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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早上八點，唐果站在辦公室交班，白大褂裏的手機嗡嗡的不停震動。她從前排退了一步站到一群實習生中，低頭掏出手機，看見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有多想，直接先掐斷。

直到交完班去病房查房，她的手機才第二次震動起來，并且大有她不接，就要一直打的勢頭。唐果原本在看病人的手術傷口，手機一直震動搞得她和家屬都有些尴尬，最後還是病人自己提出來讓她先接電話，她點了點頭卻還是耐着性子把手上的工作做完，留下收尾的工作讓趙陽處理，自己出了病房洗手接電話。

來電的號碼她不認識，是剛剛交班的時候打進來的那個，她壓着心裏的不滿用盡量禮貌的口吻說：“你好。”

“請問是唐果唐醫生嗎？”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中氣十足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是哪位？”以為是病人或者家屬，唐果心裏的郁結清除了些。她舉着手機走到走廊邊緣，找了個相對安靜的環境，準備認真聽這個咨詢電話。

然而電話那端說的，卻和病人病情無關。講電話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是桑瑜的父親。”

唐果愣了一下，大腦開始飛速轉動，她和桑瑜認識這麽多年，就連曾經她和桑瑜的關系在學校的論壇被傳的沸沸揚揚的時候，她都沒有接到過她父親，她們學校臨床醫學院副院長的電話。

可是今天，在桑瑜消失那麽多年又突然出現後的今天，他卻打來了電話。

唐果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垂在白大褂衣角的左手握了握，她吸了一口氣，緩聲說：“叔叔你好，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關于桑瑜，有一件事…”桑瑜他大概是在思考應該怎麽将自己的話說清楚，所以語速很慢，聽上去像是在猶豫着什麽。

“桑瑜出了什麽事嗎？”唐果問，她忽然想起很多天前的一個電話。那時候桑瑜的情緒有些起伏，而正巧秦岳出現，她似乎忽略了桑瑜說的一句很重要的話，後來，也一直沒有想起。再後來，桑瑜沒有再聯系她，她便忘的幹幹淨淨了，只是突然她父親打來電話吞吐的談起，又讓唐果多少有些不安。

“假如你今天不值班，下班後可以同我見一面嗎？” 桑父沒有直接說桑瑜發生了什麽，而是用帶着有些期望的語氣對她說了這句話。

唐果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好。”

挂了電話之後，唐果在走廊邊站了一分鐘，桑瑜的電話被她從通訊錄翻出來，指尖在手機屏幕上來來回回移動了好多次，最終，也沒有撥出去。她嘆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衣兜，轉身回了病房。

下午臨下班的時候，唐果給安寧打了電話說晚上不能一起吃晚飯，安寧沒有多問，只在電話那端叮囑了一句小心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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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果剛坐進駕駛位，邊系安全帶邊打趣她：“你怎麽從來不問我不回家的時候，都是在和誰應酬？你不怕我被別人拐跑了嗎安老師？”

“…”

安寧沒有很快回答，聽筒裏傳來兩只狗哈氣的聲音，她應該是在後院裏給它們投食。

唐果把車開出停車場，也不介意安寧有沒有搭理自己，自顧自的又說：“你沒發現我其實長得還不錯嗎？經常都有大爺大媽要把我介紹給他們家孫子的喔。你都不會擔心嗎？”

似乎是終于喂好了狗子，電話那邊傳來刺啦啦的聲音。

唐果這才意識到，剛剛安寧應該是把手機放在狗籠上的，自己說的話，她有沒有聽清楚，都是一個問題。她有些汗顏，心道自己是不要面子的哦？厚着臉皮說這麽長一串話，人家竟然很可能根本沒聽見？可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忍不住對着空氣哼了一聲。

安寧總算是給了她一點反應，溫柔的聲音變成電波傳過來“不擔心。”

“為什麽？”唐果扯着嘴笑“難道你覺得我說的不對？我難道長得不好看？”

“好看，你很漂亮唐醫生。”安寧輕笑了一聲，給了唐果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你為什麽不擔心？”

“因為我相信你。”

“哦～”唇角開的更大了些，唐果在擡眉看後視鏡的時候，看見了自己彎起來的眼角。

“你會被拐走嗎？”

“當然不會！”沒意識到原本是自己在逗安寧，這會兒卻變成了自己堅定的在回答人家的問題，唐果早已笑眯了眼。

聽到電話那端又傳來安寧的一聲淺笑，唐果這才心滿意足的挂了電話。

桑瑜的父親把見面的地點定在一家比較清淨的土菜館。

唐果跟着服務員進了包間，看見那張她熟悉的臉。很多年前，她剛進大學，在操場上聽過他講話。後來，她認識了桑瑜，桑瑜眉眼間和他很像。

見唐果進包間，桑父站起來，笑着說：“你來了，小唐。”

多年不見，他依舊挺拔帥氣，眉宇間卻帶着些滄桑的氣息，曾經墨黑的頭發也已經開始染上了銀色。

唐果躬了躬身，禮貌的問候：“叔叔好。”

桑父笑着點了點頭，招呼服務員讓唐果點菜。

唐果彎着腰把菜單朝桑父遞過去，說自己都可以。

桑父又點了點頭，交代服務員上些特色菜便讓她出去了。

服務員走後包間裏安靜下來，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尴尬。

唐果喝了一口茶水，味道很淡，和安寧泡的茶，有着天壤之別。她不作聲色的把茶杯放下，擡頭微笑着問：“叔叔，你說要和我談桑瑜的事情？”

桑父聽了話，看着唐果嘆了一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是，關于桑瑜，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幫忙？”唐果疑惑的問，桑父一提幫忙，她腦子裏便閃現了兩個方向，一個是關于工作，一個是關于生活。

工作的話，從之前桑瑜跟着上面的人來檢查來看，她現在應該混的很不錯，況且，她一個醫學界泰鬥的關門弟子，怎麽輪的上自己這樣隐藏在市井裏的小人物來幫忙？再說，以桑父的社會地位，桑瑜更輪不到自己來幫忙了。

所以，是關于生活？

想到這裏，唐果忍不住開始心虛，雖然她和桑瑜現在已經沒有情侶關系，但是當年校園論壇上鬧的全校皆知的她和桑瑜的事情，作為學院的副院長，桑瑜的父親的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可是自己和桑瑜已經沒有關系，他又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呢？

桑父看了一眼唐果，低下頭去，又是一聲嘆息之後他說：“桑瑜要從研究院辭職。”

“為什麽？”唐果驚訝的擡起頭，聲音因為吃驚變得有些尖銳，心裏猛的閃過一個畫面，她想起桑瑜出國之前告訴自己的話，她讓自己等她，又想起她回來之後問自己，假如她回來成都，還有沒有可能。她辭職，和自己有關…

“小唐，”桑父搖搖頭，曾經意氣風發的臉上全是滄桑“當年你們的事情鬧的全校皆知，我氣急敗壞的找她談話，她堅持不和你分開，我只能拿你的學位你保研的名額做要挾…”桑父說着頓了頓，他看了唐果一眼，發現她表情還算自然，便接着說：

“果然，一提起你，她就妥協。我那時候事業心重，怕這件事影響我在學校的發展，同時也像天下所有父母一樣憤怒的反對你們這樣的感情，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只有把你弄走。”

唐果深吸了一口氣，桑父的話沒說完，她已經猜到了下文。她突然覺得太陽穴很痛，像是被人重重的捶了一拳。她曾經想過學校方面會施加壓力，雖然現在這個社會大部分人秉持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生活态度冷眼旁觀着世界，但是，作為高等學府的領頭人，怎麽可能坐視不管，況且，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的其中一個人，還是管理層的女兒。

可是後來陳輝删除了論壇的帖子，學校也強行壓下了這件事。甚至都沒有人找過唐果談話。事情有關她和桑瑜，而最後卻以陳輝休學桑瑜出國結束。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被誰拉出來處理過。

只是那時候單純年輕的她，只認為是桑瑜承受不了那種輿論壓力，選擇了放棄。

“所以，後來，我沒有走，是她走了。對嗎？”聲音有些發抖，放在腿上的手捏緊，唐果看着桑父，視線有些不清晰。

“她選擇出國，倒不是因為學校壓不住這件事，按原本我和她媽媽對她的培養計劃，也是想讓她大學畢業出國留學的。她一開始也同意，後來卻忽然改變主意，我們也随她，只是你們的事情被人放在論壇之後，我才知道她為什麽不再願意出國。她想留在學校，和你一起讀研。”

“我堅持讓她和你分手，威脅說我有很多種辦法讓你不能順利畢業，更別說保研和繼續深造。”

“她當場就和我達成協議，她出國。但是條件是，等她有朝一日回國，事業有成，不需要在我的庇護下生存的時候，我不能再幹涉她的生活。”

“我認為那就是小孩子的氣話，年輕人談戀愛不都這樣嗎？愛的時候轟轟烈烈，分開的時候要死不活。過一段時間，便又遇上新歡再來一個循環？所以我并不在意，爽快的答應了她，并保證絕對不找你麻煩甚至盡力去把這件事壓下去讓輿論對你影響變的最小。”

“我看過你大學幾年的成績單，知道你很優秀，把保研的名額讓出去，自己考了更好的學校。小唐，你很優秀，這一點，毋庸置疑。可是，你們都是女孩子啊！”說到這裏，桑父忽然一聲悲泣，他偏着頭，用寬大的手掌擋着自己滄桑的臉。

唐果不停的做着深呼吸，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冷靜再冷靜，她曾經痛恨桑瑜在陳輝把自己和她的關系公開放到學校論壇之後她迅速的選擇和自己撇清關系離校出國。

她曾經在桑瑜紅着眼睛對她說一定要等她的時候瘋狂的怨她對感情那麽不負責任，說放下就能放下，她央求桑瑜不要走說什麽都可以一起面對的時候，根本都沒有想過，桑瑜可能會因為她們的事情背負了多沉重的壓力。

桑瑜走之後，她把對她的恨深埋在心裏長達五年，自我折磨了五年，等了五年，仇恨讓她的心髒一點點腐爛，而她卻沉迷其中不願自救自拔，甚至在桑瑜回來的時候，她想過要得到她然後再抛棄她，讓她嘗一嘗自己當初被抛下的那種感覺，她在桑瑜的脖子上那麽顯眼的地方咬過一口，血腥味似乎到現在都還能聞的見。

她痛恨桑瑜的，可是，現在，要讓她怎麽去心安理得的接受桑瑜曾經為她承受過她無法想象的生命之痛的現實？？？？

桑父擡起頭，抹了抹臉，看着唐果：“小唐，她在國外成績優異，本來應該留在外邊，會有更好的發展，可是她回來了，她考到了最好的導師手下做了關門弟子，她本該前途無量…可是，兩個月前，她的老師突然給我打來電話，說她要走，她要回來。”

“我問了她很多次，她都絕口不提你，只說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打聽了很久，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知道你在這裏上班。一切都清楚了我問她，她也毫不含糊的提醒我，我曾經和她的約定。她長大了，羽翼豐滿，再也不是我可以強制威脅的小鷹，她要飛走，我無能為力。可是，作為父親，我希望她有更好的發展，而不是這麽輕易的回來這裏，做一名普通的醫生。她的導師非常喜歡她，所以一直壓着她的辭職信沒有批。但是，我太了解她的脾氣，她從小就倔強，認定的事情很少改變…很多年了，她從來不在我跟她媽媽面前提起你，誰都以為她放下了，她有了新生活。如今看來…她只不過，把這些年都用來豐滿她自己的羽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