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他騙你的,這畫是我的……

這麽一會兒功夫, 海貝和采風衆人已經趕到。

海貝擔心了一晚上差點都要去告官了,此時現也顧不上其他,跑到謝如琢身邊一把将人抱住, 不可自抑的哭了出來。

采風沒跟過去,她舒了口氣對身後其他人道:“人找到了就好, 現在也晚了, 大家都回去歇了吧, 明天還要幹活呢。”

說完,她自己也走了。

此地到底不宜久留,回了謝家之後, 海貝首先拿了傷藥來要給謝如琢抹上,卻被拒絕。

她伸手多揩了兩下,将嘴上的血抹了個幹淨,對海貝道:“這不是我的血,你幫我打些水來,我先收拾一下。”

等洗漱完,靠在柔軟舒适的榻上,謝如琢才覺得今天晚上就如同做夢一樣。旁邊海貝正拿着剪刀剪燈芯。

燭火乍然間變亮,無形中帶來一種踏實感。

海貝端了一個杌子放在榻邊, 又拿了一張大大的帕子過來,低聲道:“姑娘, 發梢上的水都把衣裳打濕了,你往外頭坐坐, 我幫你把頭發擦幹。|”

謝如琢坐直身體, 換了個方向将背對着她,擦了一會兒,她問海貝:“望星人呢?”

海貝示意她往窗外看:“擱外頭站着呢, 喪着一張臉,讓他進來也不進來,讓他回去睡覺也不回去,估計是在跟自己較勁兒。”

謝如琢朝窗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但是牆上的陰影能看出外頭是有人的。

“讓他先回去睡覺吧,不管有什麽話都明天再說。”

過了會兒,海貝進來對謝如琢道:“說了,沒用。他讓姑娘趕緊歇息,晚上他就在外頭守着,一步也不離開,真是太犟了。”

見謝如琢不說話,她又道:“我看這樣也好,有他在最起碼晚上能睡個安穩覺。”

宋望星在外頭站到燈火熄滅,才忽然間如釋重負,就地在廊下找了個位置盤腿坐了下來,打算就這樣守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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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謝如琢沉沉睡去,海貝輕聲關上門從屋裏門來。

原本閉目養神宋望星立馬睜開眼,輕聲問道:“姐姐怎麽樣了?”

兩人走到屋子另一頭,海貝神色頗有些不解:“姑娘平時多喜歡你啊,你做了什麽事惹着她了?”

宋望星撓撓頭,不說話。

海貝見狀,只得搖搖頭,轉身走了。

謝如琢這夜噩夢一個接一個,一會兒上陳松猙獰的臉,一會兒是夥計泡腫的屍體從井裏跑出來說要找她索命。

她忽然從噩夢中驚醒,身上不知是被熱出來的汗,還是被噩夢吓來的汗。

外頭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天還黑着,卻又泛着黎明将至的曙光。

謝如琢坐在床上,了無睡意,雙手抱膝微微出神,她總是想到那口石井,想到那個死在她面前夥計。

她深受前世的法治教育,一路和平而又快樂的成長,面對這種死亡到底是一時難以接受。

正胡思亂想間,忽聽外頭有人小聲在叫她:“姐姐,你醒了嗎?”

謝如琢微微一愣,不由問道:“你怎麽知道?”

宋望星停頓了一會兒,聲音又小了些,言語間帶着點小心翼翼:“我聽到姐姐呼吸變輕了。”

謝如琢沉默了,原來會功夫的人能聽呼吸辨別動靜是真的。

她下床穿鞋,将屋內的燭火點亮,複而慢慢走到窗邊,對外頭的人道:“進來吧。”

伸手找了件薄薄的衣裳披在身上,轉而坐在一旁的小榻上。

宋望星進來了,帶着一臉的蚊子包。

原本白白嫩嫩的臉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個疙瘩,他肯定撓了好多次的,臉上又紅又腫,像是被人揍了好多拳。

謝如琢原本心裏對他的那點兒芥蒂忽然就煙消雲散了。

宋望星自知理虧,也不敢坐,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那兒。

謝如琢又問了先前那個問題:“你跟賀清思是什麽關系?”

宋望星偷偷望了她一眼,老老實實回答:“他是我表哥,我們是表兄弟。”

謝如琢努力從宋望星的臉上找出些相似的地方,卻發現,兩兄弟除了臉都不錯之外,五官并無太多相似之處。

性子更是差了不止千裏,一個內斂深沉不好接近,一個歡快跳脫像個太陽。

她淡淡評價了一句:“你們并不像。”

宋望星像個試圖伸出爪子試探老虎底線的貓崽子,見謝如琢肯理他了,又漸漸雀躍起來:“正是因為不像,所以表哥才派我來的,說若是和他太像了,憑姐姐你的狡猾—不不,是聰明,很快就能識破我的身份了。”

謝如琢覺得他說得話很有些問題:“我與賀清思本來就不是仇人,就算識破了你的身份又如何?”

宋望星認真的想了想離開西南的時候,賀清思同他交待的話。

傻孩子一點心眼兒也沒有,原話轉達:“你若是一開始就被發現了,以她的性子未必肯留你,将你轟出霧城也不是沒有可能。憑你的性子在她身邊多呆些日子,必然能得她喜歡,到時候即使被發現了,她也不會趕你走的。”

這确實是她的性子,賀清思将她了解得很透徹,謝如琢一時竟無言以對。

就早覺得賀清思這人內裏藏奸,陰人一陰一個準兒,果真不假。

謝如琢氣得連喝了兩口涼水,不知不覺整個人都活泛了,問了個她一直沒想明白的問題:“他當初一聲不吭的回西南我也未曾怪罪,回就回了,好好生活便是,又叫你跑來我身邊做什麽?”

似是想到賀清思以往的行徑,她不由得冷哼一聲:“好不容易送走個白吃白住的,前腳剛走,後腳雙來一個。”

宋望星面露尴尬,姐姐這是明晃晃的遷怒啊!他恨不得原地轉兩圈仰天長嘆一聲,盼望着自家表哥立馬出現在眼前頂一頂炮火才好。

表哥太壞了,來之前只說謝姐姐是個好人,可他自己不受謝姐姐待見這件事兒一點都風聲都沒透露給他,害得他現在被遷怒。

宋望星想想自己這待遇,深深覺得被坑慘了。

“他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你遇到我的時候我初來永州,在那之前,我一直在霧城,難不成你們算好了我會來永州?”

宋望星搖頭:“表哥他也沒想到你會離開霧城,所以他一回西南就讓我立馬去霧城的‘有匪君子’找你,等我到了霧城打聽了一番,卻聽說原本的‘有匪君子’已經不在了,連招牌都被偷了。”

說到這兒,他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謝如琢,誰能想到,面前這個柔弱溫和的姐姐竟然能想得出來偷招牌這種事兒呢。

這一眼被謝如琢狠狠的瞪了回去。

她臉上有點挂不住,卻很會掩飾性的轉移話題:“接着說,我又沒讓你停。”

宋望星“哦”了一聲,乖乖繼續:“後來在那家店附近轉了兩天,就聽說了姐姐來了永州的消息,我随後就跟了過來,然而永州那麽大,我就想着茶樓的消息最為靈通,然後就在茶樓邊當小僮,邊找姐姐你。”

謝如琢敏感的點出了他話裏的漏洞:“你我第一次在茶樓相見只匆匆一眼,第二次在中安街酒樓你自己找上了門兒。先前如你所說,賀清思讓你找“有匪君子”,可這兩次見面的時候,永州城分明都還沒有‘有匪君子’的存在。”

“而你卻早早認出了我。”她再次上下審視宋望星,肯定道:“我以前從未見過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宋望星頭皮一緊,感覺老底兒都要被謝如琢揭穿了。

他臉色漲紅,結結巴巴道:“就,就是聽表哥說的。”

謝如琢忽然間變得柔和起來,溫柔得像個哄騙孩子的狼外婆:“望星,你同姐姐說實話,我保證我不會生氣,你難道不知道,你一撒謊就會臉紅?”

宋望星懞的“啊”了一聲,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臉,一擡頭看見謝如琢一臉的高深莫測。

他徹底放棄抵抗,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來,拿出裏面的畫像,打開放在謝如琢面前。

“這是表哥給我的,姐姐的畫像。”

畫紙已泛黃,但上頭的少女依舊眉眼清晰,懶散的斜靠在木雕花香案旁邊,閑适的伸着腿,對着誰笑得狡黠又肆意。

寥寥幾筆,卻把紮着頭巾的少女畫得靈動異常,像是随時能從畫裏走出來,給人吆喝着算上一卦。

這幅畫一下子将她帶回到當時的情景裏,那時她在做什麽?

好像是又想到了什麽欺負賀清思的法子,一本正經的在說瞎話,又好像是在正經的向他讨教詩歌辭賦。

謝如琢記不清了,就如同她根本不知道賀清思是什麽時候背着她作了這幅畫一樣!

有一說一,賀清思畫功十分了得,單調的水墨畫在他筆下,卻比濃墨重彩渲染出來的人物肖像更加特別,也更加生動。

她很喜歡這幅畫。

宋望星眼見着謝如琢将畫疊了起來放回荷包裏,正要上前去接,卻不想她直接将荷包壓在了榻上的枕頭下面,并不打算還他了?

宋望星傻眼了:“姐姐,那幅畫是表哥的,他說要是我把他的畫弄丢了,他就要把我給丢了。”

謝如琢笑了笑,安慰道:“他騙你的,這畫是我的。”

宋望星:“啊?”

謝如琢道:“這畫上的人是我,畫也理所應當是我的,所以他說的不算,這畫我就收回來了。”

他垂頭喪氣的轉身,想着怎麽和表哥交待,他視若珍寶的畫被謝姐姐拿走了這件事情。宋望星來往在這兩人之間,只覺人生灰暗。

謝如琢沒阻止他離去,卻忽然想起自己忘記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兒。

“望星,你還沒說,賀清思讓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宋望星卻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很多次了:“表哥說他走了你可能會有危險,就讓我以後待在姐姐身邊保護你。”

謝如琢想起來宋望星同賀清思那如出一轍的功夫,極其後知後覺又緩慢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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