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也不能總窩在山旮旯裏……
謝如琢喜歡冬天,因為每天謝宜修都會去山上打獵。
這日午後,謝如琢窩在屋裏烤火,聽見外面一陣撲騰,她懶懶的伸腰從門縫裏望了一眼,見謝宜修把一個大蛇皮袋往院子裏一扔,然後什麽山雞、兔子都蹦出來了,最後在裏面拱啊拱的,竟然是頭野豬。
山雞兔子滿院子撲騰,倒是野豬很老實,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謝宜修一動,它便瑟瑟發抖。謝如琢打開門,兩只手縮在衣袖跟長進去了一樣,在廊下笑得打顫:“謝宜修,你對這只豬做了什麽,看看你把它吓得。”
她笑得肆意嚣張,卻不防備跳脫的山雞振翅而起往廊下飛來,漫無目的的攻擊,長着尖尖的喙直直的朝她臉上啄。
謝如琢最讨厭尖嘴動物,不由分說,埋頭往謝宜修那裏跑,邊跑邊抱頭喊謝宜修救命。
謝宜修飛快拿起手邊的繩子往山雞身上一扔,那打了結的繩端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準确無誤的绾住了山雞的脖子,他輕輕一拉,那只雞便如折斷了翅膀般飛速下墜,掉在了謝如琢腳邊。
謝如琢躲在他身後探着身子,那只雞已然登往極樂。她一邊慶幸,一邊驚異于謝宜修的身手,怎麽感覺,每隔段日子,他的身手都好似精進了一般。
她哎了一聲:“你是不是天天在偷偷練神功?”說着,她怕他沒聽見似的,欲伸手去拍他,手剛要挨着他肩膀,卻被靈活躲過。
謝如琢看着自己淩空的手,不解道:“怎麽着,現在還不讓碰了?”
謝宜修退開一步,示意她手髒,然後極為細致的撣了撣自己的衣服,拎着頭野豬走了。
謝如琢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着的,是自己之前買的那件藏青色的長袍。大冬天的,這身衣服竟然被他穿出一種飄逸潇灑的風格,再看着自己潔淨的手,深覺謝宜修那龜毛的中二病又犯了。
謝宜修很快把肉宰好了,謝如琢送了一部分給田家,又留一部分串起來放在屋檐下風幹,用來做肉脯。剩下的,她想用來做鍋子,想到紅豔豔的熱辣湯鍋,口水直往心裏流,但是謝家沒有鍋。
鄉下的日子确實清閑舒服,就是太不方便了些。謝如琢去城裏買鍋的時候,想着找個機會還是得搬到城裏去住。
她到了之後直奔鐵匠鋪而去。之前幾次來城裏,老遠就看見路邊有家“胡家鐵鋪”。鋪子上的竈裏正燒着熊熊大火,熱浪迎面鋪來,謝如琢站在外邊烤了會兒手,一矮身鑽進了棚子裏頭。
棚子裏的鐵匠正在擦拭剛打出來的一把寬刀,謝如琢見那刀面光滑照影,又想到這是個法制不那麽健全的王朝,下意識的離它遠了點兒。
鐵匠見狀,哈哈一笑:“小丫頭不要怕,這刀還沒開過鋒呢,殺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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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道:“你是要買東西?”
謝如琢忙道:“我想要一個鍋子,圓的,中間加火能煮東西的,請問您這裏能做嗎?”
她拿了圖出來,鐵匠接過來一看,應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這個工藝有點複雜,我得跟我兒子合計合計,過兩天才能給你。”
謝如琢爽快應道:“沒問題。”說罷,便離開了。
街上有小孩子正纏着大人買糖人,被大人以“過新年那天再買”給拒絕了。單純的小孩子只以為過年大人會給買吃的,卻想不到新年裏小販也是要回家團圓的。
即将到來的新年,連小孩子都知道要買禮物。謝如琢不知道想到什麽,又轉身往回走。
鐵匠見好去而複返,奇道:“丫頭可是忘記了什麽東西?”
謝如琢伸着脖子往屋裏看,對鐵匠道:“師傅,我想買一把劍,錢不是問題,但是得要你這裏最好的。”
鐵匠看她一個姑娘家家的張口閉口要買劍,差點把她趕出去。謝如琢忙道:“家裏兄長好武,我想買一把劍送給他。”
然而就算她這樣說了,鐵匠也還是不賣,他對謝如琢道:“姑娘,你既然是送人的,最好是帶着你兄長來我們鋪子裏挑,這武器吶,最講究個緣分,看中了那就是用一輩子的。”
謝如琢道:“我送兄長的東西,是我的心意,至于他喜不喜歡就是他的事兒了。更何況,若是他以後有了更好的武器,我還攔着不讓他用不成,您只管讓我看看就好了。”
鐵匠說不過她,高聲往裏面喊了一聲,叫了個人出來,對她道:“那我讓人帶你去劍房挑吧。”
胡記鐵鋪不大,但是院子收拾得很幹淨,正中間放着一口巨大的鐵缸,鐵缸邊上是一排架子,上面挂着剛淬過水的鐵件兒,有家用的鐵鍋,也有噌亮的彎刀。
謝如琢剛跨過院門兒,裏頭一間屋子從裏面打開了。看見那人的臉,謝如琢下意思咧開一個笑容:這不就是王妍兒的胡家哥哥嘛。
那胡公子顯然也認出了她,對上她的笑容略有些局促,很快便開口道:“我叫胡秀林,是妍兒小時的鄰居。這鐵鋪是家父所開,姑娘你要買劍的話,我就帶你去劍房看看,有喜歡的盡管挑就是了。”
劍房就在鐵架後頭那個屋。胡秀林打開門,讓她先進。這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周圍沒有窗,照明全靠胡秀林手裏的油燈,四面牆上分上下兩層,挂着各式各樣的武器,有劍有刀有槍,甚至還有盾和弓箭。
謝如琢一眼就相中了南面牆上挂在最中間的那柄長劍。
胡秀林搬來梯子小心翼翼的把劍取了下來交給她,贊許道:“姑娘真是好眼光,這把劍是家父花了兩個月心血鍛造的,劍身光潔如鏡、劍鋒亮如閃電,用起來,狀若疾風,削鐵如泥。”
謝如琢從沒摸過寶劍,十分眼饞。胡秀林見狀便把劍裝入劍鞘中,再遞給她,甫一接手,便覺這劍重如千斤,仿佛劍上有東西一扯着她失重般的往下墜。
胡秀林見她手忙腳亂的用雙手去抱,連忙把劍接了過來,解釋道:“這劍看着輕巧,實則很有分量,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拿不動再正常不過了。”
謝如琢邊揉着手腕,邊問這劍多少錢。
胡秀林說了數字,謝如琢咂舌道:“當真是一分錢一分貨。”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胡秀林看在她與王妍兒相熟的份兒上,已經是少了錢的了。
謝如琢錘定音:“那就買這把劍了。三日後我一起來取。”
三日後就是除夕了。
謝如琢這回拉上了謝宜修。
“你也不能總窩在山旮旯裏,年輕人嘛,總是要出來見見世面的,今天你想吃什麽想買什麽,我都滿足你!”坐在颠簸的驢車上,謝如琢大氣的沖謝宜修許諾。
然而謝宜修因為自己的衣服被驢車上的泥巴蹭髒了,滿臉都寫着“我很煩,別來惹我”。
謝如琢就看不慣他這幅有事沒事兒裝深沉的樣子,平常仗着這張臉怎麽擺都好看的份上,也就忍了。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再擺着個臭臉,她的鞋底板馬上就要抄起來打人了。
到底是寒冷抑制住了她的沖動,況且她還有手。
謝宜修在旁邊坐得好好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只手,這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上了他的臉,緊接着,兩邊臉猶如打架一般,被人上下左右來回拉扯。
謝如琢臉也湊了過來,為自己的淘氣穿上了一層嚴肅的外衣,一本正經道:“大過年的,笑一個,總這麽嚴肅,我又不欠你錢。”
話音剛落,驢蹄一擡,驢車放肆的往旁邊歪了一下,謝如琢慣性往前撲,謝宜修反應極快,撐着車沿一躍而起,揪着謝如琢的衣領将她一同帶了下來。
兩人剛剛站穩,驢子發了瘋般的撒開蹄子往前奔。謝如琢站在荒蕪人煙的路上,看着越走越遠的驢車,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欲哭無淚。
好在兩人運氣好,沒過多久,又有輛馬車經過。仔細一看,那車夫有些眼熟,不是王妍兒家的馬車是誰。
那馬夫顯然也認出了謝如琢,忙扯缰繩,“籲”了一聲,對馬車內的人道:“小姐,前面是謝姑娘。”
立時,馬車簾子被撩開,看見謝如琢後,王妍兒飛快向她招手。
謝宜修不便與姑娘家同乘一車,便與馬夫一同坐在外面駕車。
馬車內,王妍兒問謝如琢:“外面那位可是你兄長?”
謝如琢點頭之後,她才感嘆道:“模樣身量竟這般出色,若不是因為身子骨不好,怕是早早的都在十裏八鄉郵了名了。”
謝如琢心裏再認同不過,嘴上卻也實事求是:“不至于不至于,我兄長這人只面皮能唬人,實際上性格乖張又偏執,一點也不好相處。你看他成日冷着一張臉,多可怕。”
王妍兒一驚:“他對你也如此?”
謝如琢不顧外出的輕咳聲,點頭如搗蒜:“那可不是。”
王妍兒呆了呆,喃喃道:“果真,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說罷,眼睛竟然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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