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雖然他很兇,但是只要姑……

從裏頭出來, 謝如琢回身看了一眼,這客棧很是氣派,外牆的顏色都刷成了古木色, 很是清雅,二樓靠馬路的客房, 窗戶那裏都挂了流蘇, 設計很是別具一格。

簡而言之, 就是漂亮,店如其人。

謝如琢不愛生事兒,更不會主動欠人人情, 在季文舒提出她們可以在這裏免費長住這後,謝如琢決定立馬買個宅子趕緊搬走。

兩人在永州沒有認識的人,找宅子這件事兒只能親力親為。好在有了車夫的指導,兩人去了城南找了兩天,終于在一處名為葫蘆巷的地方,找到了一座兩進的宅子。

宅子的賣家要舉家遷往京城,便準備把這處宅子轉手出去。謝如琢一看這宅子坐北朝南,屋裏各樣的家什都保養的很好,還有一個小院子, 二話不說就與簽了契書。

等到一切的官文手續辦完,再灑掃入住, 已經是好幾天後了。

謝如琢是個典型的效率派,信奉該幹活時專心幹活, 該玩的時候玩兒, 兩人緩過舟車勞頓之後,在這永州城裏肆意游玩了七八天,從城南逛到城北, 又從城東吃到城西,好不快活。

快活得海貝都有些愧疚了。

她數着錢匣子裏日漸單薄的銀票,頓時産生一種危機感:“姑娘,咱們是不是要開始賺錢了,再這麽吃喝玩樂下去,要坐吃山空了呀。”

謝如琢收拾東西的時候,把自己那套古老的香案桌并卦簽筒又擺了出來,不慌不忙道:“不急不急,慢慢來嘛,咱們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吃遍永州城,等到你吃得不想再吃的時候,再跟我說。”

海貝就真的在永州城裏晃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她每每吃到好吃的東西,就帶回來給謝如琢一份。通常謝如琢只小小的嘗一口,剩下的還是全歸了海貝。

終于,在海貝整整胖了一圈之後,終于罷工了。開玩笑,大力士也是愛美的好不好,再說了,城裏的東西再好吃,也禁不住天天吃嘛。

謝如琢欣慰的摸摸她的圓臉,更團更可愛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鼓鼓一只荷包塞給她:“姑娘我才沒這麽苛刻呢,這點肉肉啊,給你算工傷。”

海貝歡喜的收下荷包,湊到謝如琢身邊一看,書案上放着一張長長的宣紙,且宣紙上寫得正是她們這些日子吃過的東西,連她無意間說出的“醉月樓的燒鵝皮好酥”這句話,也赫然在列。

愚鈍如她,也看出門道來了:“姑娘,您這是要博采衆長!”

謝如琢正在畫簡筆畫,聞言“喲”了一聲,驚訝道:“不錯呀,都會說成語了,看來還是這永州的風水養人,把咱們海貝培養成才女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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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貝嘿嘿一笑,抱着一只鹵豬蹄繼續啃。

眼見着月上柳梢頭了,謝如琢放下筆,擡頭見挂在天邊的月亮又圓又大,不由問道:“快中秋了吧。”

“是呢,今天初一,再過十四天就是中秋節了。”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已經一年多了。

她把手上的筆一抛,對海貝道:“走吧,咱們出去逛逛。”

永州的夜市不僅人不見少,反倒似乎更多了些,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日子,車水馬龍、水洩不通。

海貝已經混成了地頭蛇,帶着謝如琢七拐八拐的拐進了一間茶館裏。

剛坐下來,便聽臺上梆子一敲,咿咿呀呀幾聲之後,便聽有人開嗓:“話說賀三公子出了霧城之後,那一路上是刀光劍影,先是遇到一群驚天匪盜,個個膀大腰圓,手裏拿的大彎刀足足有兩米長,一刀下去便能将人劈成個兩半。”

謝如琢擡頭,只見茶館中央搭起來戲臺子上,站着一個瘦削的老頭兒,老頭兒精神矍铄,兩眼冒着精光,中氣十足,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

此時他話說一半,身後搭起來的紅布下面漸漸立起了一排小人兒,就像被他喚出來的一樣,分成陣營對立的兩撥,一邊小人兒手裏拿着比人大的刀,一邊小人兒則是寥寥幾個,其中一個格外修長。

謝如琢瞧着,那應該就是賀清思了,許是他這個人很得皮影老板的偏愛,別人都是光頭,獨獨給他一頭飄逸的頭發。

紅布後頭的皮影動了起來,一番纏鬥,驀然又消失了。

下頭的觀衆頗有默契的“噫”了一聲,有人叫道:“那到底是誰贏了嘛,孫老頭兒你還賣起關子來了。”

另一邊有人高聲附和:“那肯定是賀三公子贏了,據說人現在都已經接手賀家軍了,要是沒打贏,哪能進得了西南地界嘛。”

兩邊争論着,這時從臺後跑出來個小僮,端着一個盤子笑呵呵的從人群裏走了一圈,衆人識趣的扔了些銅板板上去,紛紛催臺上的老頭兒趕緊繼續。

輪到謝如琢,她看了那小僮一眼,放了一錠銀子上去。

小僮看見她的臉之後,微微一頓,随後不着痕跡的掩飾了過去,機靈一笑:“多謝客官賞。”

又是一陣小人厮殺,千鈞一發之際,只聽孫老頭兒繼續道:“說時遲那時快,賀三公子抽出一把劍,踩着身前之人的肩膀,翻在空中縱身一躍,徑直跳到了那大漢頭顱上,可憐那大漢正覺着眼前一暗,醒過神兒來已身首異處。”

戲臺子後方,那小僮一頭紮進簾子後頭,随意的把手裏裝滿銅板兒的盤子一扔,飛快的從自己的包袱裏翻出一個香囊來,香囊上頭繡了一個虎頭,活靈活現。

若有懂行的人在場,便會發現那香囊上的虎頭針法用的是精巧的蜀繡。

香囊裏是一張被疊過很多次、已經微微陳舊的畫,畫上畫了一個少女。少女綁着一根頭巾,兩腿頗沒規矩的盤着,面前擺着一個花紋繁複的香案,她挨着香案坐,手裏還拿着一根長長的簽文。

一陣兒應景的刀光劍影之後,孫老頭兒出來總結:“兵法有言,擒賊先擒王。望月刀一出,任你是天仙也沒活路。”

“孫老頭兒,照你這麽說,那賀三公子手裏的刀是淮遠大将軍的望月刀?不是說這刀被今上封在宮裏了嘛,什麽時候又跑到賀三公子身上去了。”

“就是就是。”

孫老頭兒一臉高深莫測:“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這望月刀啊自從淮遠将軍去世,可一直都在賀三公子身上,從不離手。”

說得似有若無的,偏偏他還有一叢長到脖頸的胡子,倒顯得真有那麽回事兒。

海貝身前的瓜子殼都快滿得溢出來了,只見她偷偷湊到謝如琢旁邊,低低問:“姑娘,那望月刀你見過嗎,真有他說的那麽厲害啊。”

謝如琢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作為場上唯一一名知情人士,她可以很負責任的說:“騙人的。”

前面她還聽得專注,畢竟一別數月,賀清思是死是活全無音訊,可一到後面聽到什麽望月刀,她就知道這老頭兒是在鬼扯了。

賀清思身上不離身的除了她送的那把劍,鬼來的刀。

海貝還挺失落:“也不知道賀公子現在怎麽樣了。”

謝如琢瞥她一眼:“你倒還挺擔心他,忘記他差點對你下殺手那回事兒了?”

海貝很糾結:“如果早知道賀三公子回去的路這麽艱險,那稍微狠厲一點也是應該的。”那最後也不是沒啥事兒嘛。

謝如琢聽着臺上的孫老頭兒滔滔不絕,神思早已跑到九宵雲外,難怪有人說最近不太平。

賀清思可是朝廷通輯的要犯,遇到的要真是盜匪那還好說了,就怕不單單只是盜匪這麽簡單。

好在,目前為止,聽到的都是好消息。

出得茶館,海貝邀功:“這茶館我最近天天來,連續好多天都在講賀三公子的事情呢,我想着賀三公子好歹是姑娘的兄長,您一定挂念着,就趕緊帶着您來了。”

謝如琢佯怒:“好啊,你聽了這麽多天,今天才想起來帶我來。”

海貝道:“悶在家裏那麽多天寫寫畫畫,那也得您肯出來呀。”

永州的風很細,讓謝如琢想起了賀清思以前雷打不動練武的那些夜晚,那會兒的蚊子很毒,她在涼棚下被咬得跳腳,他去閉着眼睛紮馬步不動如鐘。

她以為練武的人真的有什麽金鐘罩,好奇的過去一看,卻發現他身上滿滿的全是蚊子咬的紅包。

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可能他從那時起,就已經看到了自己未來的路,所以才頭懸梁錐刺骨。

海貝對賀清思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夜闖“有匪君子”上:“我當時還嘀咕了好幾天,哪有兄長看自家妹子白天不來,天天夜裏來的。後來吳公子說你們根本不是親兄妹,我才不那麽奇怪了。”

謝如琢敏感抓住了她話裏的漏洞:“怎麽就不奇怪了。”

海貝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努力用着最淳樸的詞來形容:“就,賀公子看姑娘的眼神兒很關心啊,雖然他很兇,但是只要姑娘你在,他就會很收斂。”

謝如琢狐疑:“有這回事兒?”

海貝肯定的點頭:“反正對我是很兇。”

前面就是葫蘆巷,巷口的人家門前挂着一盞圓燈籠,燈影投在地上與人影子重疊,像兩個胖胖的球。

謝如琢看得嘴角一彎,只是這笑容還沒來得及成形便消失了,只見地上的影子裏,不知何時多出了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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