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美夢成真 “那樣對身體不好,需要我幫……

夏夜的空氣裏變得分外安靜, 只能隐約聽見亂了節奏的氣息,不過很快也就恢複如常了。賀秋渡什麽都沒說,起身去冰箱拿冷敷袋。打開冰箱門, 寒涼冷氣撲面而來,稍微澆熄了一點幽暗燃燒的沸火,他這才逐漸松開蹙緊的眉心。

等拿好冷敷袋回來,林杳然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胳膊倚靠扶手,腦袋枕在上面, 長長的黑發順着纖薄的背脊蜿蜒垂散,宛如漆黑的蛛網絡住了一只美麗的蝴蝶。

賀秋渡垂眸望着他,眸光深濃, 像凝結了一層沉沉霧霭。他俯下身,伸手撫向那張猶帶紅暈的雪白面龐,卻又在觸碰到之前凝滞。可緣了指尖殘留的冷意,林杳然還是醒了, 眼簾翕開一縫,漂亮的眸子朝他觑了過來。

“別在這兒睡。”賀秋渡說,“我帶你回房間。”

林杳然“嗯”了一聲, 慢慢地擡起半邊身體, “好熱, 想去洗澡。”可他現在的狀态顯然多站一會兒都困難,只能可憐兮兮地向青年求助, “能不能幫幫我啊?”

賀秋渡感覺自己那根緊繃到快斷裂的弦再一次被拉扯至臨界點,凝了凝心神,他終究沒答應林杳然這無理的要求。

淋浴是洗不了了,幸好浴室裏還配備了一個不算大的浴缸,賀秋渡調了适宜的水溫, 放了一池溫水,又倒了一袋浴鹽進去,等水面逐漸綻開豐盈的泡泡後,招呼林杳然道:“好了,去洗吧。”

林杳然扒着門沿,磨磨唧唧不肯進。

“怎麽了?賀秋渡問。

“為什麽沒有小鴨子?”林杳然很不滿,“我媽媽都會給我放一只小鴨子的。”

“對不起。”賀秋渡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總之認錯就對了。“以後一定給你放。”

林杳然這才慢吞吞地挪進來,薄薄的鼻翼翕動了幾下,又皺眉道:“我不喜歡這個味道。”

彌漫在空氣裏的是淡淡的水蜜桃味兒,幹淨清甜,明明好聞得很。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林杳然嘟囔着,向賀秋渡發出誠摯邀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呀?”

賀秋渡喉結滑動了一下,指骨微動,還是啞聲道:“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你是不是嫌擠呀?”林杳然自以為很聰明地抿唇一笑,“沒關系,你抱着我洗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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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門重重地關上了。

林杳然困惑地抓了抓頭發,自己的要求很過分嗎?為什麽這個人的反應這麽劇烈啊?明明前一刻還在說喜歡自己。果真是越好看的男人,就越會騙人。

不過,心裏那一點小小的不滿,在泡進熱水後迅速煙消雲散。他慢慢放低身子沉了下去,整個人像被綿軟清香的雲朵包圍着,輕飄飄地浮在雲端。

賀秋渡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只聽裏面的水聲漸漸小了下去,最終歸于靜悄無聲。又守了半晌,林杳然卻依然沒有洗完出來的動靜。

“杳杳?”他用力敲了敲浴室的門。

沒有應答。

略作猶豫,他還是推門進去,只見林杳然被埋在潔白的泡沫海洋裏,只露出一顆倚靠着浴缸邊沿的腦袋,顯然是睡着了。

賀秋渡稍微松了口氣,怕他着涼,又連着喚了他幾聲,林杳然這才緩緩掀開濕.漉.漉的長睫毛,沖他淺淺笑道:“剛才是裝的。”

賀秋渡垂眸,“為什麽?”

林杳然笑意更濃,“因為我想讓你幫幫我呀。”

他的臉生得美,此時一笑,于氤氲水汽之中更顯嫣然之意。于是賀秋渡怎麽都沒法兒拒絕了,只得拿過花灑,幫他沖洗起滿身泡沫來。

泡沫白,林杳然身上比泡沫還要白,白得幾乎有點兒不正常,若不是透出了一點熱水逼出來的血色,幾乎就不像個活生生的人了。

全程賀秋渡都沒怎麽看他,眼神規規矩矩落在空氣中的某一處,好像被這抹過了分的白刺到了眼。

水流聲裏,林杳然忽然若有所思地說:“你真像我媽媽。”

“啊?”

“我媽媽也像你對我這麽好。”

賀秋渡唇角微勾,“就這樣?”

“唱歌都很好聽,身上都是香香的,還有……”林杳然胳膊撐在浴缸邊沿,托着下巴擡眼望他。烏溜溜的大眼睛因視力缺陷,像在一汪空濛水澤裏輕輕游曳,有種純出天然的不安定感。

賀秋渡被這抹波光粼粼的凝瞥勾得忍不住去看他,又迅速移開視線,“還有什麽?”

耳邊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下一瞬,一雙雪白纖細的手掌撫上他的臉頰,使他轉過頭來看向前方。

映入視界的,是月淨花明的鮮潔面龐,鴉羽似的濃長發縷濕.淋.淋地貼着柔澤的臉頰肌膚,垂落在秀致的肩頸和鎖骨上,勾勒出精雕細琢的優美線條。

“你好看。”林杳然對他展顏一笑,“這點算不算?”

賀秋渡扣攏他的指尖,低下頭輕啄那卷翹翩飛的長睫。唇線沿着微微上翹的眼尾往下,印上皎白細嫩的肌膚,觸感比雲團更輕盈柔軟,散發着雨後初霁的潔淨氣息,令人的心又滿又空。

林杳然稍稍仰着臉,就像會呼吸的漂亮人偶,又乖又軟地任他親,還問:“你是不是很喜歡親我呀?”

“嗯。”

“那你怎麽不親親這裏呢?”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唇角一翹,梨渦隐現,甜得像攪和蜂蜜時的旋兒。“又不是沒親過,你是不是不想親呀?”

賀秋渡停下動作,“你還醉着。”

“我沒醉,喝汽水怎麽會醉?”林杳然咕哝着,“難道我醉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你不想親我就說明你不是真正的喜歡我。”

賀秋渡被他的歪理搞得哭笑不得,卻又忍不住被他紅着小臉鬧別扭的模樣勾得心癢,最後還是蜻蜓點水般親了親他的嘴唇。

可林杳然顯然沒被敷衍過去,“你是不是傻呀,哪有這樣親的嘛。”

“那以後就請杳杳教我好不好?”賀秋渡耐心哄他,終于哄得人肯乖乖聽話,讓自己幫他沖幹淨身上最後一點泡沫。然後,他拿了塊軟和幹燥的浴巾,飛快地把林杳然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然後,他稍微松了口氣,始終投向一側的眼神終于松懈了一些,這才慢條斯理地替林杳然把頭發吹幹。

“好了,記得快點穿好衣服,不然很容易感冒。”

說完,他剛起身就要走,手就被林杳然牽住了。

“你再幫幫我嘛,我實在沒力氣了。”林杳然軟軟地求,聲音又輕又細,對某人而言卻是無法違抗的旨意。

賀秋渡俯下身,将他整個人打橫抱進懷裏。寬大的浴巾綿軟微潮,如同堆疊的重重泡沫,将林杳然簇擁在裏面。可雙臂依然能隔着厚實的浴巾,感受到裏面那具身軀纖細的輪廓與柔暖的觸感。

回房間的路上,林杳然還很自然而然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剛吹幹後還暖烘烘的蓬松發絲似有若無地拂過他的側臉和頸項,像一只愛嬌的小貓輕輕柔柔地挨擦着他。

放下林杳然的時候,賀秋渡渾身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雖說一共也沒幾步路,林杳然又輕得沒什麽重量,可他還是熱,該熱的地方熱,不該熱的地方也熱。

卧室燈沒開,漆黑一片,當然賀秋渡也沒開燈的打算,他就摸着黑給林杳然穿睡衣。幸好林杳然的睡衣都很寬松,穿起來倒還算方便。可即便如此,手指還會有不當心的動作,就像擦火柴那樣,哪怕那麽不經意的一下,就足以在燎開一片高溫的焰苗。

“等開下燈嗎?”林杳然道,“我好像找不到潘崽了。”

賀秋渡沉默了一下,“我幫你找。”不知為何,他始終不開燈,只借着黑暗裏物體隐約的輪廓去尋找。可就算實力足夠的好,還是沒能把那只熊貓玩偶從犄角旮旯裏揪出來。

林杳然沒耐心了,伸手去摸壁燈開關,誰知賀秋渡阻止了他,“不用。”

“開下燈怎麽了嘛……”林杳然還是按下開關,順手戴上眼鏡,結果視線一落到賀秋渡身上,就傻傻地呆住了。

怎麽會這麽……誇張?

“晚、晚上也會這樣的生理現象嗎?”

“……”

林杳然不安地蹙起眉。雖然他很少出現類似的狀況,更不可能像賀秋渡那樣誇張到匪夷所思,但同作為男人,他大約能知道賀秋渡現在相當不好受。

“你沒事吧……?”

賀秋渡轉身離開,“沒事,你睡吧。”

“等一下。”林杳然不讓他走,“你是不是又要去沖冷水澡了?”

賀秋渡被他問得微窘。林杳然清醒時太過倔強別扭,一旦醉了卻又直率得過了頭。

“那樣對身體不好。”林杳然臉紅紅的,長睫毛向下一低,“需要我幫你嗎?”

賀秋渡胸口一沉,喉嚨像被哽住了一樣,“杳杳……”

林杳然半垂着頭,手羞怯不堪地懸在半空,“或者……你想讓我怎麽做,告訴我。”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無數次在這個男人的夢寐抑或想象中,被哄誘着做出許許多多想都不敢想的壞事,就算哭個不停,掙紮在瀕死邊緣求饒,也只能得到愈發殘酷的溫柔對待。

賀秋渡終究還是堅持沒讓他幫忙。聽着浴室裏傳來的模糊水聲,林杳然臉紅得更加厲害,他抱起潘崽蒙住頭。心一跳一跳的,快要蹦出來似地擂着鼓。

空氣裏漫過一抹寒涼水汽。林杳然把潘崽挪開,看見賀秋渡站在門口。

“還沒睡?”

“因為在等你呀。”他說,“以後我都要跟你一起睡。”

賀秋渡躺進來的時候,他感覺被窩裏的溫度都明顯低了下去。“給。”他把潘崽塞給賀秋渡,再摟住他胳膊,“你抱潘崽,我抱你,是不是就不冷了呀?”

賀秋渡揉了把他的頭發,“我記得你小時候就特別喜歡這只熊貓公仔。”

“這是媽媽送我的生日禮物。媽媽說,以後我每年過生日,都要送我一只大大的潘崽。”

可是,再沒有以後了,這是他收到過的最後一份來自媽媽的生日禮物。他曾以為自己能有一房間潘崽,憨态可掬的熊貓寶寶們将和他一起長大,每一天都是軟軟的、暖暖的,就像廣告語裏說的那樣——

潘崽的兜兜裏裝滿了幸福的魔法,只要默念潘崽的名字,就能讓美夢成真。

賀秋渡擺弄着手裏的胖熊貓,“以後你過生日我送你吧。”

“不用了。”林杳然喪唧唧地咕哝,“潘崽的玩具公司幾百年前就倒閉了,二手網站上也看不大到。而且,我已經不喜歡過生日了。”

賀秋渡幫他拂去碎發,“睡吧,做個好夢。”

林杳然枕着他的手臂,含着睡意喃喃低語,“唱歌給我聽好不好?媽媽的那首《如果你在秋天來到》。”

這首歌在孟芸芙唱過的歌曲裏,傳唱度并不高,甚至現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賀秋渡知道。

于是,他把林杳然摟得更緊些,很輕地拍着他的背脊,哄他心愛的杳杳安然入睡。

寂靜的夜裏,青年清越的嗓音如銀幣投水,蕩開悠揚的清淺柔意。

“如果你在秋天來到,我會把夏季拂掉。一半輕蔑,一半含笑,像把飛蟲趕跑。

如果一年後能見你,我将把月份纏繞成團,存放在不同抽屜,免得混淆歸期。

如果只耽擱幾個世紀,我會用手算計,把手指逐一屈起,直到全部倒伏在亡人國裏。

如果确知,相聚在你我生命結束之時,我願意把生命抛棄,如同抛棄一片果皮。

但是現在難以知曉,相隔還有多長時日,天各一方,等待無期,如刺如燎無法訴說,像妖蜂使我傷痛不已。”

夏季清晨的光線穿過窗簾,被過濾成溫煦柔和的光霧,漫進卧室的床畔。

空調呼呼地吹了一整夜,林杳然蜷縮在高大黑發青年的懷裏,被那散發着清冽香氣的溫暖氣息包圍着,整個人暈暈乎乎地像還沉浸在濃重的醉意裏。

他顫了顫睫毛,艱難地掀開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光線紛紛躍入眼簾,激得他昨晚哭過後本就特別幹澀的雙眼,又差點泛起淚意。

見他四肢疲軟、一副無力動彈的模樣,賀秋渡輕輕把他托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杳杳,你感覺怎麽樣?頭痛不痛?”

林杳然昨晚是生平第一次喝酒,不光喝得多,那酒後勁還奇大無窮,腦袋焉有不疼的道理。現在太陽穴那兒簡直跟針紮一樣,滋兒滋兒的。

“嗯……”他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往賀秋渡懷裏蹭。蹭了沒幾下,他忽然渾身僵住了,蒼了個天,自己好像蹭得有點自然啊?

林杳然尴尬地抓了抓滿頭亂發,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蹭。

倒是賀秋渡,非常自然而然地幫他按起了太陽穴。因為近在眼前,沒戴眼鏡林杳然都看見了,那兩只白皙修長的手上,分明印着好多深深淺淺的齒痕,一直漫延到腕骨,有好幾處甚至還破了皮。

“你的手……”

賀秋渡輕描淡寫,“沒事。”

“不不不,不是有事沒事,這……誰幹的?”

賀秋渡停下動作,輕輕捧起他的臉頰,有點嚴肅地看着他,“杳杳,你還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嗎?”

林杳然先是愣怔着說不出話,然後長睫毛一顫,臉蛋徹底紅成了一顆熟透的蘋果。“我才不記得……一點都不記得!”他用力去推賀秋渡,推也推不動,硬.邦邦的還硌得他手疼。火辣辣的羞赧之下,林杳然恨不得再咬他幾口,“走開啦,下去下去下去!還有,不許叫我杳杳……唔!”

唇角被賀秋渡示威般咬了一下。

“又來,嗯?”賀秋渡捏着他尖尖的下巴,純黑的眉眼如烏雲般迫着他,“說翻臉就翻臉,睡醒起來就不認賬。”

“我沒有!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另一側唇角又被賀秋渡咬了一下,這回的力度明顯更大了一些,尖利的犬齒還故意碾磨過他嬌嫩的唇珠。

林杳然氣壞了,不知道是氣賀秋渡還是氣自己,總之,就是羞惱得不得了,從頭到腳都像要燒起來一樣,就連蒼白的指關節都泛起了淡淡的粉。

“……你還咬我!”

賀秋渡非常坦然,甚至有點享受地接受着來自林杳然的拳打腳踢,趁間隙還撈起那緊攥成貓爪子的小拳頭,湊到唇邊親了一口,還賊響亮。

林杳然氣吼吼道:“我要告訴你媽!”一想不對,方荷芝知道了估計高興得又能買十個包包。“……我要告訴賀叔叔!”

賀秋渡氣定神閑,“你知不知道我爸最近新買了一輛直升機?”

林杳然:“……所以呢?”

賀秋渡:“我爸會直接從這裏把我們綁去民政局。”

林杳然:“……”

賀秋渡:“你要相信,為了讓我媽高興,沒有他幹不出來的事兒。”

林杳然氣急敗壞,“……我、我要告訴你爺爺,這回直接把你丢山裏這輩子都別回來了!”

賀秋渡一聽,拖長音“哦”了一聲,湊到他耳畔微微笑道:“那,上回又是哪回啊?”

林杳然略怔,随即臉又紅了個透。這人抓重點的能力真是跟他親媽一脈相承。“……懶得跟你廢話!”他用力掰開他的胳膊起身下床,結果一垂眼又看到那極其醒目的生理現象。

昨晚某些打死不願再回憶起的言行頓時浮現在腦海,林杳然輕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腦仁都要熱得蒸發了。

“沒事吧?”賀秋渡見他抖抖索索站都站不穩,趕緊伸手去扶他。誰知林杳然不識好人心,張口就是一句:“流氓!”

賀秋渡淡定,“又不是第一次看到。”

“那也不至于一天到晚……這樣好吧!”

賀秋渡還有理了,“又沒人幫我。”說的時候眼睛盯着他看,看得林杳然要像烈日下的冰淇淋一樣冒煙融化了,面紅耳赤道:“你腦子裏整天都在想什麽東西……!”

“想你啊。”賀秋渡倒真答得不假思索的。

林杳然一怔,見他又要往浴室的方向去,忽然陡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沖動,下意識就道:“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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