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這世道,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夏季是農忙的時候,村裏人大多趁着早上涼快去田裏幹活,時不時的就會與謝如琢打個照面,謝如琢挨個打招呼,無論她認不認識。
有人會順嘴問一句“丫頭吃飯了沒”,也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她都當沒看見。令她最哭笑不得的,是有個光着腳丫、紮着鼠尾辮兒的小蘿蔔頭,唆着指頭問她:
“我娘說,姐姐你是經過神仙點化的,那你能不能給我算算,我娘今天會不會讓我吃糖呀?”
謝如琢坐的地方,位置比較高,而下面剛好又有條河,不然她不會那麽一踹就把個彪形大漢踹到河裏去,借力打力很重要。
她把小蘿蔔頭拉到身邊來坐着,薅了一把他的鼠尾辮兒,也學着他的腔調,奶聲奶氣道:“姐姐不知道呀,但是姐姐這裏有吃的,你吃不吃呀。”
小蘿蔔頭眨巴着眼睛,拍着手掌連聲叫叫道:“吃吃吃。”
謝如琢把身上的零嘴兒拿出來給他吃,又問他家在哪裏,小家夥吃的照收不誤,問卻問不出來什麽消息,也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小家夥。
很快,從遠處走來了個女子,近了,才發現這女子盤着婦人發髻,她看見坐在樹下的孩子裏,原本着急的臉色驀然一松。
謝如琢想着這應該就是小蘿蔔頭的娘了。果不其然,那女子直奔過來一把抱起孩子,緊緊的摟了好一會兒,慘白的嘴唇才有了血色。
小蘿蔔頭還一個勁的拿零嘴兒給他娘看。
只聽得女子道:“都怪我疏忽,一個沒看好,這孩子就跑出來玩了,幸好有謝姑娘在,若是他有個萬一,真是要了我的命。”
這女子面容姣好,細聲細氣,又極溫柔,謝如琢本身彪悍,就愛這種如水一樣柔和的女人,便道:“小事兒。”
女子也有攀談之意:“恕我直言,姑娘還是心軟了些,日後遇到那人,還請不要手下留情。”
謝如琢:?
她在腦子裏把兩人聯系在一起,狐疑道:“你認識他?”
女子點頭,指了指懷裏的啃手指的小家夥:“他是我兒子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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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聞言險些沒站穩,剛剛在她懷裏吃零嘴吃得開心得不得了的小蘿蔔頭兒,是昨日欺負她的絡腮胡子的兒子?這是什麽神奇的展開。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孩子他娘竟然親自上門來告訴自己要把孩子爹往死裏打。
小屋村第一瓜砸得謝如琢扶着老榕樹緩了好一會兒,才道:“姑娘你這眼光着實差了點,所嫁非人呀。”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女子平靜的又砸出了一個瓜:“我沒嫁過人,這孩子是個意外,只是我卻從不後悔後悔生了他。”
為避免自己太過震驚而做出什麽破格的事情,謝如琢此時已坐了下來。
未婚先孕,手撕渣男,這等在後世看來也并不尋常的事情,千年前竟然已經有人做得毫不拖泥帶水,而且這個時代,男女地位的差異,可不能簡簡單單用一句“重男輕女”能形容得明白的。
由此可見,這女子心性脾氣也是個異于常人的,爽文女主竟然有幸被她見到,莫非這小屋村看似平淡,實則人才濟濟、卧虎藏龍?
謝如琢神游間,對方又道:“今日幸得姑娘照顧我兒,就想提醒一下姑娘,此人絕非良人,還請姑娘萬萬保護好自己。”
女子是過來人,絡腮胡子打得什麽主意,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謝如琢現在見她,已然是小弟看大佬的心态了,忙道:“那是自然,以後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女子讓謝如琢給她算了一卦,付了卦金,方才離開。
謝如琢的生意,在這一家人的輪番照顧下,奇奇怪怪的開張了。
謝如琢不是個娴靜性子,今天吃了這麽一口大瓜,她得找個出口發洩一下,不然她今晚會睡不着。
可放眼望去,小屋村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從頭數來,竟然沒一個人能分享她的心事兒,田嬸倒是可以,但是吧,一種可能田嬸兒早知道了。二種可能,如果田嬸兒不知道,她這麽一講,就成了背後說人的碎嘴。
想來想去,這股子勁也只能悶在心裏,晚飯都吃得長籲短嘆,好似天要塌了一般。夾菜間隙,看到對面的謝宜修埋頭苦吃,忽然感嘆道:“這世道,好白菜都被豬給拱了。”
謝宜修直覺她說得不是什麽好話,聯想到最近村子裏的風言風證,他也沒有追問,心裏同情歸同情,手上卻絲毫不見手軟,眼疾手快的把桌子上的菜迅速而果斷的全部夾到了自己的碗裏,留給謝如琢幾只比臉都幹淨的盤子。
謝如琢怒而掀桌:“姓宋的,你過分了啊!”
為了紀念今日開張,她回來的時候特意買了只雞的,就因為這只雞,她把從田嬸兒那裏借來的錢全都花完了,結果自己連根雞毛都沒吃上,他怎麽這麽欠呢。
謝宜修剔着雞骨頭,剔完之後優雅的把最後一塊肉放進嘴裏,拿起手邊的帕子擦了擦手,才寫道:“明天還做這只□□,味道不錯。”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謝如琢把盤子扣在那張臉上:“明天喝西北風去吧,我!沒!錢!了!”
兩人打了一架,地上一片狼藉,謝如琢毫發無損,謝宜修臉上挂了點彩。謝如琢發洩過後,心情美麗多了,揮揮衣衫沖着狼狽的謝宜修指揮道:“收了收了,不收完不準睡覺。”
夜裏,謝如琢熟睡的時候,謝家房頂上躍上來一個人,稍站片刻,便又施展輕功往黑夜裏飛去,不一會兒,連影子都見不着了。
小屋村五裏外的池水村,絡腮胡子剛從一戶人家裏出來。
這戶人家的男人早年從軍死在了戰場上,屋裏除了老娘,還有一個媳婦兒。絡腮胡子觊觎這家媳婦很久了,奈何這老娘是個母老虎,把個兒媳婦兒看得死緊死緊,他又一次無功而返。
他邊家去邊吹着哨兒,冷不丁,有人突然從他身後竄了出來,照着他的臉就是一頓打。
他仗着自己身強體重,試圖反抗,可來人顯然是個練家子,頓頓打到實處,招招不留情面,不一會兒,他只有出的氣兒了,連連求饒:“好漢饒命!”
來人聞言,手腳果然慢了下來。、
絡腮胡子趁機道:“敢問好漢大名,我以後甭管去哪兒,都避開您,保證不惹您眼煩。”
好漢沒理他,從懷中摸出一張紙條丢到絡腮胡子面前,轉身幾個騰躍,消失在夜空中。
絡腮胡子哎喲了好一會兒,見人确實走了,才罵罵咧咧的把紙條撿了起來,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一串字:“再敢來小屋村,休怪我取你性命 。”
絡腮胡子呸了一口,暗道自己最近倒了血黴,事事不順,就那個破村子,不去就不去嘛,打人算怎麽個回事兒!
翌日,謝宜修照舊早起,拿了他慣常用的棍子耍了半個時辰,又紮了半個時辰馬步,再把院子裏的水缸挑滿水,謝如琢的房間終于有了踢踢拉拉的動靜。
謝宜修回屋換了身衣服,洗臉的時候,水不小心濺到了臉架旁邊的紙上,紙上墨跡漸漸暈開,最終只能看清“性命”兩個字。
他看了一眼,随手撕毀。
廳裏謝如琢打着呵欠往廚房走,謝宜修擦着臉上的汗,一邊聽這熟悉的聲音,一邊想:她日後嫁到婆家再這樣懶散,肯定會被立規矩,到時候就有得她受了。
這種想法還未深入,便又覺得謝如琢這樣鮮活的女子,若真入了內宅,被繁瑣的規矩所束縛,就太可惜了。
正在惋惜着,便聽謝如琢扯着嗓門喊他:“謝宜修,你過來!”
一嗓子把謝宜修所有的擔心憂慮通通打散:算了吧,謝如琢這個女人,這輩子若是能嫁出去,已經是上天格外開恩了。
謝如琢把攤着手對謝宜修道:“沒米了下鍋了。”
她剛洗完臉,少女的皮膚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膩,閃閃發光。
謝宜修別開臉,走到米缸面前一看,裏面空空如也,真的連一顆米也沒有了。
早飯是注定吃不成了,兩人決定上趟山。
小屋村背山臨水,風水學上來講,是個絕佳的好位置,除了發洪水的那一次,謝如琢上過山之外,其他時間,都在小屋村裏生活,沒有爬過別的山頭。
謝宜修在前面帶路,把她引到了不知是哪座山上來了。她走得雲裏霧裏,但謝宜修卻好似經常來一樣,分叉路沒見他停過,她戳戳謝宜修的背,狐疑道:“你準備去哪裏弄吃的啊?”
謝宜修看了她一眼,又接着往上走。
謝如琢埋頭跟上了。邊走邊納悶一個事情,她現在竟然一下子就能知道謝宜修的眼神表達的什麽意思,若是日後有綁匪綁了他們當中的一個,那不就能憑着這個,幹翻綁匪?
她想着,把自己給逗樂了,趕緊把這個事情分享給另外一個當事人:“你說到時候綁匪綁得是你還是我?”
謝宜修時常覺得謝如琢的思緒跳脫,總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有的甚至很無聊。他有功夫在身,一般的綁匪怎麽可能近得了他的身。
謝如琢說完之後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那啥,看在我給了做了這麽長時間的吃的,你到時候得救我啊,不救我你就是忘恩負義!”
此時,誰也沒有預料到,一場無聊的對話,日後竟然真的成了事實,只是眼下的他們無法看見未來發生的事情,目之所及最遠的地方,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小屋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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