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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唐果沒辦法保持情緒的穩定,當她擡起頭看見安寧站在兩米外的那個露天陽臺上看着自己的時候,她飛快的把半趴在窗棱上的身體縮回房間,拉着木窗合上并且上了窗栓,就好像安寧會突然臨空飛起來到床邊一樣。
她木然的躺在榻榻米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頂的瓦礫,狠狠的流着眼淚。
本應該高興才對,本應該興奮才對,從成都到鳳凰,看上去不過一個地名的改變,可其中的心酸只有唐果自己心裏明白,她确定了要尋到安寧,所以一路都保持着穩定的心境,而當安寧真的站在面前,一種複雜的帶着對她的疼,對她的怨的情緒都奔上心頭,讓她無法自控。那種委屈,比多年前她被迫接受桑瑜的安排,還來的更甚。
她聽見那個卷發女人的聲音從木窗縫隙裏傳過來,她在問安寧:“那是誰呀?你認識嗎?怎麽這麽奇怪,見着我就哭,見着你更是跟見鬼了一樣躲都躲不急。”
安寧的回答并沒有傳過來,或許是她聲音很輕,被樓下的游客聲音淹沒了,又或許,她并不願意,在她的親生妹妹面前,提及自己...
确定了安寧的位置,心裏的念想便已經完成了一半,哪怕兩個人并沒有講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過。可唐果依然覺得精神得到放松,加上又偷偷哭了一場,她很快便在榻榻米上睡着了。
這一覺她睡了很久,卻睡的并不安穩。她做着電影般情節跌宕起伏的夢,将認識安寧這幾個月的情景,幾乎都夢了個遍,直到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穿透耳膜,她猛的坐起,瞪着茫然的眼睛看着黑黢黢的房間,良久,才把夢和現實分清。
她推開窗,看見一片霓虹閃爍。
白日裏帶着熱氣的江面如今已經退去了灼熱的溫度,粼粼的波光上是岸邊吊腳樓上五彩燈的模糊燈影。江面上飄着幾盞圓柱形的河燈,遠遠的看着,小小的火光跳躍,像是兒時夏天夜晚在鄉間水稻田邊捉的螢火蟲。
一切都顯得那麽美好,只是,一牆之隔的她,不知道有沒有像自己一樣,正看着這片美好。
似乎是在過什麽節,唐果的房間正對着的江對岸上搭着的舞臺上忽然開了幾盞燈,絲毫沒有防備的唐果被白熾的燈光刺的眯起眼睛,還來不及反應怎麽回事,耳邊的音樂已經變成有些凄美的竹笛聲。
唐果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聽見上游白橋上趴着的密密麻麻的游客大聲尖叫起來,她往前湊了湊,江面上黑乎乎的,并不能看清什麽。正當她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卻看見從白橋上游順流而下的和剛剛江面上飄着的河燈一樣的河燈飄下來,這次,不是三兩盞,而是數不清的數量。
每一盞燈随着波光飄蕩,每一個水浪,都将它們帶向不同的方向,直到江面的每個角落,都間隔着燃起紅色的螢火蟲般的火光才算完結。
耳邊的竹笛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盤旋在頭頂的,是一名女子空靈卻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幽怨的一首山間裏的情歌,唐果從來沒聽過,甚至因為音響聲音太大太過震耳她根本聽不清唱的是什麽歌詞,但那聲音裏的哀和怨,都聽的她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同時,又将她的心擰緊。
唐果捂着悶悶的胸口,視線默默的随着對面舞臺上定格在江面的一團白光移動,白光中央,是一艘從白橋下順流而下的小篷船,船篷外挂着幾個紅色的字燈,寫着“煙雨鳳凰”。船尾坐着一名艄公,而船頭上,翩然的站着一名穿着無袖旗袍的女子,女子左手撐着油紙傘,右手在霓虹閃爍的夜空中,輕輕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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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這樣的江景配上如此婉轉癡怨的歌聲,幾乎一瞬間就将唐果的心推進了滿是悲傷的境地。她深吸了一口氣,眼角發酸,不知道這一刻是在替自己委屈這一路,還是在替翠翠和傩送青澀而憂傷的愛情惋惜。
幾分鐘後,一場視覺盛宴結束,江對面的舞臺開始做起其他的節目,依然熱鬧非凡,但是于唐果而言,都不及先前那個場景來的精彩,她半趴在窗棱上,感受着從江面拂來的帶着淡淡的水汽的涼風吹在臉上的舒适,心卻難以平靜。
她偏着頭,記不清是第幾次看向左邊陽臺,借着飛檐上的暗燈,她可以看見秋千上穿着熱褲的長卷發女人盤着腿坐着玩兒手機。
安寧不在,而屬于她的電話號碼,撥出去,依然關機。
金屬打火機在黑暗中發出叮的一聲細響,唐果低眉,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細長的香煙送到唇邊,微微探頭,點燃。
白色的煙霧在眼前袅然升空,唐果揚起頭,深吸了一口煙,将煙霧吐向半空,也将煩悶的情緒吐出去。
右邊的房間窗邊忽然傳來幾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打流氓哨的聲音。
唐果偏過頭,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隔壁窗口探出來三顆腦袋,都在往自己這邊看,臉上無一不是一副故作的痞子相。
唐果吸了一口煙,指尖輕輕點了點煙身彈去煙灰,淡淡的憂郁挂在臉上,煙霧升空,在朦胧的燈光照射下,不自覺間流露出的,是一個成熟女人勾人的魅力。這對年輕小夥來講,有着致命的誘惑力。隔壁的小青年吹起比上一次更誇張尖銳的流氓哨。甚至其中不知哪一個,直接開口對唐果說“喂,美女,一起出去喝杯酒嗎?”
唐果勾了勾唇角,不是因為她想對這三個小痞子笑,而是因為,不知為何,她看着那三顆探出窗外的腦袋,忽然想起曾經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張圖片,那圖片上,是被關在院牆內的三只柴犬,從主人專門為它們設計的狗頭觀光洞裏探出腦袋來,朝路人賣萌。
旁邊的人見她笑,更是來了勁,嘻嘻哈哈的讓唐果去隔壁房間玩兒。
唐果撩了撩頭發,将最後一口煙吸盡,低眉,從腳邊的煙盒裏,又抽出一支點燃。
“喂,美女,請我們幾個也抽一支啊,一個人抽煙多沒意思。”
“就是,過來這邊玩兒啊。咱們四個鬥地主。”
叽叽哇哇吵吵鬧鬧的聲音唐果自己都還沒去理會,左邊露天陽臺上那個一直無聲無息的玩兒手機的人卻忽然扭過頭來,煩躁的呵了一聲“吵死了,要喝酒鬥地主都去外邊兒去,別在客棧裏耍流氓!老娘開門是做正經生意的。”
唐果把視線轉到那邊,錯愕的看着女人,果然,世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哪怕,她和安寧,有着一般人無法區別的容貌。
旁邊的三顆腦袋被吼,先是一愣,随後罵罵咧咧的說她多管閑事,接着又繼續調戲起唐果來,唐果并不理會,只默然的趴在窗棱上,看着江面發呆。若不是那個女人在,她真的好想,去看看安寧。白天見着,她臉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剛經歷了那麽傷身體的手術,又折騰着從四川來到湖南,想着,唐果就氣的想要好好的叫教訓她一下。怎麽如此不懂的愛惜自己。
在那三顆腦袋還在繼續他們無聊的流氓話題的時候,唐果聽見身後的房門被人小聲敲響。
她回過頭,眯着眼睛豎着耳朵聽了聽,又沒有了動靜,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便不再管它。剛回過頭,卻又聽見更重了些的敲門聲,她從榻榻米上起身,夾着香煙走到門口,問“哪位?”
“是我。”
門外的傳進來的兩個字,将唐果定身在門後,她當然聽的出是誰,那個讓她魂牽夢萦,從家裏一直追到這裏的女人,她現在,就站在門外,她在敲門,她像沒事人一樣,對自己說“是我。”
唐果深吸了一口氣,穩着心跳,伸出顫顫的手去解開反鎖着的門鎖。
安寧站在門口,借着走廊上的燈光看着唐果,等着她讓自己進去,等了許久,卻都不見動靜,她微微擡起頭,剛想要開口叫她的名字,卻被唐果一把拉了進去。
唐果用力的将門合上,雙手撐在她肩膀兩側壓在門上,像是怕她再次逃跑一般。
她用尾指摁下門口的電源開關,霎時間小小的房間被燈光照的透亮。
唐果低着眉,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寧,似乎是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安寧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在逃避着唐果的眼神,不敢和她對視。
香煙燒到指間,唐果本能的哼了一聲皺起眉将煙頭摁滅丢進垃圾桶,安寧聽着她的痛呼低下頭去想抓起她的手,關切的問“怎麽了?燙到了?”
唐果并不讓她如願,反手擒住她的手舉過頭頂,在安寧驚訝的擡起頭看她的一瞬間,她壓下身去,狠狠的吻在她唇上。
安寧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如此失控的吻向自己,掙紮着想要将她推開,唐果用力去将她壓在門上,微微擡起右腿,抵在安寧腿上,不讓她動彈。
唐果的吻不若之前兩次那般溫柔,她将這些天的委屈,和她今天白天看見自己都不搭理自己的憤怒。一并揉進了這個霸道的吻裏,舌尖頂開安寧的牙齒,在她帶着迷人的味道的唇舌間肆意侵虐,完全不給安寧反抗的機會。
直到安寧滾燙的眼淚從兩人緊貼着的臉上落下,浸濕了四片唇,苦澀的味道将唐果一下從失控的狂躁中拉回現實,她輕松開對安寧的禁锢,往後微微退開,低下頭看着安寧隐忍着哭泣的臉,心疼的将她勾進懷裏,緊緊擁抱着說“你一聲不吭的走了,你第二次這樣一聲不吭的離開,安寧,安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的同時,就有多怨你?”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從來,從來,你都沒有把我當……哪怕朋友,看待過?可怕的是,即使我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找到你,我擔心你,怕你出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最後一句話問出口,唐果的聲音已經啞的聽不清,她低頭埋首在安寧肩上,身體因為拼命壓着不讓自己哭出來而微微的發抖,可抑制不住的感情依舊化作了眼淚,悄無聲息的爬了滿臉。
安寧靜靜的靠在唐果懷裏,唐果用力的幾乎要将她的胸廓都勒塌了,讓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輕輕偏了偏頭,擡起有些冰涼的右手勾着唐果的後腦,小心的撫弄着她柔軟的頭發,顫抖着的唇貼在唐果耳根上,她閉了閉眼,淚珠順着眼角滑落。
“我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唐果,為什麽你的眼淚,像是燒的滾燙的茶水,就那麽淋在我心上,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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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