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海貝将謝如琢帶回了自己的往處。

這個小屋子是海貝自己租的, 很小,但是用來落腳還是足夠的。她要收拾一下,被謝如琢制止了:“反正住不了幾天, 就這麽将就着吧。”

她将提早列好了清單拿出來,只見上面許多事務已經畫上了句號, 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完了, 只剩最後兩項。

謝如琢讓海貝拿五張一百兩的銀票去銀樓換成散銀, 囑咐她仔細:“換好銀子,就把它送去小屋村田家嬸子手上,讓咱們雇好的那個車夫送你去。”

她目送海貝出發後, 自己則轉身晃上了大街,慢悠悠的晃了一圈,路過“有匪君子”的時候,王貴正同一個衣着豪華的公子說着話,那笑容極盡谄媚。

謝如琢成心礙一下他的眼,專門往近了湊,只見那位公子雖客客氣氣,但語氣卻不甚熱絡,指着頭頂上的牌匾問王貴:“掌櫃的, 你們這店名名字起得特別、這上面的字也不一般,看着倒與我一位故交的筆跡十分相像。”

已漸漸入秋, 他随手還拿着一把折扇,來回輕晃, 姿态從容頗有幾分風流。

謝如琢早在他問起牌匾的時候, 就不自覺停住了腳步,果然,只聽他繼續問:“不知這個牌匾是何人所做, 掌櫃的可否引薦?”

王貴眼角一撇恰好見到了謝如琢,兩人已經撕破臉,明知道這牌匾是謝如琢弄的,但是他絕對不會給謝如琢任何翻身的機會。

謝如琢抱臂靠在柱子上,聽着王貴把話遮掩了過去,十分鄙夷,深覺自己和王貴之流這般計較當真是失了格調,遂掉轉腳步去何家了。

經過門口的時候,那位公子正好扭過頭來,兩人四目相對,對方禮節性的微微一笑,笑容雖疏離淺淡,面容給人的感覺卻是溫柔無比。

謝如琢看見了,心裏暗嘆一句:好一個翩翩佳公子。

她也略作回應,然後在王貴難看的臉色裏,向他投去一個嘲諷的眼神,轉而大步流星的走了。

何西施對謝如琢的到來十分驚喜:“你今兒終于有空來我這兒了。”

謝如琢拿着街上買的肉餅正在喂她家的狗,聞言沒忍住給她一個大白眼:“說得好像我不來你就不能去找我了一樣。”

何西施讪讪:“我不是最近忙着呢嘛,抽不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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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如琢敏感的嗅出了一絲不同:“我也就是說說,你就算店裏,找到的也不是我了。你這是跟吳公子有進展了?”

何西施的神情裏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糾結,臉上偶爾浮現出羞色,又馬上被什麽東西壓了下去。

謝如琢嘆一聲,攬了她的肩膀往旁邊坐了下來:“你與吳公子在家世上确實存在着差異,但是論其他的,你也未必比他差到哪裏去,又何必這般自卑?若是真心喜歡他,沖他對你這麽上心,也不妨給他一個機會。”

她握着她的手,真心勸道:“最重要的是,自己要開心。人生短短幾十年,若是不能及時盡歡,豈非對不住自己。”

何西施被她逗笑了:“照你這樣說,豈不是做山大王來得自在。”

謝如琢一本正經反駁:“當山大王要管一大家子吃吃喝喝,還要随時提防着被人取而代之,才沒有那麽自在。還是你我這般最好,雖說孤身一人,但做起事情來不必有那麽多的顧慮。”

何西施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吳珂說,他想将我們的事情告訴吳縣令,只要我同意,他就讓吳縣令來我家提親。”

謝如琢微微一愣,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憑心而論,吳珂這人雖然并不純粹,但對待何西施倒是從未輕視過。

她複而問道:“那吳縣令是什麽個說法?”

何西施淡然一笑:“沒有說法。”

兩人心知肚明,對吳縣令這種老狐貍來說,沒有說法就已經代表了他的态度。

謝如琢想了想道:“那這就是吳珂應該去解決的事情了,咱們要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只是也千萬別叫人欺負了去。”

“要是誰敢欺負我,我就與他同歸于盡!”

謝如琢聽了好多次她的這種發言了,作為一個接受過先進思想洗禮的人,嚴肅批評她道:“怎麽能有這種想法,不管怎麽樣,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這世上最蠢的事情就是輕生。”

何西施平時多潑辣的一個人,現在竟是叫她給訓得啞口無言。

“你自己還是個黃毛丫頭,怎麽說起大道理來頭頭是道的。”

謝如琢嘿嘿一笑,毫不謙虛:“沒辦法,大風大浪見多了。”

何西施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迄今為止,少有能走進她心房的,謝如琢算一個。

“每每想到是因為吳珂才結識了你,就會對他多幾分寬容,其實他做得再多,我都覺得不及認識了你重要。”

謝如琢神色很奇怪:“難道你是因為我才對他心生歡喜的?”

何西施搖頭:“倒也不全是。”

“那就是有一部分了。”謝如琢試圖糾正她的想法:“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喜歡也是因為彼此,而不是因為別人。如果你現在這樣想,那就說明在你心中,你并不是很喜歡他。”

何西施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緊張:“我不知道。”

再說多了,是有些為難她了。

謝如琢用一句話掃清她的煩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那就什麽先都別做,真愛你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掃平一切障礙來到你身邊。”

吳公子啊,道阻且長。

是夜,海貝在清點兩人的行李。

謝如琢打算已久,行李早早的就已經開始收拾了,一直等到今天,其實已經收得差不多了。

雇好的車夫按照約定的時間已經在門外等着了,兩人總共也沒多少行李,更多的是一些随身攜帶的舊物換衣服之流,還有一些防身的用具,如此這般再三精簡,終于掀下了馬車的簾子。

車辘滾滾,馬車繞出小巷,走最近的路直奔城門而去,剛過中心大街,謝如琢撩開簾子對車夫道:“大叔,麻煩您繞一趟城東。”

已将近夜裏子時,路上寂靜的連只貓都沒有,挨家挨戶閉戶熄燈,顯然都已進入了夢鄉,唯有她們的馬車像這世上最忙碌的趕路人。

謝如琢對城東這裏的路很熟悉,待繞過了第二個轉彎的時候,再次撩開車簾,對車夫客氣道:“勞您先在這裏停車等候一下,我們去去就回。”

車夫是海貝以前的主家下人,因太過老實鬥不過競争對手被主家辭退,就自己做起了車夫謀生。

他話少,可靠,所以海貝才找了他。

果然,謝如琢同他說了之後,他也不問原因,穩穩的把車停在拐角處,對兩人道:“那我就在這裏等兩位姑娘。”

說完,自己往旁邊走了幾步,蹲在一旁的角落裏,摸出懷裏的燒餅啃了起來。

謝如琢下車後,直奔斜對面的“有匪君子”而去,海貝轉身從車上拿了個包袱,飛速的跟上。

當初謝如琢做這個招牌的時候,是用了沙金紙裝裱,有月亮的晚上,月光映射之下,這塊招牌閃閃爍爍,像是會發光。

就像現在,四周一片漆黑,卻獨獨這四個字,像暗夜裏的微光一樣,亮若星子。

這倒便宜了海貝行事。

只見她把背上的包袱攤開放在地上,露出裏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有防身用的匕首,有納鞋底用的錐子,有萬能的剪刀,還有……一把斧頭并一把錘子。

她的手直奔斧頭和錘子而去,拿起來之後掂了掂,還是熟悉的手感,對謝如琢道:“姑娘,您确定這院子裏沒有睡人嘛,我怕一會兒把人吵醒把咱們逮個正着。”

“放心吧,裏面沒人。”

海貝放心了,轉身像個猴子一樣,抱着大門左邊的柱子蹭蹭兩下就爬了上去。

謝如琢剛要交待她小心些,就見她拿着斧子的胳膊一揮,緊接着咔嚓一聲,頭頂的牌匾晃了晃。

“姑娘,一會兒你記得站開些,我怕沒拿穩砸着你。”

海貝當真對得起她那壯實的身板,堪堪兩斧頭,左邊的支撐木就已經斷了,長方形的牌匾只餘一邊支撐,由橫變豎,搖搖欲墜的吊在大門口。

見狀,海貝把斧子一丢,滑了下來準備去接。

謝如琢看那牌匾在眼前晃蕩,要掉不掉,一伸手幹脆拽住被砍斷的那截支撐木,使勁兒一扯,“哐當”一聲,牌匾墜落,兩人抱了個滿懷。

東西拿到,兩人利落收拾幹淨回到馬車上,不得不表揚海貝這個大力士,一夫當關!由此可見,海邊雖然風大,但是人口依然繁多,是有理由了的。

兩人取走牌匾的過程小心翼翼又沒弄出什麽大動靜,直到上車之後,車夫也沒覺察出來。

馬車重新啓動,穿過城東大街,一路飛馳。

車裏,謝如琢正在欣賞“有匪君子”四個大字,不得不承認,賀清思的字寫得是真的好,過了這麽久,即使天天看着,也還是覺得非常厲害,也不框她頭一次幹這種驚心動魄的事情了。

海貝早有問題想問:“姑娘,你是不是早想到有這麽一天,所以才用木撐子啊,輕飄飄兩斧頭就砍斷了。”

謝如琢瞪她一眼:“你當我天天閑着沒事兒幹呢。”

當初她之所有瞧上了木撐子,純粹是因為那根木頭她喜歡,墨寶這種東西該以實木相配,才相得益彰。

至于為什麽海貝砍起來很輕松,“那是因為你力氣太大了。”雖然是木撐子,可也是結實的好木材,放在廊下風雨不侵的,能用好多年的,最重要的是,很貴!

海貝:“那是因為姑娘力氣太小了。咱們為什麽要偷偷的拿啊,您都離開店裏了,這牌匾本來就是您的,拿回來也理所應當才是。”

謝如琢聞言,放下準備掀簾子的手,同她道:“王老爺只是想讓我離開,這店鋪是必須得完整留下的。一旦我把這牌匾要走了,他定會懷疑我另起爐竈,那他趕我走的用意不就白費了麽,豈會善罷甘休。”

海貝慶幸:“姑娘想得真周到。”

謝如琢: “生活所迫啊。”

一路上到是順順利利,待到晨光熹微,馬車忽然一頓,車裏的兩人被驚醒,不約而同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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