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她撥着撥着,線斷了……
事情似乎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
正值初夏, 白天太陽曬了一天,晚間的風微微有些熾熱,謝如琢此時的思緒就如同外頭翻飛的熱浪, 一團亂麻。
何西施今天在酒樓聽說了陳米的事情,還小小的憂心了一下, 可眼下見她這幅焦躁的樣子, 卻又覺得她小題大做了。
“之前珊瑚背着你幹出了那種事兒, 都把人吃出好歹來了,我也沒見你這般樣子。”
況且這次的陳米及早發現,一粒米都還沒下鍋呢, 遠遠沒有上次的事情嚴重。
謝如琢揉了額頭,頗有些歉疚:“最近事情多,一直沒顧得上陪你說說話,如今反倒讓你挂念了。”
何西施将她身後的窗戶開大了些,又将擺在外頭的君子蘭移到了她旁邊的小幾上,寬慰道:“我倒沒什麽要緊,倒是你,疲累的時候多看看這些花啊草的,多少能放松一番。”
謝如琢将那盆君子蘭抱在懷裏, 摸着那厚厚的綠葉子,軟軟的很舒服, 她又多摸了幾下,将那葉子生生的摸出來幾分光亮, 看着更綠了。
何西施說得不錯, 确實解壓。
她頹然的倒在身後的榻上,雙腿略有些懶散的搭在榻沿,單手枕在腦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才有心情回答她剛剛的問題:“這哪能一樣,現在的‘有匪君子’随随便便遇上一件事兒造成的影響都比當初那個小店鋪大。”
當初的小店鋪說白了就是小個體,除了她之外,另兩個丫頭都是王家的人,就算遇上什麽事兒,店倒了,她人說走就走了,不必為兩個丫頭打算,一身輕松。
而現在,“有匪君子”小有規模,上上下下十來口人指着她過日子呢,豈能容她撒手不管。
何西施不能理解她的這種心态,在她看來,一個姑娘家能開一個豆腐攤兒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又如何能顧全那麽多東西。
她這麽想,卻沒說出來,因為她知道謝如琢同她不一樣,她心裏腦子裏想得東西都與旁人大相徑庭。
“要我說,永州确實是個好地方,但看你現在一腦門子的官司,也不知道是真好還是假好。”
何西施這麽一說,倒讓謝如琢想起了前世有名的一線和十八線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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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在燈紅酒綠的一線操勞度日好,還是在歲月靜好的十八線安穩度日好。前世的她在一線開網紅飯館紅紅火火,這一世也步上了老路,但如今的永州哪裏能與前世的一線相提并論。
“西施,你想不想回霧城?”
何西施正說得興起,冷不丁她話鋒一轉轉到了自己頭上,不免錯愕,但還是點了頭:“我這麽些年一直呆在霧城,肯定是想的。但是現在你遇到麻煩了,我總得幫你做點什麽,所以要走的話也得等你度過危機再走。”
謝如琢苦笑:“眼下的情況我自己尚且都不明了,我也是最近才發覺這永州的水深不見底。趁現在還能出城,今晚一過,明日送你回霧城吧。”
霧城好歹是吳珂的地盤,無論怎麽樣,對何西施來說是最安全的。
這兩日謝如琢的眼皮老是跳,總覺得有什麽大事發生,她把簽筒找了出來,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上顯示的也是大兇。
她把卦簽扔了回去。
自從出了小屋村,就沒算出過什麽好卦,不管是剛去霧城的那一卦,還是手上這個新鮮出爐的,都昭示着他即将經歷的事情不是什麽好事兒。
就像闖關一樣,走得越遠,站得越高,遇到的挑戰也越兇險。
倒也不是沒蔔到過好簽,唯一一支上上簽,卻被她不知遺落到哪裏去了。
何西施走的第二天,謝如琢重新調整了一下營業方案,讓主廚适應減少大米的用量,多推出一些其他可以飽腹的菜品。
這樣的效果是顯著的,永州的糧價瘋漲到一千文一石的時候,城裏的酒肆已經漸漸歇業關門了,只有少數幾個家大業大的酒樓還在撐着。
在這些背景資産雄厚的酒肆裏,“有匪君子”倒是意外的占了一席之地。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有些中小型酒肆的掌櫃走投無路之下,紛紛跑來找謝如琢支個主意。
謝如琢一無背影二無人脈,什麽主意也支不了。
但是還是提了一句陳記:“各位既然知道這裏頭的原因是因為米糧漲價,為何不去找陳記?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糧價漲得太離譜了?”
“大家正經開門做生意的因為他都要關門了,難道還不能去找他趁機斂財的陳松要個說法?”
各位都是生意場上混的,本來一直以為是戰亂導致所以自認倒黴,現在經謝如琢一提點,反倒聽出點門道來。
他陳松分明可以适可而止,給大家留點餘地,但現在瞧着,卻分明是不給大家活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裏頭誰才是得利的那個,一群人商量一番,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了。
陳松做生意這麽多年,基本上與城裏的每個掌櫃都能混個臉熟,平時大家有錢一起賺,互相都客客氣氣的。他從未想過這群老主顧有朝一日會圍在店門口對他破口大罵。
“陳松,現在城裏的米糧都盡在你一家了,漫天的要價,你說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們這些做小本買賣的?”
“對,你今天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一頭撞死在你門前,去了閻王爺那兒也要回來問問你,人血饅頭你吃着虧不虧心!”
店裏,夥計急得直冒冷汗:“老爺,您倒是想個法子讓他們走啊,那朱掌櫃性子癫得很,說不定真會一頭撞死在咱家門前啊老爺。”
陳松氣得七竅生煙,桌子拍得震天響:“陳五呢?讓他去衙門請知府大人,怎麽還沒回來?還有你,你去給我查查,平日裏鬥得跟烏雞眼似的,怎麽這夥人今天這麽團結,跟約好了似的。”
話音剛落,陳五回來了:“老爺,知府大人說他不便出面,讓您自己想辦法解決。”
“我解決?我怎麽解決?合着白花花的銀子都進了他老人家的腰包,我在這裏累死累活的替他老人家受着唾沫星子是吧!”陳松上去就是一腳,直踹得陳五滑出去老遠。
夥計趕忙把讓陳五下去,勸道:“老爺,您千萬別生氣。要我說,這事兒知府大人豈是說能不管就能不管的。”
陳松看了他一眼:“你有辦法?”
“與其咱們在這裏吃力不讨好,倒不如想個法子讓他們自去官府告官,到時候知府大人不管也得管,但他不論怎麽管,也不能損害咱們的利益不是,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陳松一聽,正是這個理,趕忙讓夥計下去安排。
然而官居一州知府的人,又豈能不看不出陳松這點兒把戲。
衆人去官府一鬧,第二日這件事情就有說法了:官老爺主持公道,狠狠的罰了陳記,并勒令其不得擾亂城內秩序,糧價不得超過七百文。”
城裏的掌櫃們高興了,知府大人明察秋毫,得以讓他們繼續維持生計。
陳松接到旨意後,卻一下子吐了一口血。
永州知府,書房內。
心腹小心問梁冬生:“大人,您讓陳掌櫃降價,那咱們收陳掌櫃的孝敬銀子是否也要相應的降一些?”
書房後頭的牆上挂着一幅大大的“清正”,觀其筆風,應是大家之作。
梁冬生正伏在書案上欣賞新購來的據說是前世留下的古董名畫,聞言淡淡道:“不降。憑他那點小九九也敢算計本官,一個月五千兩的孝敬,一文也不能少。”
心腹小心的退下。
知府後門,他同陳松道:“陳掌櫃,我已經向大人求過情了,只怪您這次非要把大人扯進來,實在是太沖動了。”
陳松雙腿一軟,給他跪了下來,那雙小眼睛裏哪裏還有半點精光:“千文一石,我才勉強能湊出五千兩銀子,如今七百文一石,我是不吃不喝也湊不出來這麽些啊,還請大人高擡貴手,看在我這麽些年盡心盡力的份兒上,饒我一條賤命啊。”
後者嘆息一聲:“大人很生氣,陳掌櫃你還是改天再來吧。”
陳松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陳記,夥計見狀,忙道:“老爺,我都查清了,那些個掌櫃們在來咱們這兒之前,去了一趟‘有匪君子’,定然是她撺掇的,若不是她,咱們也不會走到這地步。”
陳松卻搖搖頭:“應該不是她,她與我陳記向來都井水不犯不河水。”
夥計急得差點拍巴掌:“我的老爺哎,您忘記她那天怎麽說您的?她說您發戰亂財!照謝掌櫃那個眼裏柔不得沙子的性子,她會讓咱們好過?”
“還有一件事兒我沒同您講。那天她來咱們店裏的時候,她身邊那個叫宋望星的,看見了咱們偷偷送人進城。”
“什麽!”陳松一巴掌揮了過去:“這麽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說!”
完了完了,這下所有的把柄都被那丫頭知道了,陳松驚出了一身冷汗,短短時間裏,他忽然動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既然你執意要與我作對,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
有匪君子。
海貝正在教謝如琢打算盤,其實她心算一流,只是為了找個事情分散心思。海貝教得認真,然而謝如琢卻總是走神兒,她撥着撥着,線斷了。
謝如琢一愣。
海貝也是不可思議:“姑娘,我算盤我撥了兩年了都還好好的呢,您這是怎麽了?”
謝如琢揉了揉額角:“沒怎麽,就是覺得有點心慌,手抖了。”
海貝忙道:“店裏有采風和望星在,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吧。”
謝如琢看着外頭還未完全暗下來的天色,搖了搖頭:“我自己回去吧,順道去朱掌櫃家看看。”
朱掌櫃的店又開了起來,他實心眼的認為是謝如琢的功勞,非留她在店裏用了飯,盛情難卻,等她回家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了。
這條路她走過很多次的,今日卻總感覺不太對勁兒,身後好像有人跟着她,但一回頭卻什麽都沒有。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前面再拐個彎就能看到葫蘆巷了,謝如琢加快了腳步。
可到底是慢了一步,她一只腳剛踏過牆角,便被人捂住了嘴,緊緊勒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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