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随手翻了兩頁,便發現……
顯而易見,這是遇着什麽事兒了。美人落淚總是叫人于心不忍,謝如琢再三勸慰,才得知個中隐情竟是與那上京趕考的夏之生有關。
“他來信說要與我解除婚約,我爹差人多方打探才知道,他路途中得了一位官宦之家小姐的青眼,已經準備做別人家的上門女婿了。”
夏之生這般無情,其實早已有跡可循,謝如琢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唏噓來,慶幸王妍兒當初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不至于重蹈覆轍。
謝如琢道:“那你家爹娘怎麽說?夏之聲這般人品,已經不僅僅是無情了。令尊培養他多年,到頭來他不僅不知感恩,反倒背信棄義,着實可恨。”
想來王妍兒心中也是悔恨萬分:“若不是因為我之前做下了荒唐事,爹娘也不會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到頭來又讓夏之生一次傷了他們的心。”
謝如琢替她擦幹眼淚,溫聲開解:“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或許夏之聲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們在意的只有你這個寶貝女兒日後是否有人悉心照料。你仔細想想,你爹娘得了消息,可有很傷心?”
這句話引起了王妍兒的注意力,她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父親很是生氣,罵他小人得志,母親卻并未見如何動氣,倒是還勸父親看開點。”
謝如琢點頭:“這就是了,在他們心中,沒有任何人能比你更重要。”
王妍兒幽幽道:“我是看明白了,男人真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謝如琢:“……倒也不必這麽絕對。”
見她情緒好多了,謝如琢問她要去哪,王妍兒本來說要去謝家住兩天,得知他們兄妹倆要去城裏買東西,二話不說讓車夫掉頭,“正好,買完了我同你一起回家住幾天。”
謝如琢暗道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由提醒她:“你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大過年,你就留祖孫三人在家團圓?”
王妍兒挽着她的手,柔柔的嘆氣:“你不知道,我爹娘現在是有孫萬事足,我在與不在,都不重要,我兒子在就好了。”
謝如琢:“……”
馬車與驢車相比,又快又安穩。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胡記鐵鋪。
除夕的街上,很多店鋪都關了門,反倒不複平時的熱鬧,車軸滾滾,停在鐵鋪外面,謝如琢跳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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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秀林聞聲而出,先與謝如琢行了一禮,緊接着目光便被她身後的少年吸引過去,才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平淡卻又有隐隐的警惕,身量挺拔得如同冬日裏一顆勁松,雙手随意的背在身後。
胡秀林站在臺階上,比少年高出一個頭,卻有一種被他睥睨的錯覺。
胡秀林移開目光,對謝如琢道:“這位想必就是你兄長了。”
謝如琢點頭應是,轉眼卻瘋狂朝他使眼色。
胡秀林笑笑,及時收回差點說出口的關于寶劍的話題,将人往裏面迎:“前幾日要的鍋子已經做好了,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種?”
王妍兒這時撩開簾子,好奇道:“什麽鍋子?”
胡秀林一見到王妍兒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他磕磕絆絆解釋了半天也解釋不清楚,還是謝如琢解救了他:“我自己進去看。”說罷,還沒忘記回身把謝宜修拉上。
鍋子是她想要的那一種,只不過不太精致,今天吃個團年飯肯定是夠了。謝如琢這邊拿了東西,那邊謝宜修的注意力早被架子吸引走了,站在那裏,擡頭望天,腳下跟生了根一樣。
謝宜修以前的家裏,也有一副架子,比這一副大,比這幅高,上面陳列的是各式各樣的兵器,小到拇指長的匕首,大到百人才可拉開的大弓,應有盡有。
每件兵器都是他父親精挑細選的,他喜歡,父親卻不會輕易送給他,只說他什麽時候能拿到架子上最高的那把劍,架子上的兵器就任他挑選。
架子下面守着父親手底下最得力的副手,他足足打了兩年,才能越過那些數一數二的高手去探囊取物的将喜愛的兵器收歸囊中,然而那些站在架子下縱聲大笑指點他的人,如今都已不知身在何方。
過了會兒,謝如琢也來了,她學着謝宜修的姿勢看了一圈兒,所見不過是一些鐵鑄品,不知道怎麽就這麽讓他關注了。遂道:“再看,這架子就該開花了。”
謝如琢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喊你三聲都沒反應。”
過去的畫面戛然而止,謝宜修被她從回憶的泥沼中拔了出來。他的周身彌漫着一種幼獸迷途式的傷感,讓人覺得悲傷在他周圍鑄了一道牆,一磚一瓦都訴說着沉默的孤獨與哀痛。
可今天,分明是除夕啊,是一個喜悅足以淹沒一切的日子。
謝如琢扯着他的衣袖,伸頭在他耳邊悄聲道:“這裏有個後門,我們偷偷從後門出去。”
耳朵灌進一陣少女馨香味兒的熱風,沖淡了謝宜修腦中紛亂的飛雪,他微微側頭,試圖讓這股溫熱多待一會兒,然而謝如琢嫌他墨跡,扯着他的袖子生拉硬拽,終于将他拖了出來。
她還有些痛心疾首的指責他:“你說說你,怎麽那麽沒眼力見兒,戳在那兒當電燈泡。走了,說到做好,帶你去逛街。”
謝宜修一日三餐、兩件衣服足矣,并不需要添置什麽。謝如琢見他這樣,倒是十分欣慰,走到一家賣年畫的攤子前,随便翻了翻,竟然讓她看到了一件好東西。
她從一衆字畫裏面翻出一本書來,只見上面寫着四個中規中矩的大字:《逍遙劍譜》。
謝如琢眼睛一亮,獻寶似的拿到謝宜修面前,激動道:“這就是你們練功之人的至寶吧。”
謝宜修難得看到她犯傻氣,他随手翻了兩頁,便發現謝如琢的腦子時靈時不靈,這種明顯拿來唬人的東西她竟寶貝得跟什麽似的。
接着逛下來,謝如琢每每問謝宜修的意見,後者不予置評,但那根根分明的眼睫毛裏都能透出一股子嫌棄來。
謝如琢捏着錢袋子恨恨的想:天下男人果真一般黑,古往今來,都是逛街必備之掃興利器!最後到底是買了一套像樣的瓷器。
胡家鐵鋪裏,王妍兒等人等得望眼欲穿。見着謝如琢之後,三步并作兩步迎了上來,像是身後有人追一樣。
謝如琢去看胡秀林,只見他面前擺着好些姑娘家愛吃的蜜餞,還有王妍兒愛喝的茶葉,倒是挺有心的。
時間不早了,也不便久留。胡秀林幫忙把東西搬上馬車,一行人便往家去了。
大旻朝六年除夕,謝如琢忙碌了一個下午,做齊了一桌年夜飯,擺上了她心心念念的火鍋。
王妍兒不太敢與謝宜修說話,進進出出皆跟在謝如琢左右,見證了這一桌佳肴的誕生。三人落座之後,她還在驚嘆中,頻頻誇贊:“你也太厲害了些!”
謝如琢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贊美,心道這算什麽,要不是條件有限,滿漢全席都不是問題。
王妍兒嘗了幾道菜之後,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要不是胃口有限,每道菜她都想嘗一點。在一片氤氲中,她十分惋惜:“要是我早些來你家就好了,也不至于錯過了你這麽好的手藝。”
謝如琢嘿嘿一笑:“不可惜不可惜,日後有的是機會。”
王妍兒以為她在邀請自己常來,便沒深問。轉而看見桌子中央開始沸騰的火鍋,困惑道:“這個要怎麽吃?”
謝如琢方才只是随意吃了兩口菜,見火鍋終于沸騰起來了,才把準備好的配菜往慢慢往裏面加,邊加邊解釋道:“這個是湯鍋,冬日裏涮肉片吃,沾上喜歡的醬汁兒,能讓人回味一個冬天。”
說着,她夾着一塊薄薄的肉片,裹上蘸料,往嘴裏送,鮮香滾燙,是她熟悉的味道。
王妍兒看她一臉滿足,禁不住誘惑也嘗了一片,卻差點把舌頭燙掉。然而過了那一陣子的熱氣兒,又覺得整個味蕾都活了過來,可惜她吃不下了。
謝如琢在旁邊娓娓道來火鍋的吃法,惹得王妍兒頻頻點頭,再次想起來吃肉的時候,卻發現盤已空,鍋已空,旁邊的謝宜修悶頭大口吃肉,熱汗淋漓,滿臉暈紅。
謝如琢:“......”
你怎麽不直接臉紮進火鍋裏吃呢。
除夕是要守歲的,謝如琢把燈籠點上挂上了門外的屋檐下,屋內每間房裏都點上了燈,照得謝家亮如白晝。
王妍兒睡得早,沒過多久她便熬不住去睡了,只剩下謝家兄妹兩人對着兩盞燈相對而坐,燈光暈黃而溫柔,一種類似于歲月靜好的感慨在謝如琢心中緩緩升起。
陌生的朝代,熟悉的節日,第一個陪他過春節的男人。
快到子時的時候,謝如琢回房裏搗鼓了一陣兒,不一會兒拖着一個盒子出來了。時光很靜,她的動作也很溫柔,小心的拖了一會兒,才到了謝宜修面前。
漫不經心指着那個盒子,同對面的人說道:“新年快樂啊謝宜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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