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阿琢,你可有心上人?……
說歸說, 謝如琢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竹石畢竟是個外院的小厮,人也不如姑娘家細致,海貝便将熬藥的活計接手了過來, 熬好之後再交給竹石端去畫竹堂。
謝如琢把藥接過來聞了聞,立時又端遠了些, 再去看賀清思, 似乎要把這些日子沒睡的覺全都補足, 睡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了還沒醒。
竹石把那沓未批的公文搬到了內室,放在了床頭邊上。
謝如琢見狀,瞪目道:“你家公子都這樣了, 怎麽批?”
竹石默了默,低聲道:“公子每次睡醒之後都會先看公文,都成習慣了。”
這是典型的工作狂啊,謝如琢就想不明白了:“這公文一天不批,西南是不是就不能正常運轉了?”
說罷,她起身将那沓公文搬回了書桌上,同竹石道:“等他醒了要是有什麽意見,我擔着就好了,你去忙吧。”
藥快涼了的時候, 賀清思醒了。
此時天色已晚,畫竹堂內已經點上了燈, 燭火明亮,謝如琢靠在椅子上捧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許是因為屋內就她一個人在, 坐姿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窩在椅子裏。
燈光将她的身影映在了牆上,五官的線條皆是靜止的秀美, 除了那一雙跟着眼睛不斷眨來眨去像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睫毛。一頭如墨的青絲乖順的搭在肩頭,長長的裙裾垂落在地上,只露出一點藕粉色的鞋尖,此時還頗有興致的來回晃蕩。
這樣鮮活的人,總是能激起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總是忍不住一二再,再而三的靠近,直到把她占為己有。
“阿琢。”
靜谧的室內忽然響起一個清淩淩的聲音,謝如琢看得正投入,冷不丁被這聲音吓了一跳,手上的書一個沒拿穩,啪嗒一下掉在腳邊。
書是倒扣着的摔在地上,封面上明晃晃寫着“青山劍譜”四個大字。
這劍譜是謝如琢從賀清思的書架上找到的,起先是看它舊舊的,以為是什麽話本子小說,翻出來之後才發現這就是之前在霧城的時候,她從小攤子上買的那本專門給賀清思練功用的武功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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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給了賀清思之後,從來也沒見他練過,今日看了之後才發現,她那時是相當于給一個大學生買了本小學的教材,人能收下已經是最她最大的尊重了。
“這書你還留着呢?”這麽舊,又放在最外頭,一看就是經常中翻閱的。
賀清思原先是只是為了留個念想,畢竟危難之時的饋贈比什麽都珍貴,自打明白自己對謝如琢別有企圖之後,就越發視若珍寶了。
“一直都留着。”
現下看謝如琢一臉認真的樣子,他又萌生了一個想法:不僅要留着,或許還可以留給下一代啓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話只是在他腦海裏過了過,分寸他還是有的,知道什麽話該在什麽時候說,即使心裏早已算好了一千步,對着謝如琢,也還是得徐徐圖之。
謝如琢将那劍譜撿起來擱在手邊,走過去将邊上放着的藥端給他:“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吧,再不喝就涼了。”
賀清思看那碗怼在眼前的黑黑的藥,神情難得有一絲退縮之意。
謝如琢當然知道這藥難喝,但是在賀清思臉上看到這副表情,她還是大感驚奇:“你怕喝藥?”
賀清思不說話,就那樣睜着一雙桃花眼靜靜的望着她:“怕。”
無端的,謝如琢竟看出了一絲可憐。
這眼神太能蠱惑人了,她搖搖頭,拒絕的很幹脆:“你怕什麽怕,以前在小屋村的時候,我給你熬得藥,你都是眼都不眨的喝完了,良藥苦口,不要試圖蒙混過關。”
一提到小屋村兩人相依為命的日子,賀清思的心裏總會驀然變得很柔軟,可惜也正因為如此,他再使什麽小心思也瞞不過謝如琢了。
賀清思苦笑一聲,端過藥來一飲而盡:“此生我最落魄的日子都叫你瞧得清清楚楚,現在想來,幸好當初是你。”
溫吞的藥是真的苦,謝如琢不知從哪摸出來一顆糖塞進了他嘴裏,見他眉頭終于松開了,才淡笑道:“那是你人生的低谷,又何嘗不是我的。”
他與她的人生都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都是在那段時間裏,涅槃重生,奇跡般的見證了對方最落魄的、最孤獨的一面。
也是彼此最真實的一面,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後來,兩人之間割舍不斷的聯系。
舌尖漸漸漫開一股甜意,像極了坐在眼前的明豔少女。
謝如琢從思緒中跳出來,打趣道:“若不是當時那一時的恻隐之心,普通的平民百姓又如何能與威震四方的西南候同坐一室這樣閑聊,随手一救,救了個西南候,這等買賣當真是賺大了。”
“我覺得你還可以再多賺一些。”賀清思問道。
謝如琢不解:“多賺一些?”
賀清思點點頭:“比如說,西南,比如說,充州,比如說,賀清思這個人。”
謝如琢:“......”
“即便我救了你,你之前為我做得種種事情,也夠還我的救命之恩了,也不必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賀清思終于找到了她一直這麽遲鈍的症結所在:“你覺得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償還恩情?”
“不然呢?”
賀清思的眼神有些微妙的不滿:“救命之恩雖然難得,卻也不至于讓我以身相許。”
謝如琢感覺自己眼前的賀清思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越來越不一樣了。
然而賀清思還沒說完:“阿琢,你可有心上人?”
謝如琢的思緒還停留在兩人上一個話題裏,下意識的搖頭。
賀清思換了個姿勢,微微向前傾身,逼近她道:“那你覺得我如何?能否有機會成為你的心上人?”
謝如琢腦子又炸成漿糊了。
她懷疑自己第一次聽過賀清思的聲音開始,就已經患上了這個毛病,一旦他離自己離得很近的時候,思緒就總是混沌不堪,耳邊除了他那把清越又低沉的嗓音之外,再無其他。
她結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賀清思似乎有些苦惱,又靠近了一些,眼睛微眨,帶着些蠱惑:“聽說你想找個夫君入贅,我既可以當聘禮也可以當嫁妝,不如考慮一下我?”
謝如琢很震驚自己此時竟然還能準确的捕捉到一個重點:“你都已經是賀家的獨苗了,還想着入贅,不怕賀家的列祖列宗罵你不孝?”
賀清思很淡定的反駁:“比起這個,他們應該更擔心我一輩子不娶妻生子。”
謝如琢由衷開感嘆,果真還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充州人民真是又熱情又開明,熱情得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時的氣氛其實挺怪異的,兩個尚未嫁娶的公子小姐坐在一處,一本正經的讨論彼此的終身大事,怎麽看都有些驚世駭俗。
偏偏謝如琢不覺得,賀清思也不覺得。
“你倒也不至于一輩子不會娶妻,不然你舅舅肯定第一個不同意。”
“我舅舅?”賀清思挑了挑眉。
宋望月這個名字在舌尖來來回回繞了兩遍,還是被謝哪琢壓了下去,轉而道:“不錯,你姓賀,望星是你的表弟,那他的父親不正是你舅舅?”
“上頭有關系親近的長輩在,親事豈能萬般都由自己。”
賀清思聽完,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謝如琢見狀,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方才的臉紅心跳也漸漸平靜下來,好似先前兩人之間那些極為大膽的話只是一個泡泡,被針一戳,就破了。
這才應該是正常的走向,謝如琢想。
她将藥碗收回,同賀清思道:“時辰不早,我回芝蘭院了。”
這一夜,謝如琢又失眠了,腦海裏來來回回都是賀清思那句“能否有機會成為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心上人,那就是應該完完整整把彼此放在心上的人,你既不能做到完整交付,這個機會我又該如何給你呢?
她睡不着,披上衣裳輕輕的出了門。
今晚的月色倒好,灑下了一地的清輝,她方才跨出院門,就見前方樹上有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
謝如琢第一個反應是府裏進敵人了,畢竟賀清思的敵人這麽多,正要叫護衛,回身卻一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那黑衣人不知道何時翩跹落地,單膝跪地道:“姑娘別慌,我們是府裏的暗衛,負責保護姑娘安全的。”
謝如琢的心瞬間放回了肚子裏,揉着額頭道:“你們?”
“對,除了我之外,還有五個人,都守着芝蘭院。姑娘你,”
聽到他的話,其餘五個人都故意把身形露了出來,謝如琢順着他的話音看去,果然前後左右的樹上都飄出了一片衣角。
“你們什麽時候在這裏的,我一直都沒發現。”
黑衣人道:“從姑娘住進來的那天起,我們就在了。”
謝如琢默然。
黑衣人見她沒什麽指示了,腳尖輕點又回了樹上,六人的身影極有默契的消失在了黑夜裏。
人在夜裏的情緒總是敏感些,此時的謝如琢由這些暗衛,聯想到了以前賀清思對她做得種種保護,自打聽了賀清思那些話之後,那一件件一樁樁的事情,似乎把這些話都具象了。
這一撞似乎撞開了她腦子裏某一個開關,她以前到底是為什麽覺得他只是在還她的恩情?
謝如琢坐在了院子裏的臺階上,托着腮,望着那輪圓月,沉沉的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忽然一暗,賀清思那道挺拔的身影躍入眼簾。
謝如琢坐在那裏思考人生,現在看到他,莫名有種自己渣渣的感覺,可分明她也沒玩他的感情。
賀清思有她旁邊坐了下來,雙手固定住她的腦袋對着月亮細細審視了一番,見那裏果然有塊紅腫,他極輕的吹了下,低低道:“疼不疼?”
謝如琢沒掙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賀清思從懷裏掏出藥來,用帕子沾了些輕輕敷了上去,垂着眼看她:“某個人生氣起來連柱子都撞,我擔心她好不容易開了一點竅又再撞回去,所以一聽到聲音就趕緊過來了。”
謝如琢撇嘴:“你就吹吧,肯定是有人打小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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