燕北修長的影子落在許清慕身上。
許清慕輕顫的長睫在臉上畫下密實的影子。
靜谧的夜裏,月光同飛塵一起溫柔的安靜噤聲。
紀燕北臉上沒有分毫困意,倚着門框,側歪着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将視線落在她臉上,片刻後收回,片刻後再望過去,偶爾慢條斯理地喝兩口水。
淡定自若優哉游哉的。
許清慕抿着嘴,臉蛋紅撲撲的,有些懊惱的樣子,還能感覺到紀燕北的安閑惬意的姿态,擡眼“關心”問:“學長,你現在喝這麽多水,不怕明天眼睛變腫嗎?”
“不會。”
紀燕北說着又喝了口水:“天生麗質,不水腫。”
水腫體質的許清慕:“……”
水不水腫和天生麗質有什麽關系?
許清慕氣氣的。
除了他這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也有她實在沒想到半夜兩點要給他揪泡泡糖的原因,兩樣事情都好氣。
她小時候幫任星遠揪任星遠頭發上的泡泡糖時,明明就可高興了。
但她懊惱的樣子可愛極了。
紀燕北想。
紀燕北忽然晃了一下胳膊,像是不小心的,也像是有意的。
許清慕擡頭瞥了他一眼,眼底有一絲不加掩飾的“你再給我動一下試試”的威脅,抓住他胳膊不讓他動,威脅的樣子也很可愛。
紀燕北緩緩的,緩緩輕笑出聲。
他到底沒忍住,輕誇了她一句:“怪會惹事的。”
許清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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