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報案

飛機準點到達, 回到熟悉的城市,一切都格外有親切感。

林雲起才出機場,孔評委的電話便打過來, 問他有沒有平安抵達。似乎要确定自己已經到達了天海市,才能放心。

“準點到的……”

林雲起剛準備多說兩句客套話, 不料被一陣清脆的笑聲打斷, 很難想象孔考官這個年紀的人,能發出近乎銀鈴般的笑聲。

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孔考官大概也感覺到有些過于忘乎所以, 咳嗽一聲:“平安到了就行,回去好好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啊。”

說完, 挂斷了電話。

林雲起望着手機屏幕,搖了搖頭:“好歹說一句歡迎下次來玩。”

其實還有人比林雲起更早回到天海市。

羅盤七在宴會結束, 立刻就和聶言登上了返程的班機。

吳聖舒這些年不知道都做了什麽研究, 該有的問話還沒有結束,負責看押的同事對吳聖舒的描述一直停留在‘前所未有的安靜’上。

這種過分的靜,或多或少給人帶來一種不安。

“看來你們最近很忙。”

看到聶言和羅盤七時, 吳聖舒嘴角勾了下。

他微微垂着腦袋,倒也不顯得頹廢,反而有種在休養的錯覺。

聶言沒說話, 回答的是羅盤七:“我們去了雙全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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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罪犯保持沉默,那麽你将永遠掌握不了主動權。在場三人都知道這一點,将近五分鐘的時間, 誰都沒有再開口。

最後是羅盤七再次打破沉默:“林雲起去了雙全市。”

時至今日, 吳聖舒對這個名字仍舊做不到心如止水。

“他去參加了靈異大賽, 為咱們天海市争光了, 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吳聖舒臉色微沉,微微眯起的眼睛出賣了他的心思。

羅盤七點到即止,聶言這時終于開口:“何不都痛快一些,繼續耗時間也沒意思。”

吳聖舒忽然笑了:“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第一次來到特殊小組,我的教官就告訴我,除非生死絕境,都不要輕易妥協。”

羅盤七本來想說什麽,聶言卻說:“走吧。”

一路走到出口,羅盤七皺眉:“頭兒,不趁熱打鐵再問一下?”

“意義不大。”聶言:“吳聖舒這麽有恃無恐,手裏可能還攥着底牌,最近給我盯緊了。”

有監控和二十四小時看守人員巡邏,有任何小動作都會被第一時間發現,可不知為何,聶言心中總覺得還是不夠穩妥,又加派了兩個人看守。

·

因為是短途,飛機沒有提供餐飲服務。林雲起又是不抗餓的,第一時間在附近找了家小飯館,吃飯時給白辭發去一條短信,想讓對方幫忙提醒一下主辦方,別忘了自己的小皮卡。

短信暫時沒有得到回複,飽餐一頓後,林雲起招了輛出租,路上思考回去是先打掃衛生,還是湊合一下,沖個澡好好休息。

直到站在家門口,他都沒有作出決斷,突然,林雲起盯着門看了半晌,沒有掏鑰匙直接用手一推。

門開了。

“……”

還有什麽比旅途中回來,正準備好好休息一下,結果發現家裏被盜了更刺激的事情?

簡陋有簡陋的好處,一眼就可以看出客廳沒有人。

林雲起放下雙肩包,随後從卧室到衛生間,每一個角落都沒放過,确定房間是空無一人的狀态。

派出所就在附近,他嘆了口氣,準備去報案,就在這時,羅盤七的電話打了過來。

“你要求精神賠償的事情,我已經和吳聖舒交涉過,他同意賠償……”

“我家遭小偷了。”

正喋喋不休的羅盤七整個人呆滞。

林雲起:“我現在要去報案,有事回頭聊。”

“你家被盜了?!”

那邊幾乎是傳來石破天驚式的叫聲。

林雲起把手機拿遠了點,防止吵到耳朵。

“小偷……還活着嗎?”

林雲起居然從羅盤七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小心翼翼。

“……”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關心一下當事人?

“我現在就趕過去,暫時不要讓人進你家門。”

那邊火急火燎地挂了電話,林雲起暗道剛剛冤枉人家了,為了幫自己查案,居然想都不想立刻過來。

小區最近重新搞了綠化,路邊稀稀拉拉多了幾棵小樹苗。

林雲起被吸引了目光,正在分辨樹種,竟然隔着稀疏的林木,瞧見了白辭。

對方也看見了他,轉角走過來,距離不遠,林雲起可以看清白辭的口型,不是以‘中’為開頭。

看樣子今天能少聽一句中午好。

快樂。

白辭:“我聽聶言說,你家被盜了。”

林雲起面色微變,還不如問好。

“很不幸,是真的。”随後他又問白辭:“你不是應該在雙平市?”

“我們同一航班。你頭等艙,我是臨時起意要走的,買票時只剩下經濟艙。”白辭解釋說:“後來下飛機,我東西落下了,又回去取了一趟。”

要不是林雲起站在面前,他絕對能微笑着再次把骸骨狗捏碎,居然看空姐看入迷,差點跟人跑了。

并不知道內情,林雲起感慨壞事傳千裏,而且傳播速度超乎想象。白辭剛下飛機不久,竟然就已經知道了他家被盜的消息。

白辭:“有丢貴重物品嗎?”

林雲起搖頭,首先也得有貴重物品小偷才能偷。

“去我家坐坐吧,”白辭忽然道:“你那裏大小也是個‘犯罪現場’,警察來之前不要破壞了。”

說的在理,但林雲起完全沒這個想法,雖說迄今為止白辭顯露的态度很友善,甚至可以說是過于友善了。

這種沒有原因的好,很難不讓人多留個心眼。

“不……”拒絕的話尚未說出口,天空中突然滴開小雨點,幾個眨眼間,真正的大雨不講情面地啪嗒嗒砸了下來。

林雲起沒了選擇:“那就麻煩了。”

白辭薄唇微掀:“走吧。”

趁着林雲起不注意,骸骨狗質問:“為什麽你可以随便帶人回家,我就不能欣賞空姐的顏?”

白辭面無表情把它按了回去。

和想象中的一樣,白辭的房子可謂一塵不染。

裏面所有的東西都在規矩擺放着,林雲起環視一圈,垂眼間斂住目中的一絲疑惑。在這個房子裏,他沒有看到任何養狗的痕跡。

“這場雨下得有些突然,”白辭接了杯水遞過來,“要不我可以把狗接回來。”

一句話暫時壓下了林雲起剛剛生出的疑惑。

聶言和羅盤七來的比想象中快,兩人坐着沒聊多久,羅盤七就打電話說已經到了他家樓下。

外面傾盆大雨,白辭家只有一把傘,遮住兩個成年男子到底有些勉強了,路上白辭不動聲色将傘面朝着林雲起的方向傾斜了一些。

不遠處,羅盤七頂着黑眼圈,苦兮兮地和迎面走來的兩人打招呼。

“也沒什麽值錢的,”林雲起,“不用這麽趕。”

對方十有八九是個新手,這小區已經很多年沒有賊光顧了。

聶言:“走吧,去你家看看。”

白辭站起身,似乎有一起跟過去的意思。

“我們過去就好。”白辭忽然對林雲起說。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林雲起好笑:“那我呢?我走?”

白辭:“你不去找物業?”

林雲起一怔,随後拍了下手:“我給忘了。”

按理說自己請假到了後天,不過既然回來了,明天就可以提前上崗。老小區物業下班的時間早,依照林雲起的了解,最多再過十分鐘,那些人就要撤退了。

“我先去報道,”他把鑰匙給了白辭,“小心點,說不定小偷會去而複返。”

白辭沒說話,倒是前面的羅盤七聽到後感慨道:“去而複返的前提是他還活着。”

“……”

林雲起下定決心,等自學心理學有成,免費給羅盤七做個輔導,這人明顯已經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出現口不擇言的情況。

他一走,剩下三人少了顧慮。

聶言放出千紙鶴探路,樓道內陰氣肆虐,羅盤七試圖靠不斷說話來分散內心的緊張。

然而不管他多不情願,上個四樓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羅盤七以為自己看到餓死鬼的瞬間,腿會顫抖。然而真正到了見面的一刻,一個責備的念頭不受控制地蹦了出來:到底是怎麽看的門?連小偷都放進去了。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誰都能感覺到餓死鬼的心情處在一個非常惡劣的境界,他手裏的碗源源不斷冒着黑氣,碗邊甚至已經開始滲血。

白辭似乎還嫌餓死鬼的心情不夠糟糕似的,譏嘲道:“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了林雲起的家?”

餓死鬼的眼珠和碗邊的血跡一樣是濃烈的血色。

他沒有看白辭,反而望向聶言和羅盤七,像是知道他們的身份,眼神十分滲人。

“找到他……”餓死鬼撫摸着碗的邊緣:“三天內找到他,要麽,我就親自去找。”

聶言平靜問:“找到誰?那個小偷。”

餓死鬼雖然還是靜靜坐在那裏,但隐隐透露出一股不耐的氣息。

聶言:“你得明确說出訴求,我們才能考慮。”

“訴求……”餓死鬼琢磨了一下這個詞彙,終于開口:“訴求是,報案。”

“……”

緊接着餓死鬼寒聲強調:“三天。”

“……”

聶言簡單詢問了幾句後,沒有多留,轉身離開。

直到下樓,羅盤七還覺得是在做夢。

“林雲起擺攤算命,餓死鬼現在來報案,頭兒,我看他們是想送你去投胎。”

聶言冷冷一眼掃過來,羅盤七消停了。

他沒理會羅盤七,更關注的是白辭。

“我一直以為你很關心林雲起,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

白辭不置可否。

“但你卻放任餓死鬼在他家門口不管。”

白辭:“這兩點矛盾嗎?”

聶言皺了下眉。

确實不矛盾,甚至于餓死鬼的存在,目前階段對林雲起是有利的。

……

和物業打完招呼,林雲起回來的時候聶言和羅盤七已經離開了。

白辭重新返回屋子,正在一邊收拾淩亂的地面,一邊等他。

林雲起也不矯情,說了聲謝謝後,挽起袖子一起收拾,中途問:“有沒有什麽發現?”

白辭:“小偷大概二十來歲,男性,一米八左右,戴耳釘。”

林雲起搜索了一下記憶,确定印象中不認識這號人。

“你們和他碰面了?”

這描述還挺詳細的。

白辭搖頭:“有個目擊證人,聶言回頭會找模拟畫像師,畫出犯罪嫌疑人的肖像,到時候再拿給你看看。”

“目擊證人?是誰?”

白辭表示不需要在意:“讨飯的。”

多個人幫忙,屋子收拾的很快。

冰箱裏的東西在離開前差不多已經清空,林雲起打電話訂了份水果,又取出冰塊做了份水果茶冰飲,請白辭喝了一杯,算作是犒勞。

他還有一堆事情要忙,家教時間推遲到了周末,得提前備好課。看到對方水果茶見底後,便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白辭下樓時雨越下越大,雨勢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好心情,白辭關心的重點在于‘林雲起給我做飯了。’

“按照這個理論,林雲起給你泡杯茶也算是在做料理。”

話音落下,骸骨狗被拎出來挂在傘柄上當裝飾,兩只爪子僵立在半空中。

“我尊貴的主人,”它讨好道,“水果茶的清新脫俗就是林雲起對您好感的象征。”

白辭無動于衷。

骸骨狗笨拙地轉移話題:“您看是誰膽子那麽大,敢來偷東西,餓死鬼竟然還沒有發現。”

白辭停下腳步:“你的鼻子不是擺件。”

骸骨狗從傘骨上掙脫,噠噠噠爬到他肩頭,還想蹬鼻子上臉一路爬到頭頂,感覺到白辭散發出的冷意後,連忙停下。

先前骸骨狗确實聞到了比較奇異的香味。

“林雲起家裏有股長得很好看的味道。”

它絞盡腦汁才想出這個形容。

就像是烤箱裏剛剛鼓起的泡芙,沸騰麻辣鍋裏的肥牛……看到畫面瞬間所感受到的美味,甚至超過親自品嘗。

畢竟感知和想象力加持下的味覺,永遠不會膩味。

林雲起家中便殘留着這種味道。

“有能力正面擊敗餓死鬼的寥寥無幾,”白辭,“這是南柯夢。”

顧名思義,是和夢境有關的異物。

和夢魇不同,這類異物織夢的手段更加高明,它能發掘內心最深處的渴望。對于餓死鬼這樣強大的異物來說,絕對能分辨出夢和現實,區別在于想不想醒,什麽時候醒。

如果當時林雲起在家還好說,林雲起不在,餓死鬼想在夢裏過過嘴瘾,沒有直接弄死南柯夢,屬實正常。

……

第二天,雨過天晴,林雲起重操掃樓舊業。

在他工作的時間段,聶言領着模拟畫像師往林雲起家門口跑了一趟。

餓死鬼的描述比較到位,畫像師功底也不錯,很快把成品遞過去。

“眼睛太短。”餓死鬼掃了一眼,并不滿意。

畫像師盡量不手抖,改成一道狹長的眼睛。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特殊小組最安全的職業,不曾想是格局小了,描述嫌疑人長相細節的可能不止是人,還有鬼。

畫的差不多時,林雲起也回來了。

“聶隊長?”

林雲起看到門口還站着個人,腿一直在抖,連忙過來開門,邊開邊問:“你朋友是不是急着上廁所?”

聶言看了眼畫像師:“他骨質疏松。”

畫像師面色尴尬,手裏的畫這時被聶言抽走遞過去:“見過這個人嗎?”

“我聽白辭說了,有個要飯的是目擊證人,”林雲起看完畫像,先說起另一件事,“他人在哪裏?我準備過去塞幾百塊錢。”

對方不懼報複做目擊證人,自己怎麽也得有點表示。

聶言并未點明現在是餓死鬼要報複小偷:“這樣高潔的流浪漢,給錢是在侮辱他。”

林雲起想了想:“那他還有沒有勞動力?有的話我可以介紹兼職。”

畫像師實在忍不住,插話道:“……能進去再說嗎?”

當着餓死鬼的面讨論這些是不是不大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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