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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火車停在銅仁已經是夜裏十一點,沒有再往鳳凰來的車,唐果在火車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館入住,女孩兒已經不知去向。唐果不曾多想什麽,本以為只是萍水相逢不多在意,結果早上剛到汽車站,買的早飯還沒吃完,旁邊已經跳出來一高個兒女生,大啦啦的叫她姐姐。
唐果驚訝的看她,她以為唐果忘了自己,在唐果挂着墨鏡的眼前晃着手心說:“我,我啊。昨天在成都火車站,還有火車上,我們一起抽煙。你想想。”
“我記得。”唐果把手裏的最後一點面包塞進嘴裏,就着牛奶吞下。拖着行李箱進站。
女孩兒跟在她身後,雙手勒着雙肩包肩帶,偏着頭看唐果“姐姐,你平時都是這麽高冷麽?”
唐果把行李箱放在安檢臺過安檢,取下墨鏡回身看着女孩兒嚴肅的問:“你難道不是應該想一想這樣熱情的對一個陌生人,會不會被賣掉?”
女孩兒被唐果問的一愣,随後哈哈大笑起來,她眼疾手快的抓住唐果的行李箱拖在身後,貼着唐果問“我可是跆拳道黑帶,姐姐你要把我賣去哪裏?”
唐果斜眼看了她一眼,也沒去領她手裏的行李箱,徑直往前走“我對販賣人口沒興趣。不過,你昨天說你有女朋友?”
“嗯,對呀。”見唐果饒有興致的問自己女朋友,女孩兒顯得比較開心“怎麽了嗎?”
“沒什麽,不過,我猜,你女朋友,多半是你死纏爛打來的吧?”唐果勾了勾唇角,睨着女孩兒似笑非笑的問。
“怎麽會?!”女孩兒明白過來唐果是在說自己性格有點兒牛皮糖的意思,紅着臉解釋“我女朋友,我們相互喜歡的。而且,我平時不這樣,我覺得和你投緣,我就是挺喜歡你的。”
“是嗎?那謝謝你。”唐果笑了笑。
後來上大巴,女孩兒噘着嘴估計心裏還在計較唐果嫌棄她,她沒有坐在唐果身邊的空位,而是在唐果身後的位置坐下。
一路上唐果聽着她不停的在回微信,聲音聽上去很歡樂的樣子,大概,是小女朋友正在電話那端講着情話。
清晨清豔的陽光從車窗透進來,灑在唐果臉上,她偏過頭,看着車窗上自己的影子和窗外變化着的或遠或近的山脈幽幽的影子,心情有些愉悅,安寧的手機依然關機,但她卻一直有一種自己在慢慢靠近她的感覺。
車停在古城外,唐果不認路,随着銅仁到鳳凰的大巴車上下來的旅客往大約是古城的方向走去。
身後依然跟着那個女孩兒,大概是已經怄氣怄過了,雖然不再主動找唐果說話,卻依舊跟在她身邊。唐果并不多和她講話,只看着墨鏡下女孩兒背着雙肩包活潑亂跳的滿是朝氣,一路這裏看看那裏瞅瞅的樣子淺淺的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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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在古城外邊的散開往各個方向散去,唐果撐着太陽傘站在橋上,遠遠的将古城全景收入眼底,視線所到之處,盡是高低不同的吊腳樓,青瓦飛檐,古色生香。雖游客來往不斷,卻透着一股子靜谧的美。
這裏是适合安寧的,湘西神秘而富有古韻的美,正如同她蕙質蘭心的氣質,是一朵清冽的花,雖不嬌豔,卻浮動着迷人的暗香。
“你在想什麽呢?”女孩兒偏着頭看着唐果的側臉好奇的問。
“想我應該從哪裏找起。”唐果答。
她眯起眼睛,來到這裏之前,關于找到安寧,她有十足的自信,可當她真的到了這裏,站在橋上,看着來往的游人,又忽然覺得迷茫。
安寧,這古城這麽大,成百上千的客棧,沱江的兩岸,巷子的左右,任何一個方向選擇錯誤,都可能會錯過你,你,是不是能懂得,我現在慌亂的無法安定的心?
“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嗎?”
得到唐果的默認,女孩兒有些驚訝,不過倒是很快回複了她樂天的樣子,她擡着手,指着江左岸慢慢的往右岸劃出一個弧形“不過沒關系,假如你們有緣,哪怕他在天邊,你們也能相遇,況且,現在,你們并不相距十萬八千裏,你們,都在呼吸着這裏的空氣,事實上你們在空間上,已經有了關聯。”
唐果擡了擡眼皮,側頭看着女孩兒,沒想到她小小年紀能說出這樣大氣的安慰人的話來,她對她笑了笑說“謝謝。”
女孩兒朝她揮揮手,像是認準了時機,燦爛的笑着自我介紹“我叫米揚,大米的米,揚眉吐氣的揚。姐姐你呢?”
“我叫唐果。”
“噢噢,唐果兒姐姐。”女孩兒點點頭,又低頭在自己的雙肩包裏翻出一只小巧的筆記本,龍鳳鳳舞的寫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塞到唐果手裏“我們交個朋友吧。不過,我不能讓我女朋友繼續等了,她該生氣了。嘿嘿你加油喲,你的小哥哥正在……嗯……那裏,等着你呢。” 米揚說着,随便一指,指向江右岸。
唐果本能的低頭看手心裏的紙片,再擡頭時那一抹影子已經跑出很遠。她遠遠的看着站在橋頭石階樹蔭下的兩個女孩兒親昵的摟摟抱抱,忍不住揚起眉毛。
後來唐果決定從沱江右岸進古城,因為,她想起一句話,愛笑的女孩兒運氣不會太差。那個叫米揚的小姑娘那麽愛笑,她的運氣應該不會很差,所以,她指的方向,說不定,就正好是安寧在的方向呢。
拖着行李箱,唐果一路慢慢走着,她并不曾在任何一間客棧前停留,只隔着太陽鏡看這一路上裝修風格基本一致的門面上挂着的牌匾。
一路看見過平平淡淡的店名,也遇見過透着些文藝範的名字,可終究,都沒有一間能讓她停留。
她知道尋找一個人不像去一間咖啡館喝咖啡,不該如此簡單的憑着自己對這間店的店名的印象去決定要不要進去看看,可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去做。
她相信安寧在的地方,哪怕那并不是她的店,也會與衆不同。那種不同,不是門面上看見的裝飾多麽特別,而是它肯定,能讓自己有一眼就停下腳步的磁場。
唐果把那種磁場,自行定義為---愛。
一路從古城入口往前,唐果記不得自己穿過了幾條巷子又路過了多少客棧,再她又一次從靠裏的巷子繞出來回到江邊的時候,她在靠近巷口的一間低矮的民房門口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老人蜷着被歲月帶走了精神的身體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面前支着一支爐子,爐子上是一只大的平底鍋,鍋邊堆着被油炸的金燦燦的土豆塊,鍋中央清亮的菜油裏,有一片大約只有一公分厚巴掌大的白豆腐,豆腐邊沿冒着小小的油泡泡。
唐果把行李箱拖着放到老人身邊的石階邊,自己坐在石階上,指着鍋裏的土豆問“婆婆,這個怎麽賣。”
老人看着她笑,露出空蕩蕩的牙床,臉上的皮膚松弛着帶着歲月的痕跡,笑起來的時候,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都變成了縫。
她朝唐果擺擺手,指着爐子邊用粉筆寫着歪歪扭扭的漢字的小木板大聲說:“老咯,聽不見咯,土豆五塊!”
唐果被老人臉上的笑容感染,不由的跟着笑,她指着土豆邊大聲說自己要一份,邊掏錢。
老人動作遲緩的往紙盒裏鏟了許多土豆,撒上蔥花和辣椒面,末了淋上幾滴醋才把紙盒遞給唐果,看她捧着盒子坐在巷口吃,笑的更加滿足“老了,活動不開了,年輕人總嫌棄動作慢,生意不好,難得你要,多給你些。”
唐果捧着盒子,對老人豎起大拇指,她很少吃這些油炸食品,覺得味道都一樣的不好。這鍋邊的土豆,卻讓她想起了童年的味道。已經過世了的外婆,曾經悶的土豆,就是這個味道。
大概很少有人可以聊天。老人見唐果不急着走,便絮絮的講起話來,她語速很慢,湖南話同四川話口音差別并不多,除了個別生僻的客家話她聽不懂,其他的,都能明白。老人講自己離開家外出打工上學的孩子,孫子,最多的,是她多年前已經埋進土裏的老伴兒。
唐果低着眉,只聽,很少言語,老人卻并不在意,或許她并不在唐果有沒有聽進她講的話,她本身需要的,只是一個聽衆而已。
等到盒子裏的土豆都進了肚子,唐果才站起來,對老人揮揮手,說再見。
老人朝她擺着自己枯槁的手掌,對她笑,再次露出沒有一顆牙的牙床。
唐果看着她,五味雜陳。她想有一天自己,也會和老人一樣,一個人坐在家門口,守着一個小攤,她并不是在賣零食,而是在和人分享自己的孤獨。
拍了拍自己褲子上的灰塵,唐果嘆息着轉身,還沒擡腳,餘光就瞥見了一方牌匾,牌匾本身并不特別,特別的是上面雕刻着的娟秀小楷,寫着:遇見。
這世上字體相似的人何其多,唐果也并不曾親眼看見過安寧寫字,只是每每去到悅吧,會看見悅吧的牌匾,也看見特飲的廣告牌。她記得,安寧的字,也像這門匾上的等候兩個字一樣,娟秀中透着一股子不服輸的韌勁。她決定,不管安寧是不是在這裏,她今晚,都住在這裏了。
因為遇見,是那麽美好的一個詞語。
坐在前臺的年輕女子看見有人進門,趕緊站起來招呼。
唐果住店目标明确,并沒有多說什麽,直接上了二樓。在臨江的房間裏選了比較正中的房間,其實剛上樓時,她看見了另外一間看上去明顯就大很多的房間,因為她在門口看見那裏帶着一個和房間差不多大的露天臨江陽臺。陽臺上擺着一架雙人木秋千,巨大的遮陽傘下。還有一套和安寧家後院裏很像的一套竹制桌椅。打掃衛生的阿姨拿着換下的床單從裏面走出來合上門。
她想進去看,卻被帶着看房間的服務生攔在外面,說那間是老板的房間,并不租賃。
老板?唐果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緊張,這樣好的房間,并不用來當客房而是自己住?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你們老板是個女人吧?”唐果邊往前走,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嗯嗯。”服務生忙不疊的點頭“您看看這間吧,是我們這裏最好的房間了,房裏也有陽臺秋千,臨江視線很好。”
唐果順着她的意思進屋去看,嘴裏卻繼續打探道“安靜是你們老板?”
“安靜?”服務生擡起頭,疑惑的看着唐果搖頭“我們老板姓呂。”
“哦。”唐果低下頭,走到陽臺門口,靠着門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失望“就要這間吧。”她說,完了轉身,跟着下樓去辦入住手續。
再回房間,唐果坐在床沿上整理行李箱。
房門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和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就說讓你躺着休息,一大早非要出去走一走。你就是閑不住是嗎?幹脆給你找兩個學生,你在這裏教他們彈琴好了。”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聲音爽朗。調侃中帶着些心疼和責備。
“還疼麽?”還是同一個人的聲音。
大概是在打電話?唐果這樣想,起身走到窗邊的榻榻米上,推開木窗,趴在窗棱上吹風。
她本無心去偷聽別人談話,便很快便将聲音屏蔽在外。
隔壁房間走出一個高挑的女人,她站在被屋檐遮着陽光的地方,用唐果聽不懂的粵語打電話。
因為她出現在隔壁的陽臺,便應該是這遇見客棧的老板了,唐果打量着她,穿着及踝的異域風情的紗裙,頭上戴着一頂米白色的遮陽草帽,帽下是一頭濃密的染成了不那麽炫目的亞麻灰色的卷發。
似乎是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目光,女人忽然轉過頭看向唐果的方向。
一張和安寧神似的臉驟然出現在兩米外的地方,唐果的心跳瞬間扣掉了好幾拍,緊接着,是萬馬奔騰般的狂跳,她找到了!這個和安寧有着同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相似的臉的女人,是這間客棧的老板。門口的牌匾上的兩個字,并不是與安寧字體相似的人寫的,而是它們本身,就出自安寧的手。
女人盯着唐果,眼神奇怪的看着她,良久,她挂了電話用普通話對着自己的房間的窗戶裏講“安寧,你出來看呢,這有個美女,但是她像個神經病一樣,見着我就哭…”
唐果聽了她的話。尴尬的擡手擦眼睛,她是說的安寧,她叫的人,是安寧沒錯…
很快,唐果聽見輕緩的拖鞋拍打地板的聲音,她趴在窗棱上,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個方向,江面上帶着陽光的熱氣的風吹到臉上,撩動着她的長發,發絲在眼前撫動,發尾入眼迷了眼睛,她本能的低頭入揉眼睛。
再擡頭時,她看見一張臉,一張和她身邊站着的那個人比起來少了些血色臉,那麽清瘦,那麽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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