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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從鳳凰回來之後，安寧休息了沒幾天，便又開了古筝課堂，在附近的一所培訓學校裏上課，每天早上和下午各有一堂課，唐果輪休的時候，會去學校陪她。

安寧喜歡孩子，坐在教室裏的時候，她總是微笑。看得出來那群十來歲的小孩都喜歡她，總是安老師前安老師後圍着她轉。

對于唐果這這個大熱天在教室後排坐着蹭空調的老阿姨，一開始這群05後都會多看一眼，後來因為她常去，這群小鬼頭直接對她視而不見了。

學生單獨練習的時候，安寧會離開自己的座位，緩緩的步過一張張琴架，彎腰糾正這個的姿勢，又柔聲提醒那個指尖上的力氣是重了還是輕了，唐果喜歡看安寧彎着腰輔導學生時認真的側臉，如同被這世上技術最好的畫師雕琢過的臉上流露出的，是無人可以取代的溫婉和智慧。

每當安寧開始一個一個輔導學生的時候，唐果便像前面的一群小孩子一樣，坐直了身體，雖然她身前沒有琴架，只有一張書桌，而桌上擺放着的是安寧看不懂的外科學或者人體解剖學，但是，她依然會慢慢的從學生群中走過來。

她一步一步走過來，不像之前對每個學生那樣臉上挂着老師該有的職業性的微笑，而是微微勾着唇角，抿着一抹淡淡的笑，那時候，唐果看得見，她如同黑曜石般閃着星辰的眸子裏，只有自己。越靠近，安寧的腳步會越快一些，等到真的她站在唐果面前的時候，她的笑會稍稍燦爛一些，但依舊不張揚。這個時候，唐果會擡起頭，與她對望，很多時候，安寧會在她的凝視下飛快的轉過頭，在轉身離開前屈起手指敲敲她的桌面，像是提醒她好好看書好好學習。但是偶爾，會像現在一樣，不過多望了一會兒，就被唐果故意挑眉或者吐舌的動作逗的憋不住捂着嘴輕笑。

安寧皮膚很白，如同凝脂，每每一害羞，血液稍微湧動，眸子裏的星辰都還沒被嬌羞掩蓋，薄薄的耳緣便已經血紅的可以看見細小的血絲，接着，臉便跟着紅了下去。

唐果偷偷的伸手抓了抓她的手，又飛快的放開，弓着腰低着頭埋首在書桌下像是個偷偷吃小零食的學生，開心的像是中了福利彩票。而再擡頭時，安寧姣美的背影，已經走到的教室中央。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有些惡趣味，這教室裏一群半大的孩子操着一手生疏的毫無技術可言的手法彈弄着面前的古筝發出可以算得上嘈雜的聲音，而她自己坐在其中卻并不覺得吵，反而有時候，看書效率還挺高。當然，她明白其中緣由，面對在上課的安寧，她喜歡像一個正經的女朋友一樣去挑逗她一下，也喜歡把自己定位在和着教室裏其他孩子一樣大的角度和心智去仰望她，無論哪一面的安寧，對她來說，都有着非凡的吸引力。

安寧的課快結束的時候，唐果的手機震動起來，她看了一眼屏幕，合上書，起身小聲從後門走出去，遠處的樓梯口已經有學生家長來接孩子，唐果左右看了看，往左邊的走廊盡頭走去。

“喂？”

“是我，果兒。”桑瑜的聲音從電波那邊傳來，像是很疲憊，卻又矛盾的有着些興奮。

“嗯，我知道。”唐果舉着手機，視線看被從學校門口的方向緩緩開過來的一輛金色小車抓過去，左手抓在走廊的窗沿上，唐果眯起眼睛，不自覺的聲音沉了下去“有什麽事嗎？”

“你不方便講電話嗎？”桑瑜很快捕捉到唐果聲音裏的異樣。

“沒事。”小車越開越近，最後停在自己所在的這棟教學樓樓下。她看見秦岳推門出來，鎖好車門後，他邊往樓梯口走，邊掏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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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回過身，看見走廊另一邊的教室裏上課的學生開始魚貫而出，安寧站在教室旁邊，右手舉着電話，左手和學生揮手再見。

“果兒？”

“唐果？”

回過神，唐果對着話筒悶聲問：“嗯？怎麽了？”

“你在哪裏呢？有些吵。”

唐果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繼續這個半天都沒有進入主題的電話 “在外邊，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唐果！”桑瑜有些急切的開口阻止唐果挂電話“我有事。”

“嗯，”唐果偏過頭，視線看向教室的方向，學生都走的差不多，安寧也沒有在教室門口，唐果呼了一口氣，壓着心裏微妙的煩躁說“你講。”

“我辭職了。”

身後的樓梯間傳來皮鞋擊地的聲音，唐果側身尋着聲源看去，在轉角處看見一張熟悉而讓人厭惡的臉。她沒想到秦岳會從自己這邊這個樓梯口上來，他似乎不知道安寧在靠近另一邊樓梯口的教室上課。

秦岳轉身，擡頭的一瞬間看見唐果，有些驚訝，随即對她露出一抹特別官方特別職業的笑：“唐醫生，你竟然在這裏。”

“嗯。”唐果勉強的扯了扯唇角“有個朋友在這裏開暑假班，過來看看。”

“是嗎？”說話間秦岳已經走上最後一階樓梯“安寧開的古筝課也在這裏，你看見她了嗎？”

唐果舉着手機，猶豫了一秒鐘，搖頭，她指了指手機，用唇語對秦岳說了句不好意思，轉身下樓了。

“喂？桑瑜？你還在嗎？”下樓後，唐果才朝電話那邊問道。

“……在……”

桑瑜的聲音依然透着些疲憊，可唐果無心去理會“剛碰到一個朋友，對了，你說什麽了？”

電話那邊桑瑜忽然笑了一聲，唐果太了解她的，了解到隔着千裏的電波磁場，都能憑她的一聲聽不出異樣的笑想象出她此刻的苦澀的表情。她閉着眼，使勁去回憶剛剛看見秦岳那一瞬間桑瑜到底講了些什麽，可是，沒有絲毫作用。

“抱歉。”唐果道歉“我沒聽清你說了什麽。”

“沒事。”桑瑜幾乎在唐果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接過話，語調輕松的說：“唐果兒，你忙去吧，我這邊還有事，先挂了。等我回來，咱們再聊，好嗎？”

“你要回來嗎？”舉着手機，唐果往前緩步走着。身邊不停的滑過些私家車，是接孩子下課的父母。

“是的，歡迎嗎？”桑瑜笑着調侃。

“……”唐果沉默了一秒“你的家在這裏，桑瑜。”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唐果無言，不知如何接下這句話。

“好了，不逗你了，實驗室還有最後的工作沒做完。我先忙了。再聊，唐果。”

“拜拜。”唐果漠然的挂了電話，她依然想不起桑瑜剛剛對自己說了什麽，而她話裏話外的反常，也讓唐果有些摸不清她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直走到學校門口，安寧的電話打進來，唐果接起來，沒等安寧說話，已經搶先一步開口：“我剛碰到秦岳了，我沒對他講我是過去找你的。所以，你也別對他提起。他來接你，你跟他一起吃晚飯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家。”

電話挂斷的時候，唐果才發現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回過身，看向秦岳停車的方向，安寧從教室裏走出來，手裏提着自己拎書的袋子，秦岳背上背着古筝，走在她前面幫她開車門。

唐果遠遠的看着她彎腰坐進副駕，心像是打翻了泡菜壇子般酸澀，她朝着天空呼了一口氣，從鳳凰回來這麽久，她第一次看見秦岳，卻沒想到，這一幕，比她曾經想象過的要來的讓她難以接受。

她存在于沒有秦岳在的安寧的世界，而當秦岳出現的時候，她需要像個隐形人一樣，隐匿在人群中，她要裝作和安寧一點都不熟悉，明明就是來陪她上課，卻要告訴秦岳，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安寧在這裏開課。

似乎故意和唐果作對一般，秦岳的車在她身後減速，摁起了喇叭。

唐果閉了閉眼，暗自捏了拳，扯着嘴角拉出一抹晦澀的笑，她回過身去，看着車裏的兩個人，裝出一副吃驚又禮貌的開心的表情朝他們揮了揮手。

秦岳從駕駛室探出腦袋對唐果說：“唐醫生，你沒找到你朋友嗎？”

唐果搖搖頭，視線從安寧臉上滑過“沒有，大概我走錯了地方。”

秦岳點了點頭，接着問“那你要去哪裏？我開車送你一程。”

“不用了。”唐果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你們先走吧，我再聯系一下我朋友。”

“那好吧。”秦岳不再堅持，緩緩把車往前開去。

唐果站在路邊，看着車從自己眼前滑過。安寧坐在副駕駛上，她默視着前方，從頭到尾，都不曾側過頭來看她一眼讓她更加難受起來。

視線随着車身緩緩移動，直到車停在學校門口等保安開門，副駕駛的門突然被推開，安寧從裏面走出來。

唐果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抹水藍色的影子慢慢的朝自己走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心裏的酸澀和疼痛在這一幕的驅使下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唐果垂下眉，眼角有些發酸，她擡腳踢在腳邊的一顆小石子上，再擡頭時，安寧已經站在身前。

“唐醫生。”安寧的聲音平靜的聽不出任何波瀾。

唐果擡起眼，朝安寧扯了扯嘴角，她偏過頭，避開安寧如水般清澈的眼睛，有些別扭的問：“怎麽了麽？”

“我腰疼。”

“腰疼？”出于關心和職業本能，唐果轉過頭去看着安寧。

“對。”安寧點頭，擡起右手支着腰，眉心都微微皺起。

唐果不疑有他，兩步上前去，擡手貼在安寧腰上，用指尖按了按“哪裏？這裏麽？”

安寧搖頭。

“那是這裏？”唐果移了個地方，又摁了一下。

“不是。”

“那是哪裏？”唐果忽然明白了安寧其實根本就沒有哪裏在疼痛，氣悶和委屈瞬間沖上腦門，她直起身，轉身要走。

安寧原本支在腰上的手捉住她的右手，她往前靠了考，用沉穩中帶着些責備意味的口吻在唐果耳邊說：“你看病會對症下藥，我稍微不配合你治療你就大發雷霆，為什麽到感情上，就這樣逆來順受？”

逆來順受嗎？唐果苦笑，關于感情，安寧看她比她自己還看得透徹，她擡了擡眼皮，再也不去隐藏臉上的失落，她看着安寧，像個孩子般委屈的癟癟嘴：“安老師，我心疼，可是…我知道我是第三者…”

安寧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她仰着頭嘆了一口氣，随即低下眉看着唐果朝她笑，安慰道“背叛感情的那個人是我，和你無關？我說過，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嗯？”

“那，他怎麽辦？”唐果偏過頭，從安寧肩頭看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秦岳的車已經開走了。

“我需要一點時間，”安寧回頭看了一眼，拉着唐果的手“可以嗎？”

“好。”唐果重重的點頭，安寧的認真，讓她無法不去相信她。她能的，她能像她本身帶着的磁場一樣，讓自己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