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抵達

太陽差不多升到頭頂的位置, 導航終于給出‘您已到達目的地’的提示。

林雲起站在外面,并未立刻走進。

破敗的旅館靠公路邊建着,像是老古董一樣, 歪歪斜斜立在那裏。牆面斑駁, 漆不像是刷上去的, 仿佛有人站在遠處,直接拿着油漆桶往上一潑。

一個連前期宣傳都不願意砸錢的賊窩, 讓林雲起一度喪失了走進去的欲望。

“哎……”

一名男子垂頭喪氣地從裏面走出,他正和過來陪考的同伴說着話, 壓根沒留意林雲起的存在。

同伴安慰:“篩選賽歷年來幾乎就沒人通過,叔叔阿姨不會怪你的。”

男子頭垂得更低了:“我根本沒機會參與實踐挑戰, 就先死在理論上了。”

陪考的同伴愣了下:“日!叔叔阿姨會打死你的。”

……

被騙通常是以家庭為計量單位,林雲起尋思着這比賽舉辦方還挺挑人,自己想要争取到一個被騙的名額,還要先經歷一場激烈的競争。

“理論知識。”

林雲起有些頭疼,對靈異深信不疑的考生都落選了, 他在網上看得那些,估計根本不夠應付的。

旅館連個空調都沒有,像是個小鳥籠, 又亂又暗。負責理論考試的考官也壓根沒個考官樣, 半躺在竹椅上,靈活地盤着核桃, 打着呵欠說:“下一個。”

小屋裏聚着不少人,連樓梯上都有人站着, 沒排號。奇怪的是考官叫一聲, 過去幾秒鐘才有考生反應, 咽了下口水上前。

很快, 林雲起就知道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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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經文發音都不标準,還敢過來,我搓個核桃,音都比你順!”

考生被罵得狗血淋頭,考官指了下門口:“滾。”

很快,又輪到下一個。

每個人的考題不重樣,不是念咒就是念經。林雲起前面只有一個人通過,但去了二樓後,很快又連滾帶爬地下來。

“……”

“下一個。”

終于輪到林雲起,他詭異的有種醜媳婦要見公婆的感覺。

考官看到他時皺了下眉,全陰之體也沒這麽陰的,活脫脫一個唐僧肉轉世。

“随便念個往生咒聽聽。”

林雲起用手機打出一行字:“抱歉,我在修煉閉口禪。”

考官盤核桃的大手一滞,圍觀的其他考生朝林雲起投來一個佩服的眼神……這大兄弟是專門來搗亂的嗎?

林雲起演技一流,當初上情感節目只是他的一般發揮。所以此刻明知自己的說法很離譜,林雲起依舊挺拔地站着,仿佛真有些功夫傍身。

考官被他的這種作态氣笑了,大熱天樂子主動送上門,他也不介意給對方一個教訓。

“上二樓吧。”

林雲起手機打字:“我通過了?”

考官玩味道:“鑒于你的特殊情況,先實踐,理論稍後再說。”

其他來進行篩選賽的人絲毫沒有因為這份‘優待’嫉妒林雲起,反而投去同情的眼神,沒有點真本事,絕對要留下終身的心理陰影。

林雲起沒去留意旁人怎麽想,側着身子走上狹窄的樓梯。

二樓的沒上鎖的房間只有盡頭的一個。

裏面坐着兩位考官,坐姿還算端正,沒樓下的那位那麽随便。

其中一位考官把電風扇往面前拉了一下,吹着風抱怨:“真正有本事的人早就拿到了比賽資格,不知道怎麽想的,還要再弄一個篩選。”

另一名考官耐心勸解:“要照顧到特殊情況。”

官方通常會提前一年在論壇上發布任務,成功提交任務者即可參加比賽。但負責人考慮到部分新入行者,有些走野路子的,知道比賽時已經來不及完成任務。

要多給年輕人一些機會。

秉持這條創辦理念,才有了賽前的篩選賽。如果沒能及時完成任務,通過篩選賽一樣有機會參加最後的靈異大賽。

考官嗤之以鼻:“出發點很好,可惜歷年來參加篩選賽的,不是任務失敗想再碰碰運氣的人,就是不知道從哪裏聽說靈異大賽的風聲,趕過來湊熱鬧的蠢貨。”

咚咚。

敲門聲打斷兩人間的交談,林雲起站在門口,用手機打字:“我來參加實踐考核。”

考官看到他,鼻子都皺了一下:“啞巴?”

這麽副邪骨頭,還敢跑來參加篩選?

“瞧瞧,他肩頭的火,還沒我的打火機旺。”

另一名考官用咳嗽聲掩蓋他的吐槽,趕緊步入正題,遞給林雲起一個盒子:“限時二十分鐘,打敗裏面的東西。”

打敗?

林雲起仔細端詳着手上的盒子,很沉,內層絕對不是木頭。屈指敲了敲放在耳邊聽聲音,動作就像是在市場上挑熟透的西瓜。

盒子設計的很精巧,類似一體無縫成型,單憑外表無法确定是從哪邊開合,林雲起來回試了試才找到開口。

用力一掰,盒子應聲而開。

嗯,不出所料的空空如也。

林雲起直接開盒的莽撞,讓那位脾氣急躁的考官眼角抽了一下,有考官在,異物又是精心選擇過的,一般不會出事。

但這人一沒準備好符紙,二沒也沒手持任何武器,開盒後更是毫無掐指捏訣的意思。萬一考官沒及時反應過來,他很有可能受傷。

戲還是得演。

林雲起閉眼,單手保持阿彌陀佛的姿勢,唇瓣不停動着,實際一個音都沒發出。他往窗戶邊湊了湊,确定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下,靠着太陽鍍金邊,好顯示出佛法無邊的高端。

考官表情精彩紛呈,他沒有感覺到林雲起有施展任何法術,然而異物确實是拿對方沒辦法。

異物像是被面前靈魂的香味迷惑地失去理智,瘋狂俯沖盤旋,然而無論如何橫沖直撞,都會被直接彈開。

異物沒有被殺死,卻也進不了他的身。

只有唇動,沒有行動力加持,讓林雲起在考官眼裏,就如同當日他在出租屋看到康郁等人群魔亂舞差不多。

就在這時,林雲起猛地睜開眼,目中精光連連。他也不知道剛剛表演的如何,直接摔碎盒子略顯暴力,索性直接丢進垃圾桶。随後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裏面的東西已經處理掉,此為金剛不壞神功。”

“……”

一直沒等到考官說話,林雲起不得不又打下一行字:“合格了嗎?”

有關無神論者的理論并非所有人都知情,超自然神秘大賽本質屬于民間舉辦的一場比賽,但很有分量,如果拿到比賽冠軍,政審也能通過,招聘時特殊小組會優先考慮錄取。

篩選賽壓根沒考慮能出人才,這次來的考官也并非天海市的本地人,和官方接觸少,對這套理論不了解。

“你看出他施法了嗎?”

“我看出他在表演。”

“……”

兩人低聲商量起來,其中一人說:“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戰勝了。”

另一人也不否認,半空中的異物見美味在眼前卻吃不上,還在陽光下對自己微笑,抱着膝蓋都自閉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

林雲起企圖用自己的微笑贏得考官的好感。

考官繼續低聲探讨:“從形式上看,異物處在下風。在他身上,也沒感覺到強大的護身寶物。”

注視着微笑站在原地等答案的林雲起,另一人皺眉:“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直接消滅?”

望着不死心又要撞個頭破血流的異物,和有如世外高人般一動不動的林雲起,考官也很頭疼。

終于,五分鐘後兩人結束讨論,意見統一:反正是篩選賽,這種看不透的奇葩,還是上交到真正的賽場,讓其他人頭疼去。

宣讀答案的考官神情嚴肅:“不得不說,你成功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他親手把一個信封交到林雲起手裏:“正式比賽加油。”

精神病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林雲起深深看了考官一眼,配合颔首。考官給他遞過去一張表格,除了考官評價一欄,林雲起全部填好交了回去。

評價一般是寫考官對選手的看法,說得再精準點:總結選手的個人特色。譬如擅長控火,符箓等等。

林雲起自始至終未曾展露出任何技巧,考官看到他的肩頭火,福至心靈,落筆寫下:該選手具有強烈的個人特色,一根針。

邊寫考官邊在心裏默默補充一句,肩頭火孱弱地像是一根針。

林雲起并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麽評價,按照要求留下身份證複印件,随後下樓。

樓下正在進行的考核小姑娘,看到他完好無損的出來,也沒鬼哭狼嚎,張了張嘴頗為驚訝。

一直躺在竹椅上的考官看到林雲起手上的信封時,也眯了眯眼,重新仔細地審視對方。他要比樓上那兩位考官見多識廣,眉峰一動,忽然想到一件事。

再看林雲起的時候,目光不由帶着些玩味。

徹底的無神論者嗎?

早知道他就該去申請主賽的評委,考官有預感,這次比賽一定會很有意思。

林雲起帶來的騷動還沒平複,再他離開後不久,搖滾咕嚕旅館又迎來一位客人。這次躺在竹椅上的考官失去了原來的慵懶,直接站起身來。

來考核的衆人不明所以,下意識跟着有些緊張。

不過這人可真好看。

考生們不約而同想,好看的沒有存在感。

白辭過分美麗的皮囊,很難被人注意到。哪怕他站在旁邊,都容易被下意識地忽略。

當然這是對一般人而言,對于孽障纏身的罪惡之人,白辭就像是人山人海裏閃閃發光的星星,想忽視都難。

考官保持着警惕說:“白先生怎麽有興趣,來光臨這裏?”

白辭薄唇微動,緩緩道明來意:“參賽。”

“……”

·

信封上是一個新的地址,搖滾咕嚕旅館差不多位于天海市和雙全市的中間位置,比賽地點則位于雙全市。

好在兩座城市相隔不遠,林雲起只用再開四個小時。

伴随着音樂聲,不知不覺間市中心的标志建築已經遙遙可見,預示着漫長的車程終于要畫上一個句點。

信封上的最終目的地是在一家酒店。

這裏的環境可比搖滾咕嚕旅館好多了,內有高級套房,頂樓還有游泳池。林雲起在前臺登記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背後叫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竟然是白辭。

不等他發問,白辭主動解釋:“那天聽你提起,我去問了下以前的參賽追求者。”

林雲起看到他口袋露出信封的一角:“你也參加了篩選?”

白辭點頭。

林雲起一直沒明白那個測試的意義,全程都在尬演,尤其是理論場:“那你也跟他們說修煉了閉口禪?”

“……”白辭很難想象林雲起在篩選賽裏,究竟展開了一場什麽表演。

他搖了搖頭,表示并未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

“那你是怎麽通過的?”

白辭信口胡謅:“考官說愛我,主動讓我通過的。”

“……”

合情合理,唯獨他的來意讓林雲起不解。

“我想和你一起打假。”白辭神情真摯:“我想要證明我自己。”

通常家世一流的人,會更加有表現欲,他們想展示自己擁有超越父母的能力。

白辭此刻展露的就是這種感覺。

……

特殊小組。

吳聖舒被單獨看押,他曾經實力也是能在特殊小組排上號的,只是近年來随着腿傷很多功夫施展不開。

盡管如此,特殊小組不敢有絲毫懈怠,看守他的這層人員,匹配的都是實力不錯的看守者。

吳聖舒進來後,不吵也不鬧,大多數時候安靜地坐在原地。只要林雲起不出現在他面前,吳聖舒能靜得像副水墨畫。

“他表現得太平靜了。”看守者上報時加了一句:“如果不是故作鎮定,可能還持有某種底牌。”

期間羅盤七專門來過一趟。

吳聖舒見他手頭什麽都沒拿,從容笑着:“不再做筆錄了?”

“我來是想談一下精神傷害賠償,林雲起那邊要追責,要你賠錢。”

羅盤七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還塞進去了一張紙:“那邊已經準備在起訴了,頭兒的意思是你現在關押在這裏,不适合出庭,卡裏有多少存款,酌情給人家賠一點。咱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化你骨頭,揚你骨灰!

吳聖舒手指屈緊,過了稍頃才慢慢松開。

羅盤七暗想,果然,哪怕林雲起不在現場,也有能讓吳聖舒心中躁動的能力。

望着這位昔日受同事敬仰,如今淪為階下囚的前輩,他突然有些懷疑人生,人的信仰為什麽會如此輕易的動搖?當初進特殊小組,誰不是熱血沸騰,立志以守護他人為目标。

想到這裏,羅盤七真心祈禱,希望近期再也不要出現什麽讓自己懷疑人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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