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啓程(二更)
車子先到了上次林雲起見趙餘的地方。
兩輛車的人先後下來, 小年輕一看到吳先生,怒火控制不住地蹭蹭往上冒,站在門口罵罵咧咧,押送的人強行命令了幾次讓他安靜點都不管用。
羅盤七看熱鬧不嫌事大:“惡有惡報。”
他對前輩可沒什麽濾鏡, 只覺得對方脫離小組後沒幹人事, 還堕了特殊小組的威名。
從現實角度考慮, 小年輕才加入組織情況了解不多, 吳聖舒又是個老狐貍, 囚徒困境的審訊方法擱他們身上根本不适用。
是以羅盤七毫無同情心說:“不如就放在一起問話?那場面一定很過瘾。”
“士可殺不可辱,”林雲起卻是搖頭,“好人和壞人最大的不同是, 我們只需要堅持立場,不必靠折辱誰來彰顯這種立場。”
羅盤七微怔:“說的有幾分道理。”
林雲起:“上次想要綁架我的人……”
“趙餘嗎?”
林雲起點頭:“帶上他一起審問吧, 一個組織的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羅盤七笑容僵硬。
林雲起解釋:“三角形是最穩固的結構,也好讓他們互相有個心靈慰藉。”
羅盤七:“……那你可真是太善良了。”
大晚上的, 一通折騰下來,真正開始審訊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隔着一扇透明玻璃, 羅盤七感慨:“頭兒這麽正直的人,居然真采納了你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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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分鐘前,趙餘被帶了過來。
林雲起:“趙餘知道的肯定要比那個年輕人多,他之前一直心存幻想不肯交代, 親眼看到吳聖舒的下場,至少不會再抱僥幸心理。”
“……再者說邪教組織多有個人崇拜, 那年輕人對吳聖舒的謾罵, 足以讓趙餘的幻想破滅。”
直到這一刻, 羅盤七才終于理解之前聶言為什麽想搞人才引進, 把林雲起招進組裏。
三人各坐一邊, 沉默地面面相對。
小年輕精力足,開始的不解過去,繼續罵街。
林雲起觀望片刻,跑去電腦旁打印出一只大公雞,随後敲了敲門,動靜引來吳聖舒偏過頭。林雲起往玻璃上一貼,看到五彩斑斓的公雞時,吳聖舒眼角的細紋明顯抽搐了兩下。
羅盤七:“……”
好一個士可殺不可辱,都快辱死了好嗎?
氣歸氣,大腦的分析也沒少做,吳聖舒清楚趙餘遲早都得撂出來,最終同意交待,前提是林雲起要坐在一邊旁聽。
抱着一絲動搖林雲起世界觀的心理,吳聖舒重述創辦永生會的事情,同時提到過以前特殊小組執行的一次任務。
“進入那棟鬧鬼的精神病院後,隊伍分散,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我至今記憶猶新。”吳聖舒:“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麽異生物永遠處于獵人的位置,我們為什麽不能截取那種力量而自用?”
林雲起颔首:“一個很有趣的觀點。但截取了你口中異生物的力量後,如何實現自辯?少數人在移植他人心髒後性情大變,一旦我們移植了強大的異生物能量,那被移植者究竟是人還是所謂的鬼?”
“人的力量是能經過後天強化訓練的,只要将鬼魂的力量作為某種觸發點……”意識到是誰在和自己交談時,吳聖舒突然頓住。
林雲起饒有興趣地盯着他:“雞頭,你繼續說。”
吳聖舒突然站起身,不等被人按下,他已經重新坐了下來。
林雲起:“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很好奇你和惡魔做交易,為的是變成惡魔還是打敗惡魔。”
吳聖舒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交疊摩擦,接下來幾分鐘都未曾開口。
期間林雲起擡頭看到牆上的挂鐘,暗道一聲糟糕,他連四小時都睡不到。于是不再理會沉默的吳聖舒,先去做筆錄。
給他做筆錄的特殊小組成員面色複雜:“這位同志,你是怎麽做到的?”
“嗯?”
“我是說,你竟然能自在地和犯罪嫌疑人讨論惡魔。”
林雲起:“我們說服不了一個邪教頭子,但可以透過他看問題的角度,指出矛盾點。當他無法實現邏輯自洽,就會惱羞成怒。”
而人一旦失去理智,就是攻破心理防線的最佳時機。
林雲起之前是坐白辭的車進山,筆錄結束後,羅盤七親自開車送他回去。
“托你的福,吳聖舒交代了不少。”
主要也不是交待,他是在不斷闡述這些年的研究方向,好佐證林雲起先前的觀點是謬論。但以聶言的老辣,完全可以從中提取出這個永生會的運轉模式,包括對方是如何聯絡異物。
其實真正讓吳聖舒下定決心叛出特殊小組的原因,不在于他的那些理論,而是生死簿。
一次任務中,意外得到生死簿的吳聖舒偷偷截留,他知道這玩意的弊端,不可能自用。後來和想要吞噬林雲起的異物一拍即合,對方提供弱小異物供吳聖舒研究,吳聖舒則答應幫忙在三年內動搖林雲起的世界觀。
當然內裏的隐情林雲起并不知道,他只是心痛被耽擱了大半個晚上,導致精致的八小時睡眠不複存在。
翌日林雲起還不得不早起,以最快速度掃完樓後,趕下個家教場子。但還沒出單元門,林雲起邁出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小瓶子。”
站在原地思考幾秒,他最終選擇折返回來,找到小男孩上次送的東西。對方是個敏感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帶着,萬一被誤認為是不喜歡禮物怎麽辦。
緊趕慢趕,終于在最後一分鐘,敲開了別墅門。
因為一路在烈日下奔跑,林雲起襯衣濕透了,緊貼着身體,露出完美的肌肉曲線。
但他的皮膚卻又白的跟古玉一樣,扶着門框喘氣的剎那,那種完美的光影效果,就算是最好的畫手也很難描繪。
女人溫柔地遞過來毛巾。
後方,男主人氣急敗壞:“別耽誤時間!馬上就要上課了。”
女主人置若罔聞:“林老師,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林雲起擺手,表示不用。
女主人盯着的不是他流汗後性感的樣子,而是林雲起用紅繩穿起來,挂在鑰匙鏈上的小瓶子。
林雲起想起上次因為男主人催促走得急,沒有征得家長同意就收下了:“這是……”
女主人難得強勢地打斷他的解釋,欣慰地笑了笑:“小郁要是看到你把他送的禮物帶在身上,會很高興的。”
正如女主人所說,小男孩看到林雲起帶着小瓶子,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他做卷子時,林雲起随手畫了幅火柴人。
“是他嗎?老師的心靈導師。”
林雲起挑了挑眉,這都能認出來?
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用手來回推着筆:“老師在節目裏提到過長相……”
邊說指着火柴人兩道拉長看不出是眉毛還是眼睛的線段:“都是狐貍眼。”
林雲起為他的聯想能力感到驚訝,但暫時沒在這件事上多說,先指了指試卷上的一道題:“同樣的題前不久我才講過。”随後逐一仔細講解,快下課的時候才重新提起剛剛的話題:“他叫吳野雞,是個垃圾。”
“可老師在電視上,祝他好人一生平安。”
林雲起:“他進了局子,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他不平安誰平安?”
“……”
補習結束,
林雲起在地鐵站看到心理輔導機構的廣告,聯系近來的遭遇,給聶言打了通電話:“我被選做祭品,他們還想綁架我,是不是可以要求讓吳聖舒提供精神上的傷害賠償?”
“……”
聶言在沉默中挂斷電話。
不确定對方是不是在忙,林雲起不好繼續打過去。
今天地鐵站人流量一般,廣告牆下方,用明黃色的顏料寫着‘願你被世界溫柔以待’幾個字。
林雲起看了一笑而過,心想着應該是你要讓自己被世界溫柔以待。
·
特殊小組最近風平浪靜。
吳聖舒的事情一出,也算是一個前車之鑒。
聶言原本擔心有人步他的後塵,如今顧慮煙消雲散。一個動不動就在情感節目裏‘尋親’的無神論者,誰能扛得住?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聶言看到來電顯示微微松了口氣。
羅盤七正好路過,現在是下班時間,他不客氣地調侃:“頭兒,你剛不會擔心是林雲起的來電?”
聶言看了他一眼:“忙完了?”
羅盤起嘚瑟道:“手頭的報告已經寫好了。”
聶言點點頭:“那正好,林雲起最近在咨詢向吳聖舒索要精神損失費的事情,你回頭跟進處理一下。”
“……”
·
林雲起并不知道自己快要被當做瘟神。
他正看着悠悠白雲藍天,思考人生,如果一定要選出一個他最喜歡的詞語,毫無疑問是太平二字。
在此基礎上,才能衍生出幸福,快樂等更深層次的個人追求。
林雲起現在過的就是太平日子。
足足有一個月,這座城市正式跨入夏季,他再也沒有碰到一些思想病态的人。
當然,生活總會有一些不盡人意。
之前擺攤算命的市場出了一次火災,所幸無人傷亡,但整個廣場都要重新裝修整改,短時間內是開不了業了。
夏季悶熱,林雲起又不喜吹空調。每天太陽快下山,他就會帶着筆記本去涼亭乘涼,順便尋找新兼職。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跳到十九點。
林雲起目光一動,按照以往幾次的經驗,白辭也該出現了。
“晚上好。”
沒有一點點意外,白辭準點出現,開始進行神秘的一日三安儀式,不過今天他沒有像往常離開,而是坐在對面。
想不通白辭究竟對問好有什麽執念,林雲起擡頭看了一眼,結果發現他手上拎着空蕩蕩的狗鏈,詫異地揚了下眉:“狗又跑了?”
“它太小了。”白辭習以為常:“項圈又做得太寬。”
不想讓狗占據兩人太多的聊天時間,白辭将話題引導向林雲起自身:“又在找兼職?”
林雲起模棱兩可地應了聲。
白辭:“新聞有報導市場着火的事情。”
林雲起無奈聳肩:“我還交了三個月店面費,雖然不多,但希望他們最後能退回來一些……”
正說着,突然輕咦一聲。
“怎麽?”
回答他的是一陣敲鍵盤的聲音,林雲起打出一串字後才說:“生意找上門了。”
白辭沒有打擾他聊天,大約過去五分鐘,林雲起手機喜提一條到賬短信,數了下零說:“老同學出手夠闊氣的。”
這時他才和白辭重新聊起來:“我大學的一個校友,現在是小有名氣的網紅。”
聯系那一句闊綽的評價,白辭問:“請你去做模特?”
林雲起搖頭:“打假。”
“……”
“他在上大學的時候就關注過一場靈異比賽。幾次想混進去,都以失敗告終。最近不知道是從哪裏聽說我有做私家偵探的經歷,想雇我去拆穿這個騙局。”
白辭沉默了一下:“你這位校友口中的靈異比賽,全名該不會是超自然神秘比賽?”
林雲起驚訝:“你聽說過?”
白辭嘆道:“他怎麽知道的這場比賽?”
“康郁,我大學室友跟他合租過,睡夢中還在喊着‘我要在超自然神秘大賽上奪冠。’”
林雲起合上筆記本:“不過康郁确實被禍害的不輕,上次在鄭良天出租屋,他突然對天撒紙。”
等他說完,白辭回答了前一個問題:“我以前有個瘋狂追求者,報名參加過這場比賽。”
這個借口無懈可擊,坦白說,白辭就算說他的追求者曾是外星人,林雲起都不會感覺到驚訝。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天空中突然俯沖下來一只鳥,猛地沖向白辭懷裏。
白辭躲開了,這只鳥又不依不饒撲過來,嘴裏還叼着一條蟲子,似乎非要送給他。
林雲起辨認了一下:“布谷鳥?這鳥在這座城市可不多見。”
布谷鳥把蟲子丢到白辭面前,開始叫。
“……布谷鳥一般是喜歡在四五月份叫,用叫聲求偶。”
白辭這無處安放的魅力,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境界嗎?
并未被這種求偶行為驚到,白辭似笑非笑:“看來這只鳥平時壞事沒少做。”
“嗯?”
“不然怎麽會到這個季節還沒找到配偶?”
林雲起失笑搖頭。
天色一暗,不好繼續看電腦,他打了聲招呼離開。
林雲起走後,白辭輕輕在鳥背上一點,布谷鳥變得好像看不見他一樣,暈頭轉向急着亂叫。
擺脫了布谷鳥的糾纏,白辭起身去找那只更加不安分的骸骨狗。
……
回家匆匆洗了個澡,林雲起立刻上網搜索超自然神秘比賽的相關線索。
然而萬能的百科,竟然沒有一條有用的記錄。
好在老同學的信息比較給力,不知怎麽知道了這次比賽的篩選地點:搖滾咕嚕旅館。有關這個旅館,網上沒什麽評價,導航倒是能搜到。
“我當初就是沒有通過篩選比賽,失去了正面打假的機會。”老同學發來語音抱怨:“我最近熱度直線下滑,你可得幫幫忙。”
打假人打到靈異比賽上,确實很有看點。
“我盡量。”
林雲起找了一些這圈子的專門術語,他幾乎是有着過目不忘的能力,快讀擴充了一些理論知識。
“搖滾咕嚕旅館。”
林雲起睡前想到這個旅館名,喃喃念了一遍,覺得挺有趣的。
從這裏出發到旅館,需要近十幾個小時的車程,第二天林雲起收拾好行李,向物業請了一周假,提前一天開着小皮卡出發。
車子在公路上狂奔,林雲起跟着車內動感的音樂輕輕哼唱。他從夜晚開到日出,天亮時望着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心情大好——
超自然神秘比賽,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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