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她的心竟然抑制不住的狂……

另一邊的“有匪君子”, 海貝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每次想起身回去睡覺,卻被宋望星統統又拉了回來。

他不知道哪來那麽多把戲, 葉子牌、行酒令一樣一樣輪着來,小小年紀精力旺盛, 像條魚一樣游來游去, 打遍店裏無敵手。

熬過了後半夜, 賀清思也沒有要走的跡象。

這就是以前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弊端了,相同的境況,似乎也沒有非趕他走不可的理由。

她等了一會兒, 想等海貝她們回來,可左等右等也沒見人,只好對賀清思道:“後院還有一間廂房,我去收拾收拾。”

等她收拾完回來,卻發現他人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習武之人似乎都不喜累贅,分明是寒冷的冬夜,面前的人連件大氅都沒披。

也是這個時候,謝如琢才發現,他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 細看之下,皮膚也粗糙了不少。五官倒是之前更加深邃了, 但更像是消瘦所致,眉頭總是皺着, 連睡夢中也不安穩。

這與她想像中不太一樣。

原以為, 西南是賀家駐地,他又是文武雙全的賀三公子,回去理應是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再見面時,他該是錦衣裘袍、意氣風發才是,怎麽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露出一股深深的疲憊感。

還有一股沉寂。

天子驕子又如何,人活一世,哪有事事如意的。

她把屋內取暖的爐子,往賀清思身邊移了移,将燈罩緩緩罩在蠟燭上面,屋子裏瞬間暗了下來。

晨起的雞叫第一聲的時候,賀清思驟然驚醒。

天已蒙蒙亮,身邊的暖爐依舊很旺,随意一瞟,裏面有新加的碳火。

他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外面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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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的回廊小道上,有人踏雪而來。

謝如琢拎着一個三層的食盒漸漸走近,見他伫立在門前,淡聲打招呼:“醒了?”

也不等他回應,徑自走進屋內,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我要走了。”

謝如琢點點頭,并未驚訝:“我知道。”

昨日随行的那些人,至今沒看到他安排,想來是呆不了多久,就要走的。

她飛快的把食盒裏頭的東西分裝好,遞給他:“随便做了點兒,分給他們吃吧。”

賀清思接過,正要邁出的步子想到什麽事又收了回來,要東西要得很坦蕩:“我的衣服呢?”

謝如琢無情的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大年三十我去給你偷一件?好走不送。”

賀清思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屋外早有人候着,見他出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馬牽了過來。

賀清思翻身上馬,轉身回頭,只看到了緊閉的大門。這場景似曾相識,頗有種風水輪流傳的滄桑之感。

可時間只允許他磨蹭小片刻,僅僅只是一個念頭閃過,他已揮下鞭子,□□之馬絕塵而去。

謝如琢給自己狠狠放了幾天假。

這幾日任誰遞了話上門來拜年,她一律不見,并不是她拿喬,實在是因為年三十那天晚上,賀清思的出現,攪亂了她的生活節奏,一團亂麻的将人送走之後,她很需要時間來沉澱一下。

她總覺得,兩人的關系變得有點奇奇怪怪,但又說不出哪裏怪,尤其是第一次聽到賀清思的聲音——

她的心竟然抑制不住的狂跳。

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把以前的他和現在的他,從她的記憶裏剝離開來。

謝如琢那時才真真切切的的覺得,他是一個陌生的賀清思,是個聲音和面容都極具侵略性的男人。

更離譜的是,她找不到人去分享這種複雜的心情。

海貝堅持認為,謝如琢是傷心了。因為除夕夜那天,大家都只顧着獨自熱鬧,把她落下了。

但是追其源頭,是因為宋望星任性的胡攪蠻纏!

“要不是你老是拽着我,姑娘也不會一個人孤零零的待一晚上。”

宋望星摸了摸鼻子,對此供認不諱。也不知道表哥那晚進展如何,怎麽瞧着像是惹了姐姐不開心,白白浪費了他一番賣力的表演。

謝如琢對宋望星是真心的好,所以宋望星也不願意見到謝如琢如此低沉。

他眼睛一轉,想了個主意:“不如我去給姐姐說書吧。孫老頭兒的把戲我也會,說點開心的,說不定她心情就好了。”

海貝有時候覺得宋望星不太靠譜,但是在對待謝如琢的事情上,他一向是謹慎又上心的,這麽一說,倒也是可行。

于是這次晚飯後,謝如琢坐下來剛剛捧了本書看,就見海貝和宋望星你推我搡的磨蹭着進來了。

他們倆最近總湊一塊神神叨叨的,謝如琢見怪不怪了,掀了掀眼皮,閑閑問:“有事兒?”

海貝率先開口:“姑娘,望星說要給您表演一段說書。”

謝如琢果然很感興趣:“孫老頭兒連這個也教你?”

宋望星油然而生一股自得:“我這麽聰明又好學,孫老頭可喜歡我了。”

謝如琢點點頭,又不甚熱絡的縮回了榻上,懶懶道:“孫老頭兒扯着虎皮當大旗,開頭一個字,後面全靠編,你還挺引以為榮的。”

宋望星傻眼了:“姐姐怎麽知道?我還以為大家都很喜歡他呢。”

海貝見狀,戳了戳他,出聲解釋:“別的不知道,但是拿孫老頭兒上次評賀三公子的事情來說,他肯定是瞎編的。”

她見謝如琢沒有反對的意思,就同他說了實情:“姑娘與賀三公子以前有些交情,自然知道孫老頭兒的話是忽悠人的。姑娘這是在提醒你,千萬不要好的不學,偏學壞的。”

宋望星知道自家表哥與謝家姐姐有交情,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飛奔而來只為同她過一個除夕。

可問題是,孫老頭兒講的都是西南之行的事情呀,她一直都沒離開過永州,又如何能判斷出孫老頭兒說得話是假話呢。

他覺得這點兒說不通,但是卻不好深問:“姐姐放心,你是為我好,我知好歹的。”

想了想,又湊了過去,悄悄道:“其實我也知道孫老頭兒忽悠人,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光明正大的在茶館說書,若真的知道了實情,肯定會被滅口。”

謝如琢的注意力終于從書上轉移了,她靜靜的看了宋望星半晌,微微一笑:“你一個小小的僮官兒,倒是看得透徹。那照你這樣說,謊言當道,真相到底是什麽,豈不是沒人知道了?”

“有人知道的。”他神神秘秘的。

謝如琢與海貝對望一眼,坐直了身子,她自己都沒察覺到她此時的面容有多麽嚴肅:“誰?”

氣氛攢夠了,宋望星一拍手:“那當然是賀三公子自己啊。”

謝如琢提起的一顆心又落了回去,對這小子頗有些頭疼,揮手示意海貝将這個搗蛋精給拖出去:“今天中午罰他吃兩盤青菜。”

海貝氣得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拎了出去,她懷疑自己天天跟着宋望星在一起混久了,好不容易從自家姑娘身上學到的聰明勁兒全沒了,竟然會相信他什麽說書的鬼話。

兩人鬧騰着走後,謝如琢卻難得開始思考起來準遠大将軍的事情,宋望星說得沒錯,作為賀家唯一一位幸存的人,賀清思必然是十分清楚這裏頭的是非曲直。

等等,她忽然打住,她既不能主持公道,又不會多管閑事,為什麽要去了解賀家,自己分明與賀家一點關系也沒有啊。

差點被宋望星這小子繞進胡同裏去了。

年後,連續下了幾天的雨,一場春雨一場暖,等到院子裏的花都盛開的時候,已是草長莺飛的三月天了。

這樣一個生機勃勃的季節裏,北方卻是厮殺聲陣天,天子終于對西南下手了。

永州城距離京都與西南充州的距離都不近,可消息卻像長了翅膀一樣,潮水般的往永州城裏湧,大街小巷都在讨論戰事。

宋望星少年心性,對這場戰事十分關注,最近店裏都不太能見到他的人影,每次滿頭大汗的回來,都能聽一耳朵一手情報。

謝如琢自己也是時時刻刻想知道進展,對他的行為算是默許了,只是嚴肅警告他,不許在外頭胡亂說話。

但據他傳回來的消息,西南情形不容樂觀。

朝廷人數不多,且西南地勢顯要,易守難攻,是個難啃的骨頭,但不知為何,賀家軍卻未有人應戰,偶有交鋒,都只是些散兵游勇。

外面都在傳,賀清思雖智勇雙全,但到底沒有其父的用兵之能,不足以令人信服,是以都無人願意任其差遣。

現在正是中午,用飯的人絡繹不絕,因為謝如琢這幾日來得勤快,無論是後廚還是跑堂都格外的警醒,酒樓裏人雖多,卻是亂中有序。

謝如琢站在櫃後盤賬,實則兩只耳朵高高豎起,在聽前方那桌人講話。

“文之兄,你怎麽看?”

“...聖上大抵是想快刀斬亂麻,若賀家那位小公子成了氣候...”

兩人都穿着時下文人喜愛的立領長衫,心照不宣的對望一眼,齊齊舉起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永州不同于文盲霧城,這裏讀書人衆多,對政事也有獨到的見解,就是有一樣不好,讀書人最愛搞那一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但謝如琢忘記自己在這個朝代也算半個文盲,她根本會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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