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這些流言最後都演變成了……
外面傳來零星的爆竹聲,漆黑如墨的夜晚閃現出星星點點的光亮,謝如琢的笑容也在這一刻被渲染,如珠落玉盤。
謝宜修恍惚片刻,凝視着這個長長的盒子,慢慢打開,裏面靜靜躺着一柄劍,劍身玄鐵而鑄極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劍柄處是一叢整齊卻淩厲的修竹。
他有些錯愕:兵器飲血,誰又會在上面刻梅蘭竹菊這等雅致的東西。
謝如琢佯裝不在意,實則連眉毛都在催促謝宜修趕快給點反應。
謝宜修察覺到了,把劍放了回去,提筆慢慢寫道:“劍是好劍,可是我無功不受祿,你先說說你有什麽企圖。”
謝如琢頓時有一種好心當了驢肝肺的冒犯,她鄭重的搖了搖手指,每一根指頭都寫着真誠,“謝宜修,做人心胸不能這麽狹隘,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謝宜修對她的話将信将疑,在她熱烈的目光下,終是收下了這把劍。不得不承認,縱使心裏有百般疑慮,這一刻的謝宜修,為着她的這分獨一無二的惦念,也願意對她的任何要求都聽之任之。
大年初二,過了晌午王家的馬車便停在了謝家門前,王妍兒再不想回家,也只能與謝如琢依依惜別。
沒有人在飯桌上虎視眈眈的搶菜,謝宜修又恢複了那種高貴的慢條斯理的節奏。
謝如琢從王家拜完年回來,關門的時候不經意間一瞥,驚訝的發現,他竟然在屋內畫畫。軒窗不大,僅能看到他拿着筆,俯在書案上,手上不斷變化着的動作。
謝如琢頗有興致的湊了過去,趴在窗臺上,如同看稀奇一樣把脖子伸得老長,這般模樣也并未讓謝宜修擡頭,他似乎一直是這樣,做什麽事情都很專注。
她也無意非要打擾,興致勃勃的看了一會兒之後,發現他只是随意的在打發時間,紙上寥寥幾筆寫意派的東西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啥,便收回來有些僵硬的脖子轉身走人。
眼前的光驟然變亮,謝宜修慢慢停筆,看她蹦蹦跳跳走遠的身影好一會兒,忽然将面上的畫紙拿開,露出底下真正的畫作來。
這幅畫比方才那張并未繁複多少,但是作畫之人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簡簡單單幾筆墨,卻勾勒出來一個紮着頭巾的少女,少女面前擺着一個花紋繁複的香案。
少女挨着香案坐,兩腿頗沒規矩的盤着,手裏還拿着一根長長手卦簽,揚着臉笑得肆意又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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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宜修垂目片刻,慢慢把畫卷起來,放進旁邊裝劍的盒子裏。
初四的時候,謝家門外又來了一輛馬車,惹得過路之人好奇張望。
謝如琢早起迷迷登登,正在發呆,忽然聽得外面一陣吵鬧的馬蹄聲。年節期間,村裏有人走親戚,車水馬龍的再正常不過了,她也就沒理會。
過了會,聽得有人扣門。她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困覺,揮手示意謝宜修去開門。
門開了,來人竟是胡家鐵鋪的少東家——胡秀林。
他見是謝宜修來開門,微微驚訝,他還記得初見這位少年時留下的深刻印象,拱手見禮後攀談道:“謝兄,自古寶劍贈英雄,令妹送的劍用着可順手?”
謝宜修并未有和他套近乎的意思,神色淡淡的一點頭,卻沒有讓他進門。
胡秀林見他這般态度一時不明白自己是哪裏招了人嫌,亦或是哪裏曾有過得罪。但他修養甚好,客氣的解釋來由:“今日十分冒昧打擾,皆是事出有因,懇請令妹為胡某解惑。”
謝如琢久不見人進來,出門一看,但見謝宜修門神一樣的守望着門口,把胡秀林堵在門外。她過去戳了戳謝宜修,謝宜修才不太情願的讓了一步。
胡秀林見狀,忙瘋了一口氣,趁機對謝如琢道:“謝姑娘,胡某寡聞,才聽說姑娘精通蔔問之術,今日來得倉促,實在是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說話?”
他穿着一身新綠色薄夾襖,手上拎着好幾樣禮品,看樣子是有備而來。謝如琢從沒給小屋村之外的算過卦,這超出了她的業務範疇,但現在他人來都來了,再加上妍兒的緣故,也不好将人拒之門外,遂道:“先進來吧。”
兩人在院子裏落座,謝如琢給他上了茶。胡秀林是有些渴了,剛端起蓋子,聞見那股茶香味兒,立刻不假思索道:“妍兒最是喜歡這個茶。”
謝如琢挑眉,看見的眼神意味深長。
胡秀林幹咳一聲,匆忙避過,心裏卻道:謝姑娘年紀不大,可那雙眼睛卻總給人一種世事洞明之感,難怪氣質如此出衆。他有意想與謝如琢私聊,頻頻去看旁邊坐着喝茶的謝宜修,奈何後者不淡回視,不動如山。
兩人眉眼官司之下,倒是渾然無覺的謝如琢先開口:“胡公子,我不知道你想算什麽,但是有些話我要說在前頭:變數太大的事情我不算,算也算不出來,其他的,就要視具體情況而定了,你先說說你想算什麽吧。”
胡秀林撓撓頭,只得繞過謝宜修這個硬茬,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胡某是想請謝姑娘幫忙去王家提親。”
謝如琢聞言,一口茶水嗆到了嗓子眼兒裏,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麽?”
胡秀林也是無奈之下才做出的決定,見謝如琢這麽激烈的反應,原本躊躇滿志的決心,再而衰三而竭,現在只少不多了,他趕忙解釋一通之後,謝如琢才慢慢了解了個大概。
原來事情竟是由夏之生而起。王家在城裏也算是個大戶,家中又有個奇貨可居的女兒,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便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
夏之生抱上了京官女兒大腿的事情不知道被家裏哪個下人走漏了風聲,有說夏之生忘恩負義的,有說王妍兒命不好的,這些流言最後都演變成了:王家女兒又沒嫁出去。
就差明着說王妍兒沒人要了。
謝如琢想着王妍兒,一個溫柔如水的女子被人這樣議論,心裏定是十分難受的,怪不得大過年的,有家不能回。她補充道:所以你是不想讓她受此非議,就打算向她提親,然後娶她?”
胡秀林目露正色,堅定道:“正是如此。”
這胡秀林确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癡情人,謝如琢贊賞歸贊賞,卻仍有許多疑問,思忖片刻,反問他:“既然你如此衷情于她,理當禀報父母,請德高望重之人攜三書六禮上門提親,結兩姓之好才是。如此這般,方才能表示出對她的重視與愛護,你今日這般草率,即使我應了你,王家也未必會應你。”
謝如琢本意是提醒他這樣魯莽很是不妥,人生大事兒豈能不經由父母知情。卻不想,因着這個緣由,這又翻出來了另一樁故事。
“我家與王家本是自小的鄰居,六年前,我家搬遷的時候,我曾央求父親去王家提親,被王家世叔以年齡尚幼的理由拒絕了,父親回來之後告訴我說王家看不上我們胡家,讓我趁早死心。後來妍兒生子,我想再去,卻被父親阻止關在了家裏,以至于錯過了陪伴她最好的時機,如今我不想再這樣蹉跎下去,卻不知該如何與妍兒表明我的心意。”
胡秀林眼中升起希冀:“妍兒自出事以後,身邊便沒有了好友,平日裏逛街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日我見妍兒與謝姑娘極是親昵,想必與你極為要好。思來想去,只能來求助于謝姑娘你了。”
原來如此。謝如琢略一思忖,王家老爺看不上胡秀林,卻能看上了一貧如洗的夏之生,并且還花錢培養他,那這王老爺不是愛財,而是愛才了。
問題是,胡秀林,他有才嗎?
見謝如琢沉默,胡秀林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連謝宜修似乎也走下神壇,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
謝如琢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發現氣氛有些凝滞,她笑笑:“你不必如此驚慌,其實事情也不難。”
她對胡秀林道:“這個忙我可以幫你,但是要看你的心夠不夠誠。”
胡秀林一瞬間湧上一股狂喜,只聽得謝如琢繼續道:“但是有個前提,你要讓妍兒知道你的心意,并且讓她心甘情願說出願意嫁給你。你能做到嗎?”
她這種冷靜睿智的氣場給了胡秀林莫大的信心,讓他覺得只要謝如琢能答應幫忙,事情便已是成功了一半,激動讓他臉色漲紅,莫名口吃起來:“妍兒現在還不知道,但...但我一定能讓她心甘情願嫁給我。”
謝如琢扶額。待他稍稍冷靜下來,才斟酌的開問詢問道:“胡公子,你,可會作些詞歌詞辭賦?”
話一出口,胡秀林臉上原本漸漸退下的紅色又迅速蔓延,并且有越來越紅的趨勢,連頭發絲都染上了一絲羞赧:“打,打鐵的歌,算,算嗎?”
謝如琢一哽,笑容有一絲勉強:“應該......算吧。但請恕我直言,讀書患不多,思義患不明。胡公子若是有空的話,趁着這段日子,還是多多讀點書為好。”
胡秀林虛心受教:“一定,一定。”
一旁博聞強識、才高八鬥的謝宜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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