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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第一次來這麽書香典雅的地方,雖然她一直自認為自己算得上半個僞文藝青年。
這是一家設在距離唐果上班的醫院不到三公裏外的大學城外的一條有四五十年歷史了還沒來得及跟上時代潮流被拆建搬遷的老老巷子裏的一間書吧——悅吧。
門口擺着一方小小的木質黑板,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落下幾排娟秀的小楷,書寫着今日提供的飲料和小點。
悅吧。
撩開門簾之前,唐果擡頭又看了一眼招牌上那兩個簡單卻不失堅韌的兩個正楷字,心道,寫這招牌和這小黑板的人莫非是同一個?
門口設置了簡單小巧的吧臺,看上去是裝修的時候為了盡量節約了空間。每面牆上都貼着老舊報紙樣的牆紙,靠裏的一面牆上立着幾乎和房頂同高的一個巨大木質書架,架子上稍顯淩亂的放置着慢慢的書籍,說淩亂,大概也就是唐果這樣的強迫症患者才會有的感覺,事實上,那些書只是随意的沒有按新舊程度和大小來排列而已。
書架邊的角落了放着一架打開的了的小型人梯,木質的梯格中間的兩排橫**光亮,看上去是經常有人用。
兩層樓用簡單狹窄的僅能容下一人上下的木質旋梯連接,旋梯下被刷了古樸的漆色幾乎隐蔽在牆面上寫着秘密麻麻老新聞的牆紙裏的立體小音箱放着那首唐果曾經非常非常喜歡的“愛很簡單”。
靠街道的一片牆被拆掉大半,下方是青磚砌成不加雕飾的牆體,餘下部分換上了一副巨大的隔音玻璃,老巷子本就不顯熱鬧,這樣一來,這倒是讓這書吧變的更加安靜。
每個角落都散着淡淡的書香,這是唐果方一踏入便有的第一個感覺,這間小小的書吧,布置的簡簡單單,卻讓人莫名的感覺很舒服,很安寧。
“你好,請進。”
吧臺後面坐着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留着齊肩的小短發,她在唐果還在門外就已經注意到她。她在門口站了幾分鐘,似乎是在欣賞老板的字,進來後站在吧臺外把整個屋子都巡視了一番,卻沒有要進去坐下來點一杯冷飲的意思。
唐果轉頭,看着吧臺後的大眼睛女生笑,原本她很拒絕來這裏幫忙,而此時此刻,她卻很慶幸自己來了“你好,麻煩你,給我一杯冷咖啡。”
“好的,請稍等。”
唐果在挂了竹制百葉簾的窗戶邊選了一個沙發卡座坐下,疊着腿開始翻閱桌面下薄薄的一本書,頁腳起了毛邊,想必這書很受歡迎《愛眉小劄》徐志摩的情書。
小姑娘端來唐果的冷咖啡,彎腰放下的時候瞥了一眼被唐果拿在手裏的書,無意間問起:“你也喜歡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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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翻過手裏的書,拇指留在頁腳往裏疊起一塊小三角形的那一頁微笑着搖頭“沒有看過,順手看看。”
“哦,請慢用。”小姑娘點了點頭,禮貌的轉身。
反複看了看那本舊書,唐果随手将它放回原處,擡手看了看腕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傾身端起面前的咖啡。
門口傳來叮叮的聲響,那是挂在門簾上的兩個小鈴铛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唐果轉頭,看見個子高高瘦瘦的的一個男人。
“你好,我和朋友約了在這裏見面,估計十多分鐘後她會到這裏,到時候,麻煩你帶她來我的位子,好麽?”男人的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幾乎要被音箱裏的音樂壓下。
唐果私下張望了一番,這書吧不知是素來生意清淡還是因為附近大學的學生還沒下課,下午兩點半,客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
男人的背影引起唐果注意,高高的瘦瘦的卻不單薄,留着短短的板寸發型,上身穿着一件淺藍色的牛仔背心,下身則是一條簡單幹淨的牛仔褲,簡單卻給人一種不羁的感覺。這個背影,莫名的和記憶裏六年前的那個背影重疊,只是更加成熟。
因為熟悉,唐果多看了一瞬。那一瞬她想了很多,想起七年前迷茫的自己,也想起七年前傻乎乎的只會對自己好的男生,更想起那經不起時間摧殘的歲月和那些自以為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心事。
也許是因為身後的眼神,男人一轉身便往她的方向看過來,看見她先是怔忡了片刻,随即黝黑的臉上揚起無聲且巨大的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唐果?!”
這一次,他的聲音并不僅沒有壓低,反倒因為驚喜擡高了好幾分貝。
唐果看着已經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愣了。
“陳...輝?怎麽是你?”
男人燦笑着坐在唐果對面,有些不自然的理了理自己的牛仔衣,別扭的清了清嗓子說“那個...難道,張姐給我介紹的對象,是你...?”
唐果有些不自然的避開陳輝看自己的眼神,偏着頭看着窗簾說“我也沒想到。”
“呵呵,真巧。”陳輝笑着,眼角露出深深的紋路“要知道是你,我兩個月前就答應張姐回來見面。”
唐果尴尬的笑了笑,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太小了,她竟然在這裏用相親這種尴尬的方式重遇了陳輝“真巧。”
“這是緣分。呵呵。”陳輝的笑依然燦爛,他總是不自覺的去捋自己的衣服——那件露出胳膊肩窩處還設計了細碎的毛邊的潮牌嘻哈服裝“那個...我沒想到是你,只以為名字相同,随便穿了件衣服,你不要介意。”
唐果點了點頭,果然,在沒有見到對方之前,她和他,都是為了完成任務。陳輝穿着一身桀骜不馴的衣服,而自己,小襯衣加牛仔褲,在唐果認為,這應該是最沒有女人味的打扮了...
只是,兩個人都沒想到,來到面前是對方。
“這幾年,你過的好麽?”陳輝的問題問的小心翼翼,連面上的笑容都隐匿,換上一副認真穩重的模樣。
唐果心情非常複雜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好。”
“那,你們...”
“我們分手了。”唐果讪笑了一聲,打斷了陳輝沒有問完的問題。
陳輝很平靜的聽完唐果的話,把頭轉向窗外,看着被遮擋的玻璃窗,起身輕輕拉開了窗簾,書吧裏瞬間被照亮“我以為你們會...”
唐果閉了閉眼,讓自己适應了突然的強光“或許你早就料到了,我,說的對麽?”
回身準備落座的身影一震,陳輝回過頭,避開唐果的視線撐着桌面緩緩的落座“唐果,這麽多年,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當初的年少輕狂。”
“我并沒有怪你。”唐果偏過頭,透過窗玻璃看向巷口。似乎是忽然間大學生們集體放學了,人頭湧動着在巷子外的街道穿梭,卻只有三五個往這邊走來。
陳輝有些迫不及待的接着問“真的?”似乎這個答案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真的。”
唐果回答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情緒,也辨不出真假。
“那就好,那,就好。”掌心在膝蓋上反複的摩擦,陳輝臉上挂着的笑漸漸輕松了些。
“快下雨了。”唐果看着窗外,低矮的樓房遮不住忽然被雲遮了光的天,空氣似乎在頃刻間就變的沉悶,夏天就是這樣。
陳輝順着唐果的視線看出去,微微仰着頭看了看天,又收回視線,看着對面微揚着脖子看着窗外的女生,眼神變的有些癡迷。他就願意稱唐果為女生,不管時間過了多久,他眼裏的她,依然是最初的模樣。
窗外的臺階下不知名的樹開始搖曳,從枝丫輕撫漸漸的變成了樹幹傾斜。唐果側着臉看着窗外不再說話,一是太久不見十分尴尬,一是舊事重提,她忽然,悲從心來。
陳輝靜默的坐在沙發裏,安靜的看着似乎在發呆的唐果,五年多了,他從象牙塔裏的毛頭小子變成了社會上小有成就的青年,職場歡場上不能說閱女無數卻也能算得上經驗豐富了,可是為什麽,看見她,他依然覺得,怦然心動。
雨在幾分鐘後光顧了這座城市,燥熱的空氣并沒有讓空氣變得清新,反倒讓唐果覺得似乎雨滴砸在地面上激起的塵土,充斥了鼻間。
她忽然覺得有些厭厭的,想要回家。所以,她起身“我想回去了。”
陳輝急忙跟着她站起來“唐果!”
“嗯?”
面對唐果興致厭厭的表情,陳輝側過頭看着窗外想了片刻才說道“這雨來的急,外邊又刮着風,你現在回去非要淋濕不可。等過一會兒再走罷?夏天的雨來的快也去的快,用不着多少時間的。”
唐果聽了話,不置可否,轉頭看向窗外,原本幹燥的街面上已經有的地方已經積起了小灘的水窪,雨滴墜落在上面,砸起小小的渾濁的水花和半圓漂浮的氣泡。她想了片刻,重新落座,卻依然不說話。
陳輝看她坐下,握成拳的右手松開,這才感覺到掌心裏濕噠噠的,竟然滿都是汗。
因為大雨,巷子裏原本就嫌少的人流散去,空蕩蕩的,只剩街邊被風雨砸彎了彎腰的小樹。
巷口拐角處走進一抹天藍色的影子,水簾般的雨水遮掩下,唐果只能看清相隔是幾米外的她大概的輪廓。
那是一個女人,舉着一把透明的傘,盤着發,臉似乎很小,看不清具體的五官。最顯眼的是她水藍色的長裙,及踝的裙擺早已沾濕,貼着她的小腿,每每有風吹過,沾濕的裙擺都随風揚起,或許是因為大雨或許是因為沾涼水太重,揚起的裙擺總是很快又貼緊她的小腿,可她卻好似絲毫沒有感覺一般,靜靜的往前走着。
唐果的視線被她擒去,她覺得女人很美,雖然看不清她的臉,雖然暴雨冷風下她甚至連女人的身形都看不太清晰,卻依然不妨礙她被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所吸引。
暴雨似乎對女人沒有造成絲毫影響,沒有常人的慌亂尖叫和狂奔,她腳步不急不緩看不出終點,平靜的好像她只是一顆沉睡在忽然被流水吞噬的池塘裏的千年睡蓮,這雨水的有無,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
直到女人走到書吧門廊下,她彎腰将收好的傘豎在門口,之後撩起門簾走進來,簾上的鈴铛輕盈作響。
坐在吧臺裏的小女生聽見聲音擡起頭,看見女人,笑着喊了一聲“姐。”
女人點了點頭,接過女生遞過來的毛巾輕輕擦了擦臉上沾了的雨滴,微轉着頭看向書吧裏面,視線在每個客人身上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唐果身上,見唐果正看着自己,她禮貌而又疏遠的朝她點了點頭,之後捏着毛巾轉身上樓。
唐果都已經忘了她有多久沒有剛才那樣的感覺,女人看着她的時候,她忽然莫名的心頭一動雖然因為光線的原因她并沒有看太清女人的臉。那種感覺很短暫,卻和七年前,好像。
陳輝坐在唐果對面,視線随着唐果的視線看去,卻只見着一抹藍色的背影,便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麽?”
唐果搖搖頭,收回視線“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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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