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管家等得十分焦灼,唯恐這兩位在上面打起來。

他跟在霍聿言身後上樓,徘徊于門外,不停錘着手心。

在聽見隐隐的哭泣聲時,他并不敢細想裏面發生了什麽。

而當房間裏傳來一聲巨響後,李管家渾身一跳,心态繃不住了!

壞事了,他們好像出現肢體沖突了!

為了不被事後追責,李管家一咬牙,硬着頭皮做了事後諸葛,大着膽子推門而入:“先生,太太真的睡——”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行事周全而後悔莫及。

那兩個在他腦海中已經展開械鬥的人,此刻,赫然正姿勢暧昧地躺在一起。

手電筒微弱的光打過去,只照出纖細的人影把另一個壓在下面,揪着松開的襯衫衣領,令人遐想。

李管家只花了半秒就重新把門關上。

退出房間後,他還急促地大口喘氣了幾秒,然後才從劫後餘生的慶幸中緩過來,整整狀态,繼續挺拔地拿着手電筒巡邏。

房間內,陡然被人打斷又陡然恢複寂靜之後,氣氛更加的僵硬了起來。

霍聿言的呼吸都變得困難了,他被沈雲棠壓着,膝蓋硌在他大腿上,被緊緊攥住的衣領卡着他的脖子,對方整個人的重量都落在他身上,他其實是想喊救命。

但哪想到李管家退縮得比光還快。

他想推開沈雲棠,但這人不依不饒,他又不敢真用力,只能雙手抵住她的手臂,感覺自己十張嘴也說不清:“是意外,我本來想走了,地上有東西滑了一下……”

“你怪我地毯滑?”沈雲棠不敢置信,“你這都怪我?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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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聿言:“……”

他從沒遇見過這麽難纏的人,幾乎快被她纏瘋了。霍聿言在黑暗中冷靜了一下,仰頭深呼吸,決定先跟她認錯。

“好,好,我是狗男人,”霍聿言認命地道,“我這就走,放我起來行嗎?”

“不行!你把我鬧醒的賬還沒算。”

霍聿言已經破罐子破摔了,“我的錯我的錯,不該叫醒你,下次不會了,可以走了吧?”

“你還不讓我種花!”

這屬于是一口氣翻舊賬了,霍聿言也忍不了了,低喝道:“沈雲棠!”

他攥住身前人纖細的手腕,将她推了下去,反客為主,顯而易見的有點生氣了。

然後沈雲棠就安靜了。

霍聿言在黑暗裏看不清她的表情,身邊陡然安靜下來,還有點錯愕。

接下來,發現沈雲棠不再說話後,他僵坐着,又有些微妙的不是滋味,和特別奇怪的不自在了。

……

沈雲棠被他吓到了?

他也沒有很兇吧……應該。

……不會吧?

膽這麽小?剛剛不是還挺膽大的。

霍聿言自己問了自己半天,更加不自在起來了。

雖然沈雲棠是有點纏人,但他的語氣好像也有點太兇了。

剛剛把她叫醒了就委屈得不行,這下被他兇了還不知道要怎麽哭。

到時候就更頭疼了,還不如現在語氣軟一點,先把她安撫住,免得以後翻舊賬。

霍聿言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想法有哪裏別扭,就這麽說服了自己,為了家庭和諧與耳朵清靜,大丈夫能屈能伸了第二次。

他抿着唇角,克服心理障礙,輕拍了拍沈雲棠的肩。

沈雲棠躲開他翻身了。

霍聿言難得感到自己是笨嘴拙舌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好了。”

話一出去他就覺得完蛋了,這哪像哄人,明明是“你鬧夠了沒有”。

他手指尖緊了緊,腦子裏有點空白,繼續道:“我畢竟也是個男人,我……”

太完蛋了霍聿言,哪想出來的腦殘發言啊?哄人就哄人給自己找什麽面子呢?

霍聿言心裏想的是抱歉好了趕緊睡吧,嘴上說的是有完沒完跟誰鬧呢,簡直腦嘴分離。

他一邊焦躁地呵斥着自己不要把事情挑大,一邊控制不住嘴,大腦麻木地繼續說:“就是這個意思,所以……”

“所以你是個男人?”

沈雲棠轉頭瞪着他說。

霍聿言一梗。

“你是個東西嗎?”女孩的音色甜美,軟綿,“你推我?”

這句明顯地帶上哭腔了,霍聿言一下子就仿佛看見滔天業火在自己眼前熊熊燒起。

完了,果然惹上大事了。

他的手微微發抖了一下,接着就聽見沈雲棠繼續問他:“所以你想說什麽,‘我畢竟也是個男人’,不要碰我,丫頭真想把你狠狠辦了?”

霍聿言:“……”

霍聿言:“?”

他感到一種曠古爍今的震撼和荒唐。

這是什麽文體……?

片刻後,他的大腦得出含義了,“騰”一下扯開身上堆疊的被子,站起身,低斥了一句:“胡說什麽?”

霍聿言理着扣子,冷着臉地闊步離開了。

他沒再往床上看一眼,大步回了客房,習慣性去開燈,按了幾下沒按開,才發現估計是管家把電閘給拉了。

霍聿言下颌緊了緊,按着開關的手指不自覺用力,只能摸着黑去沖澡。

直到洗頭時掌心擦過耳廓,他才發現自己耳根居然淡淡發燙。

霍聿言頓住了。

水流稀裏嘩啦地流下來,黑暗裏,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和沈雲棠的相處怎麽會變成了這樣?

不應該是……

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隔着一張長桌對坐,各自不想看見對方嗎?

他們結婚的時候就這麽談定的。

她再折騰他也不搭理,他的一切她也不能管。

如果涉及了底線,那就離婚好了。

所以上一次沈雲棠鬧得太過,他給予了警告,不要越過這條線。

于是沈雲棠止步了。

可他今天回來,她卻變成了現在這樣。

李管家說得對,沈雲棠的變化太大了,他甚至都有些模糊,這到底就是原本的被他忽略的沈雲棠,還是被他逼急了爆發出來的人格。

……

現在的這個沈雲棠怎麽樣?

霍聿言只想抽着冷氣說,是個麻煩。

那這個麻煩可不可以接受?

他頓了頓,沒繼續想下去。

……

霍宅一大清早就有客拜訪。

霍聿言在樓下看報,聽見院子外的呼叫鈴被按響了,示意人去開門,而他自己也将報紙疊好放下,等着這個意外之客進來。

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早來拜訪。

過了會兒,管家面色古怪地走了進來,“先生,是一個陌生男士。”

“不認識?”霍聿言問。

管家為難地點點頭,看了他好幾眼,尴尬地道:“……他說他是沈小姐的前未婚夫。”

霍聿言:“。”

不用說話,也可以看得出兩人的心情是“哪來的神經病”。

放在以往,霍聿言應該毫無接待的想法,毫不客氣地把他驅走。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心頭癢了癢,有點想會會這個“前未婚夫”是什麽樣。

說不定可以了解到一些關于沈雲棠性格轉變之謎的線索呢。

霍聿言如此告訴自己。

等到那位男士被請進來了之後,霍聿言的盤問心情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心頭只有一個念頭。

……怪不得沈雲棠要和他結婚。

是他,他也逃。

前未婚夫梳着光滑的背頭,一身略顯局促的西裝,拎着公文包,神情卻透露着一種超脫外部條件的自信。

這種自信,是沒幾部龍傲天小說滋養不出來的。

前未婚夫把公文包放在Cornelio Cappellini茶幾上,翹上二郎腿,打量着周圍的環境,抱住膝蓋邊晃邊說:“看起來棠棠嫁得不錯,不說別的,至少有錢了。”

霍聿言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接過傭人給他泡的咖啡,托着杯子對着他禮貌示意了一下,說:“也有貌。”

他喝了一口,看見前未婚夫的二郎腿不晃了。

他不着痕跡地冷笑。

第一回 合勝。

但很快,這位前未婚夫就展開了下一攻勢。

“其實棠棠這麽多年過得很不容易,她想嫁一個有錢人家我能理解,就是想給她送個祝福,也問她一句,還記得我們三年前在鄉下種的那棵樹嗎?她說樹開花了就嫁給我,可惜現在,花開人不在了。”

霍聿言又悶頭喝了一口咖啡。

他的手因為忍耐而發抖。

終于還是忍住了,沒笑出聲,依舊是那張精英的冷臉。

霍聿言開始懷疑自己可能是中了邪,才會依然坐在這裏,聽這個條件潦草的前未婚夫說一些仿佛失了智的挑撥言論。

他和沈雲棠的夫妻關系是不好,可他好歹有智商。

商場上老謀深算的手段看多了,乍然見到這種把戲,他竟然覺得離奇的新鮮。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霍聿言的耐心也差不多了,準備送客,讓這個神經病無功而返。

就在此時,樓梯上忽然響起了慢吞吞一下一下的腳步聲,而面對着樓梯坐的前未婚夫,突然眼睛瞪大了起來,半晌後,不敢置信、又如獲至寶地喊:“棠棠!”

霍聿言險些在二十四小時內報廢第二件襯衫。

他将咖啡杯穩穩放下,轉頭看去。

穿着粉紅兔子睡衣的女孩沿着樓梯走了下來,很顯然還不太清醒,睡眼朦胧的。

在看見客廳裏迎上來的男人之後,沈雲棠猛然清醒了。

然後她站在樓梯上不動了。

她眨了眨眼,做夢一般看着那個親密地喊着自己的油頭男人。

甚至都生不起氣了,心中陡然湧上一股劇烈的絕望和悲涼。

她就該在穿書的第一天找個地方撞死的。

或者昨晚就把這個男人勒死。

……她沈雲棠的老公,居然這麽,這麽的醜。

霍聿言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脫力一般握着扶手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前未婚夫愣了一下,試探地上前了一步,“……棠棠?”

“別過來!”

沈雲棠出離了憤怒地大聲道,并摘下兩只拖鞋用力地扔了過去,“滾啊霍聿言你個狗東西!”

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霍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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