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望星,你與賀清思是什麽……
謝如琢明白過來自己被人劫持的時候, 反而松了一口氣,連續幾天的惴惴不安,當真是預示着有事情發生。
她被人從後頭勒住脖子、雙手反剪, 臉和嘴巴都捂得緊骒的,倒行着走了一會兒, 才停了下來。
這人不問她來歷姓名, 也不與她多費口舌, 目标清晰又明确,顯然就是沖着她來的。
生意場上難免會存在競争,但是她為人一向磊落有分寸, 同行即使眼紅“有匪君子”的生意,也不過是暗地裏較勁兒,說幾句酸話罷了。
到底誰與她有這麽大的仇怨,謝如琢腦海裏閃過最近得罪的幾個人,卻又覺得不至于。
這麽一會功夫,她已經被人重重的按在椅子上。
臉上的布條被扯開,謝如琢連眨了幾下眼睛,視線才漸漸清晰。
這裏是哪戶人家的後院,對面的牆邊還放着柴火, 柴火堆旁邊有一口高高的天井,井四周站着幾個拿着火把的家丁。
家丁的衣裳款式有點眼熟。謝如琢有種不好的預感, 猛一扭頭,果不其然, 正屋外頭的實木椅上坐着陳松。
他全無當日的風發意氣, 臉上呈現出一股灰敗之色,細小的眼睛裏也是陰沉沉的。
謝如琢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去掙脫身後的桎梏, 卻被人使了勁兒按壓的動彈不得,心頭火起,不由冷冷道:“有話好好說,陳掌櫃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松身旁的夥計道:“謝掌櫃,什麽意思您心裏難道不清楚嗎?我們掌櫃對你家酒樓多有照應,你卻恩将仇報,背地裏讓永州其他掌櫃上門把我們陳記逼上絕路,好一幅歹毒心腸!”
謝如琢聽完,頭一次明白什麽叫真正的氣笑了,她也真的笑了出來。
夥計見她都落入這般田地還這般猖狂,臉上有些不好看,惱羞成怒道:“你笑什麽!”
謝如琢收了笑,直接視那夥計為隐形人,單單沖陳松道:“我們就來好好捋一捋你們口中的恩。”
她輕擡眼皮,慢慢道:“先說說你們的照應吧。陳掌櫃,你跟我兩家合作以來,你送的米質量确實不錯,可我謝如琢付你銀子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推後過一天吧,甚至于你有兩月銀子周轉不開,是我讓海貝提前将兩月将貨款結給了你不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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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陳松與那夥計辯駁,她接着道:
“再說說最近漲價這事兒。你口口聲聲說給足我人情,那我倒要反問一句,你晚一點漲價,難道不是怕我‘有匪君子’不再與你家買賣了嗎?畢竟我向來只買最貴的米,讓你賺的銀子都足夠別的幾家利潤了吧。”
謝如琢每句話都踩在了陳松的痛點上,他額角青筋猛跳,嘶聲大叫:“給我堵住她的嘴,快給我堵住她的嘴!”
身邊那夥計搶步下來,一手奪過旁人手中的布條往謝如琢手裏塞,卻差點被謝如琢咬斷了母指。
夥計大怒,甩手一個巴掌過來,卻對上謝如琢分外兇狠冷漠的眼神,他被那眼神兒一驚,蹿到頭頂的怒氣就這麽耽擱了一陣兒,歇下陣來。
轉身對陳松道:“老爺,這個女人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被她說成白的,多留一分都是禍害啊老爺,依奴才看,還是趕緊投井了的好,省得又被這女人騙了去。”
投井?
謝如琢不可置信的看向對面那一口半人高的石井,心頭不可自抑的泛上一股寒氣,原來陳松竟是想殺人滅口。
陳松早已疲憊不堪,揮揮手,示意家丁行動。
“陳松,你大膽!永州城內,你敢無視知府擅自取人性命,還有沒有王法!”
謝如琢終于覺出害怕,一人之力實在是有如螳臂當車,萬分後悔不該逞一時之勇單獨出行。
陳松終于說出了自打兩人見面以後的第一句話:“知府大人?你還有臉提他,若不是你當日用我的話激那些蠢貨,我也不會落得如今這個下場,都是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人!”
陳松在梁冬生那裏受到的窩囊與打壓,全部都怪罪在了謝如琢身上,在他看來,就是這個女人,壞了他的好事,惹得他現在在梁冬生那孫子面前連條狗不如。
謝如琢閉了閉眼睛,将這污穢的話隔絕在腦海之外,然而到底還是激起了她的脾氣。
她的聲音比陳松還大,甚至帶着些破釜沉舟的決絕:“真是笑死人了,一個人人喊打的賊,從根子上就壞了,難道我要因為他一時心軟少偷了我家的,就要覺得他是個好人,對他感恩戴德?你陳松明明就是發戰亂財,蓄意破壞生意秩序,還想給自己立一個身不由己的牌坊,你自己把別人當傻子就遲早要想到別人會把你當靶子!”
夥計給按着謝如琢的人使眼色,二人提起她二話不說往井邊去,謝如琢死死的拽着椅子,指甲都滲出了血,誰碰她就咬誰,頭發散亂,嘴角帶血,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夥計已經領教過謝如琢是個狠角色,一個勁兒的撺掇陳松:“老爺,事不宜遲,再拖下去難免被人發現。”
沒曾想,他話音剛落,立馬被謝如琢揪住機會:“自我來到這院子裏,你處處搶在陳松前頭挑撥,每每恰到好處的激怒他,你到底安得什麽心!”
陳松現在的腦子就是一鍋油,任意一點火星都能把他點燃,且這幾日他因為梁冬生的過河拆橋,心裏對這身邊的人十分敏感。
再一想,最近一一發生的事情,從讓朱掌櫃那夥人去告官開始,确實都是眼前的心腹從中出的主意。
霎時間,陳松如當頭棒喝,看向身邊跟了他幾十年的人,一字一句問道:“是不是你。”
夥計見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噗通一聲跪下,痛哭道:“老爺,我也沒有辦法,這都是梁大人的安排,我沒有辦法啊老爺。”
見上頭兩人當場來了個主仆反目,謝如琢驀然松了一大口氣,她只是想胡亂拖延一下時間,沒想到真叫她詐出東西來了。
只聽陳松的話在繼續:“什麽時候的事。”
夥計結巴道:“五年、五年前。”
謝如琢一直警惕着那邊兩人,聽完這句話,感覺陳松陡然間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她不知道的事情,陳松卻是一清二楚,五年前,梁冬生才剛來永州任知府半年。
氣氛忽然一靜,謝如琢正感覺不妙,卻見跪在地上那夥計忽然被兩個壯漢家丁擡了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叫,就被一把扔進了那口井裏。
井水不知道有多深,一個大活人掉下去,卻連個噗通聲都沒聽到。
謝如琢覺得陳松瘋了。
她擡頭,見衆人都震驚剛剛那一幕還沒回過神兒來,猛然掙脫身後的人,奮力往門口跑。
然而剛跑到門口又被人重新逮住,這次陳松的耐心顯然告磬,仿佛殺人對他來說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已經熟能生巧。
離井越來越近,仿佛能聞到從裏頭飄出來的水腥氣,謝如琢不知不覺牙齒已經開始打戰:“陳松,你是不是很恨那個梁大人,我有辦法幫你扳倒他,只要你聽我的。”
陳松在井邊徘徊,這次他想親自動手,看向謝如琢的眼神已經癫狂,卻還能冷靜的問:“什麽辦法?”
謝如琢說出了一個她認真想過的法子:“他是永州父母官,又這麽注重官聲,你從中受他脅迫這麽久,想必手上捏了不少他作惡的證據,只要你願意拿出來,我就能幫你說服永州所有掌櫃,一起将證據大白于百姓,還你一個公道。”
陳松似乎掙紮了一瞬,然而又很快放下:“不、不,不能這麽做,他不會放過我的,不行。”
随後,他惡狠狠的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時間,去死吧,都是因為你害了我!”
說着,向謝如琢撲了過來,身後兩人自動讓開。
謝如琢等得就是現在,往地上一倒,飛快的滾到牆邊拿起兩根木棒子柴,照頭就打,人在生死攸關的時刻,潛力總是世大的,這般不要命的打法,令他們一時都不敢近身。
不理陳松的吼叫,謝如琢瞅準機會磨到門口,瘋了似的拔腿就跑,邊跑邊叫救命。
夜裏子時,巷子裏空曠又寂靜,尖銳高亢的女聲突兀又驚心。
以謝家為中心,已經找了半個城南的海貝等人,一聽到謝如琢的聲音,感覺魂都回來了。
海貝急沖沖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卻不想有人比她更快。
只見宋望星異常焦急的臉色在聽到謝如琢聲音的那一刻,激動的絕處逢生一樣,只覺得自己的性命終于保住了。
當下不顧的縱身一越,眨眼間飛上了牆頭,再一看,人已經在空中翻了幾個來回,早飛到沒影兒了。
采風問海貝:“原來望星還有這麽好的功夫啊,怎麽之前都沒發現呢。”
宋望星已經看到了謝如琢,也看到了她身後緊追不舍的一群家丁,再看謝如琢一身狼狽,氣得臉色通紅,翻身而下,直直沖那夥人踹了過去。
他的拳腳功夫是賀清思教的,對付幾個尋常家丁僅用動動指頭,奈何他異常氣憤又心驚,一路将他們打得只有出氣的份兒才作罷。
解決了那些人,他紅着一張臉慌忙跑到謝如琢身邊,圍着她轉了兩圈,見她形容狼狽,嘴角帶血,眼睛裏漸漸蓄起一汪水汽,又是自責又是難過:“姐姐,你有沒有哪裏受傷了?都怪我不好。”
謝如琢經過這一晚上驚吓,此時終于得以喘氣,若是細看,她的腿此時都還在顫抖。
但是越是這種危急時候,她的腦子卻是轉得越快,人也是異常清醒。
只聽她靜靜的站在巷子裏,問宋望星:“望星,你與賀清思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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