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二 姻緣

曾俊瑛在走茫茫然的一片迷霧中,自從他出車禍後,意識陷入昏迷,待他再清醒過來,就在這片迷霧中無止盡的走着。

這種感覺很糟糕,從剛開始的慌張、煩悶到麻痹,各種情緒都一一來拜訪過。

忽然他察覺到前方有黑影在迷霧中晃動,曾俊瑛的腳步不由得加快,急切且充滿期待的跑過去,登時視覺大開,他來到一個簡陋的大堂之中,廳內空氣聞得到朽味,感覺到潮濕的氣候,大堂內人們來來去去,從膚色、裝束、打扮來看,曾俊瑛覺得這裏有幾分東南亞的味道。

曾俊瑛很興奮,他迫切的想知道這裏是哪裏。但是很快的,他希望落空,伸出去的手穿過物體,臉上的笑容無人看見,曾俊瑛氣餒的發現,雖然這裏比白茫茫的迷霧好一點,有其他的顏色、物體、景觀讓六感不再疲勞,但是被世界忽略的感覺同樣也不好受。

「我是真的死了吧。」曾俊瑛無奈的嘆息,将手一次又一次穿過木柱,不明白死後的世界怎麽都跟傳說中的不一樣。

唉,傳說果然只能是傳說。那現在他該怎麽辦?

「請庇佑這孩子來日能誕生在西方極樂淨土上。」一名母親抱着蜷曲發黑幹癟的屍身跪在大堂上,淚眼婆娑的祈求,她身邊有許多人來去,從那些人臉上的淡漠,似乎空司見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

聲聲悲切的祈禱,令在旁的曾俊瑛聞聲不忍,于是他雙手合十,對着殿上大佛低聲祈求:「願佛成全這個母親的願望,願這個孩子能安息。」

場景換轉,曾俊瑛詫異着周遭的變化,慢慢放下手,警惕的看着四周。

平靜下來的旋轉,再定睛一瞧,四周建築如鉛筆頭狀,來去路人的膚色和樣貌,告訴曾俊瑛這兒是西方國度的市集,熙熙攘攘的熱鬧,每個人穿着都非常特殊,五顏六色撩花了曾俊瑛的眼,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哪個國家,竟有如此豐富的人文色彩。

忽然他在多采多姿的顏色中看見一名衣衫褴褛的漢子身穿袈黃倒在角落處,四周不聞不問。曾俊瑛的目光像是被什麽吸引住,視線久久無法從那處角落移去,突然時間快速的流動起來,人們依然來來去去,而那處角落的時間就跟曾俊瑛一樣,被忽視被遺忘在那。

時間再度緩慢下來,一名滿臉雀斑的孩子,偷偷摸摸的靠近那處角落,将懷中的食物塞到漢子手邊,又端來一碗水喂下快絕了生息的漢子,救回那條生命。

在男孩子離去後沒多久,漢子醒過來,意識模模糊糊對着手上的食物狼吞虎咽,終于恢複些微力氣一步步拖着身體離開。

曾俊瑛若有所思的看往前走去,四周場景也在不斷的轉變,再跨前兩步,他驚訝的看見倒在血泊中的男孩。

「打死你這個偷兒都是便宜你,竟敢偷東西!」

原來貧窮的男孩為了救漢子去偷商家的食物,結果被發現後活生生打死。不用誰來告訴曾俊瑛,他也看出來這是個貧富差距甚大,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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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的屍體沒受到尊重,如垃圾般被丢到暗巷裏面。曾俊瑛走進那個暗巷裏面,看着一地血腥黏稠,男孩子似乎未完全死透,身體還在抽蓄。

曾俊瑛感到無比的難過,他蹲下身來,男孩子的瞳孔忽大忽小的收縮與曾俊瑛對視上。

「天使……」男孩子困難的發音。

曾俊瑛一愣,他沒想到男孩子會看到他,下意識的想否認男孩子的錯認,但是見對方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不忍滅了那點希望,他點點頭,遲疑的伸出手,意外的摸到男孩子粗糙的頭發。

男孩子嶄露愉快的笑容,然後生機滅絕。

抱着男孩子的身體,曾俊瑛不曉得別人會怎麽看待他和懷中的屍體,不過似乎沒有人看到他們,這讓曾俊瑛感覺到很疑惑,但并不礙于他走到城外沃野千裏的土地上,找到一條河水将男孩子的遺體稍作整理,然後用十指扒出一處深坑将男孩子的屍體埋進大地裏。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能接觸這個世界上的土地,但是曾俊瑛肯定自己确實是死了,河水倒映不出他的模樣,十指扒坑也不會疼不會累。

當他埋好男孩子,場景再次眼花撩亂的轉換,轉念的無數個瞬間,有那麽一句話如誓言般的回蕩:「願來世結草銜環以報──」

非常年輕的道士突然出現在前方,朝他迎來。「施主。」

曾俊瑛不确定的問:「你在跟我說話嗎?」他被忽視太久太久,除了剛剛那個男孩子在死前有看到他,都沒有人看見他,更別說對話了。

「是,施主。」年輕的道士笑得非常寫意。

這種被人看到,可以與人對話的感覺真的太好了,曾俊瑛興奮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他想問對方為什麽能看到他,也想問對方是否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千言萬語争先恐後的湧出,偏偏全卡在嘴邊,該問哪一句都不知道了。

「施主先別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年輕道士似乎非常明白曾俊瑛的心情,用着體貼又寬容的言語撫慰。「施主先入道觀中小歇,這邊請。」

半山腰的道觀,此時大雨剛停,青山蒼茫,霧氣缭缭氤氲,不似人間的清幽洗滌塵埃滿布的人心。

曾俊瑞站在道觀三樓處外的屋檐下眺望,車禍後就處在緊繃狀态的他,在這刻終于能安下心來,思念他用生命愛着的蘇芳,惦記着對方是否有好好的過着之後的生活。

年輕道士突然又出現:「施主,是否可以請你布施手指上的那條紅線嗎?」

「紅線?」曾俊瑞舉起手,還真的看見自己的小指頭上系着一條紅線。「這……不好吧?」

不用誰來講,曾俊瑛也知道這條紅線肯定是他的姻緣線,布施出去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姻緣給布施了?

「我這兒剛剛來了一位小施主,長年飽受惡夢所苦,唯有姻緣線能令他不再受此苦。」

「這……」曾俊瑛非常猶豫,最後試探性的問:「沒別的方法了嗎?」

年輕道士笑:「沒了,施主可以考慮,不需勉強。」

摸着那條姻緣線,想着蘇芳那傻氣的模樣,他害怕這條姻緣線牽的另外一頭是蘇芳,他如果雙手交出去,是否也代表他們無緣?但是如今他已經死了,他與蘇芳已經是人鬼殊途,留不留這條姻緣線還有意義嗎?

考慮了許久,年輕道士也極為有耐心,不催促不多語,只是笑吟吟等曾俊瑛一個答案。

「恩,希望那位小施主能不被噩夢所苦。」最終,曾俊瑛想想反正他都死了,姻緣線留着也是多餘,若能幫到那位孩子,或許也是件好事情。于是曾俊瑛解開姻緣線交給年輕道士,年輕道士對他雙手合禮,帶着姻緣線離去。

曾俊瑛留在原地繼續看着他的風景,想着他的愛人蘇芳,山裏開始飄雨,細雨蒙蒙一片。

「讓施主久等了,施主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問。」年輕道士再次出現。

「我在一場車禍已故,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在這裏飄蕩,沒有進入類似輪回轉世那些的。」

「那是因為施主壽命未盡。」

「壽命未盡?」曾俊瑛大駭!「怎麽可能。」

年輕道士笑:「施主前世的壽命确實已盡,今生氣數未盡。」

「不是同一個人生嗎,為什麽會有兩種壽命?」曾俊瑛覺得自己問得荒謬,或者說,所有一切在他的感覺上都是荒誕不羁。

「施主可知道這間道觀的由來?」

道觀?搖搖頭。曾俊瑛剛剛已将這棟建在半山腰的三層樓道觀走過一遍,也沒覺得這間道觀有眼熟過。

「這間道觀是一位施主将他身家全都捐贈出來所蓋的,那位施主只有一個條件,希望他來日盡頭,能在這兒安個牌位受香火供奉。」

曾俊瑛點點頭,這種事情不少見時有耳聞,甚至有些捐贈人會希望是安長生位。

「那位施主說他一輩子都是活得糊胡塗塗,所求已有卻從未珍惜過,最後痛失而去,終是求而不得。他在這間道觀掃了一輩子的地,最後在此與世長辭。後來将他的牌位按照所囑咐的設立,施主你看。」年輕道士指着地藏王菩薩像下其中的一只樸素木牌。

曾俊瑛順着年輕道士的指點看去,一看他就愣住,牌位上蘇芳兩個字觸目心驚。「旁邊是他的愛人,那位施主說,他們生前雖然在一起,卻是咫尺天涯。」

曾俊瑛三個字赫然寫在木牌上,曾俊瑛沒有傻到以為這只是剛好同名同姓的兩個人,也不會以為年輕道士說的蘇芳是二貨蘇芳,他百感交集的看着那兩只牌位立在一起,前塵過往彷佛昨日之事,嘆了一口氣,這口氣的吹噓之間,無數個晝夜彈指而過,再一擡眼,已經不在觀內。

曾俊瑛飄浮在一間房內,看着大床上兩頭野獸相互糾纏,兩個人都是他熟悉無比的人,一個是他上輩子的愛人蘇芳,一個就是那個無時不刻給他潑髒水的高力。

坦白說,曾俊瑛還真不喜歡看這場春宮戲,而且這場春宮戲還是在他和蘇芳的房間內上演,感覺就更加惡劣。

這是回憶嗎?但是角度不對。現在是什麽時候?

曾俊瑛在房間兜一圈,沒有找到相關日期的東西,于是他只好猜測,在他死去之後,蘇芳終于跟高力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喔,不……他猜錯了。

房間的門打開,曾俊瑛看見上輩子的自己站在門口不可思議的看着床上翻滾的一幕。

現在從第三人的角度回頭來看看當初的自己,真的很可憐也很悲哀,那一臉的表情,就像看到一個卑劣至極的玩笑。

床上的兩個人被打開的房門給驚動,蘇芳的表情有些錯愕,慌張的神情一閃而逝,随即又是逞強又是冷淡,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而高力還是老樣子,得意洋洋的情緒藏不住在嘴角眼角裏張揚。

然後,曾俊瑛看見那抹嘲弄至極的笑容浮在他臉上,接着轉身離開。

啊,到底該說以前的自己是太有風度,還是愛到徹底沒脾氣,所以即便走到這個地步,都沒想過要把真相揭開來。

不過令曾俊瑛詫異的是,蘇芳竟然慌慌張張下床穿起衣物,不顧高力的阻擋就追上去,可惜沒追上,被死神盯上的車子已經開出去。

後面就是那場連環追撞,再一次看到自己死去,曾俊瑛覺得很荒唐,他的感覺很糟糕,如同現在那幾個活人正在吵架的場面一樣很糟糕。

「我要把曾俊瑛的骨灰帶走。」蘇芳的口吻不容置疑。

沈生以律師的身份将曾俊瑛指定屬于蘇芳的遺産文件攤在桌上,用公式化口吻:「請将這些文件簽一簽。」

蘇芳不理他,對着坐在旁邊的曾俊瑞道:「我只要他的骨灰,這些東西我都可以放棄。」

曾俊瑞臉色很難看:「簽一簽,帶着我哥給你的東西離開,你放心,曾氏會一直持續經營下去,光股利的部分,足以提供你這輩子都不愁吃穿,更別講現在這些屬于你的財産,我哥留給你的這些,真的很夠你揮霍。」

「你們聽不懂嗎!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曾俊瑛的骨灰。」

沈生現在是一名律師,所以關于這些私人問題,他什麽話都不想發言,盡管他恨不得将眼前這個人渣給拆了。

曾俊瑞雖然不是律師,但是謹遵曾俊瑛生前的囑咐,也懶得跟蘇芳吠。「沈大哥,你讓他簽一簽,我先離開。」

「站住。」蘇芳從沙發上站起來擋住曾俊瑞的去路。「把他的骨灰給我!」

「怎麽,恨我哥一輩子恨不夠,現在人都死了,你要他骨灰幹嘛?非要做到挫骨揚灰你才爽嗎!」說到後面,一向在商場上有彌勒佛之稱的曾俊瑞,失去笑嘻嘻的模樣,只有猙獰和恨,聲音不自覺得拉高。

「你們曾家都已經将他逐出家門,難道還會讓他的骨灰送進曾家祖墳中嗎!別忘了,當初是你們把他打出去的!別講的好像你們對他多好。」

「閉嘴!」曾俊瑞勃然大怒,「我告訴你,我真想撕了你這個白眼狼。我們曾家再怎麽對他,好歹也生他養他十幾年,至于你!」曾俊瑞氣得臉紅脖子粗,後面的話終于還是萬般艱難的吞下去:「我哥給你的東西,你不要簽就算了,随便你。現在給我出去,不然我叫保全。」

這只是其中一回雙方爆發争執的場面,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蘇芳堅持的想要把他的骨灰帶走,所有的人都不明白。

事态發展下去,縱然蘇芳沒有真正簽名,生前曾俊瑛所交待的一切依然在沈生的操作下将諸多財産過到蘇芳名下,并且有專業的管理顧問在替蘇芳打理這些東西。

曾俊瑛橫卧在半空中,日出月落,世界在轉動,人與人都在相互糾纏牽扯,而他卻被這個世界遺忘,非常寂寞,任何做為都不能,甚至悲劇的發現自己無法離蘇芳太遠,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拉扯着他。

看着這個蘇芳,想着那座伫立在煙雨朦胧的道觀,想着道觀內的兩只牌位靠在一起,想着年輕道士說的每一句話,同時也想着另外一個讓他牽腸挂肚的蘇芳,不知道那個傻瓜有沒有好好吃飯,天氣冷加了衣服嗎?每天都有看新聞嗎?有沒有去書店工作呢?有沒有彙款給那些孩子?

他不希望蘇芳因為失去他而封閉了整個世界,他希望蘇芳每一天都是充滿希望的走下去,有一天遇上一個相互珍愛的人,一起攜手白頭到老。

這就是他的願望,希望蘇芳幸福的願望。

「你走吧。」

曾梅心的聲音拉回曾俊瑛的思緒,跟在那個平行世界不一樣,這裏的曾梅心非常仇視蘇芳。

「請你們把他的骨灰給我。」連續的碰壁并沒有讓高傲的蘇芳耍脾氣,相反地他的姿态放很低。

「我不會把我哥的骨灰給你糟蹋。」曾梅心冷漠的面容覆上寒霜。

蘇芳忍住因為一句話而激起的憤怒,悶聲道:「我不會做那種事。」

曾梅心冷酷道:「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讓你再碰我哥一下,那太糟蹋我哥。」

瞬間,蘇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麽多年來,你都幹了什麽事情你最清楚,我哥這次會出車禍,你敢說跟你沒關系嗎!」曾梅心咬牙切齒,雙眼紅得彷佛要滴血下來。「如果不是我哥一字一句交待清楚,蘇芳,你今天不可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裏跟我們沒臉沒皮的要骨灰。」

蘇芳憤怒:「曾梅心!我尊重妳是俊瑛疼愛的妹妹,那不代表妳可以随意的侮辱我。」

聞言,曾梅心冷笑:「你尊重我?笑話!你有尊重過我哥嗎,還尊重我,請你離開。」

看到這裏,曾俊瑛又忍不住嘆氣,他真沒想到之後的蘇芳會和曾家人起如此多次的沖突。不過也實在怪不得他沒想到,因為他想都沒想過蘇芳會主動來找他的家人要他的骨灰。

同樣的争執,不同的時間地點,反複的上演。

「是你哥對不起我在先的!」當年那場設局,一直是蘇芳揮之不去的噩夢,造成他身心徹底的扭曲,也包含作息無法跟正常人一樣,他總是在恐懼在害怕,沒有人能體會他活在這種膽顫心驚的日子裏,是過得有多痛苦。

沒想到曾梅心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幾乎差點暴走,「你!」

「梅心!」在旁早就氣到想揍人的曾俊瑞,急忙攔住那些曾俊瑛用生命去掩蓋的真實,不讓它從曾梅心口中脫出。

「不要叫我!」眼淚奪眶而出,「蘇芳,你就是只白眼狼啊!你憑什麽恨我哥,你憑什麽說我哥對不起你,就算我哥真對不起你,這些年來他做得還不夠多嗎!」

蘇芳也不遮掩,當年那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如今也不需要欲蓋彌彰。「他幹了那種肮髒的事情,就不要怕被別人報複!」況且曾俊瑛是自己送上門來的。

「什麽肮髒事!」曾梅心大怒,再也不顧曾俊瑞的阻攔,一把用力的推開大吼:「你就去找對你幹那件肮髒事情的人報複!不要尋我哥晦氣!」

蘇芳也生氣的大吼回去:「那人就是你哥,全部的人都知道!」

「梅心,不要再說了!」曾俊瑞摀住曾梅心的嘴,想把人帶走。

沒想到曾梅心憤恨地扯下,比蘇芳更生氣,更怨恨:「狗屁!那天我哥跟我們在一起,他哪有時間去幹哪檔事!」

蘇芳登時愣住,然後激動:「曾梅心,人死為大,我不想再提往事來驚動死者,但妳也不要睜着眼睛說瞎話!」

「擦你的人死為大,我今天就告訴你,那個為你去死的傻瓜,那個叫曾俊瑛的男人,他從沒對你做那檔事,他不但沒有做,還用他一生守着你這只白眼狼!」

在半空中的曾俊瑛徹底的傻眼了,他真沒想過一向文文靜靜的曾梅心竟然會爆髒口,最要命的是,她竟然把高力設局強暴的真相說出來。

「妳胡說八道!」蘇芳氣得五官移位,然後一股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如魔鬼般爬上來。

曾俊瑞冷笑拉着曾梅心道「別跟他說,就讓他一輩子這樣傻下去,讓他跟那個人滾在一起,哼!不用管他們。」

拳頭用力的在半空中畫出弧度,帶着生猛的力道和呼呼風聲,卻被曾俊瑞輕易的攔下:「蘇芳,你就是個白眼狼,做人說話憑良心,就算我哥真的做了,他為你這些年來的付出、百般呵護,難道不足以彌補那份罪過嗎?你的心真是石頭做的啊。我哥一直交待我們守口如瓶,當年我們太傻,早就應該要把真相說出來,否則我們一家人團圓和樂,何必如今的支離破碎。」

整個事态完全脫離曾俊瑛生前的希望,他看見蘇芳倍受打擊的離去,在後面的時間看見蘇芳質問高力,高力多次抵死狡賴之後,最後托盤而出所有的真相。

蘇芳一個人在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大哭,哭得肝腸寸斷,從有眼淚哭到沒眼淚,最後不吃不喝躺在冰冷的地上,

原本曾俊瑛多少還是有點冷眼旁觀的心态,畢竟他與蘇芳之間,實在稱不上美好。但是看到蘇芳這樣,他心痛得不能自己。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可以找出無數個足以讓他離開蘇芳的理由,卻沒有一個理由可以讓他停止愛,盡管他擁有完美無瑕的蘇芳,也無法在面對這個蘇芳時選擇放下。

「蘇芳,別這樣,你快起來。」

「不怪你,都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啊。」

曾俊瑛繞着蘇芳打轉,好話歹話都說盡了,蘇芳始終無動于衷。真沒辦法啊,人鬼殊途,他說的話跟對空氣說的效果是沒兩樣的。

最後蘇芳是被沈生送進醫院,當蘇芳清醒第一句聽到的話,是沈生用着極為冷酷的語氣道:「你就好好的活着吧,帶着對他的忏悔,活在這個人間地獄裏面。」

曾俊瑛懊惱的想撞牆,原本是想要好好保護的人,卻在他死後活得如此痛苦。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錯了,錯得太厲害,他的保護無疑的是最為殘酷的折磨。

蘇芳從此一蹶不振,曾氏依然定期分發股利,優渥的紅利讓蘇芳原本該是衣食無憂的生活,偏偏他卻過得窮困潦倒,甚至淪為街友。

那幾年,曾俊瑛就一直陪在蘇芳身邊,明知道自己只是抹鬼魂,但是總會忍不住幫蘇芳遮陽遮雨,當然結果只是徒勞,他就看着蘇芳過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曾俊瑛眼尖的看見一抹袈黃,倒在角落處無人聞問,這一幕似曾相識。

起先蘇芳沒有理會對方,直到三天過去,蘇芳抱着猶豫走近那個人身邊,懷疑這會不會是具屍體。

一靠近,那點生息讓蘇芳于心不忍,他将人拖到自己平常休息的地方,再去端碗水來喂對方喝下,将身上僅有的食物全都放到那人手邊。

水一喝下,那抹袈黃醒過來,看到手邊的食物,狼吞虎咽的嚼起來,沒一會就吃得幹淨,吃完之後又倒頭開始大睡。蘇芳無所謂的任他占據自己的地方,那天天氣不好,下起暴雨,原來是臺風來了,蘇芳用紙板遮雨躲到橋下去,差點讓高漲的河水沖去一命。

再隔天天氣好了,蘇芳又累又病的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見那抹袈黃還在那兒等着自己。

「感謝施主的一飯之恩。」那抹袈黃渾身也是髒兮兮的,卻翩翩有禮的模樣,有種巨大的反差。

蘇芳理都不理,尋塊幹淨的地方坐下,就要開始睡起來。

「施主。」那名袈黃有些無奈的口吻道:「你還是回去過你的生活會比較好。」

聞言,蘇芳睜開沾滿污垢的眼睛,渾沌的目光掃過這個奇怪的家夥。

「你身邊的施主一直放心不下你,使他困在你身邊無法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你說什麽!」蘇芳整個人跳起來,全身的病痛立刻讓他抛之腦後,宛如骷髅的手揪住袈黃的衣襟:「你他媽的敢亂說話我就殺了你!」

曾俊瑛也實在沒想到蘇芳會是這個反應,他急得團團轉,這麽多年來他還是頭一次遇見一個能看見自己聽見自己說話的人,他萬分希望能藉由這個機會,讓蘇芳不要再過這種自我放逐的生活。

「施主,你們緣份未盡,不要自誤誤人。」

「你說他真的在?你看到他了?他真的在嗎?快說!」蘇芳兇狠的神色,跟個罪犯沒兩樣。

袈黃看看曾俊瑛又看看蘇芳,然後點頭道:「他在,他一直都在你身邊。」

這麽多年來,蘇芳第一次像個人一樣生氣發怒,也是第一次像個人一樣升起希冀,他眼眶發熱道:「他很恨我吧,對不對?」

袈黃看看曾俊瑛哀求的神色,只好無奈的轉述:「他說,他很愛你,雖然你們之間發生過很多事情,但是他對你的愛始終沒有變過。」

「怎麽可能不恨!」眼淚飄零的飛落,蘇芳激動的吼:「他怎麽可能不恨我!我做了那麽多對不起他的事情,他怎麽可能不恨我,怎麽可能……」說着說着,他像個小孩子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一人一鬼相對無言,只好守在蘇芳等蘇芳哭完。

蘇芳哭很久,一邊哭一邊說着從前的事情,然後哭着說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曾俊瑛看着那抹袈黃,很肯定道:「你是道觀裏的那位道士。」

「是的施主。」年輕道士很實誠的承認,「你遇上的是我。」

「喔。你來找你的道觀?」曾俊瑛不打算去思考太複雜的時間觀。

「是,我與這位施主有因果關系,所以前來了斷這場因果。」

曾俊瑛也沒多去問什麽因果,所有的東西早就超出他的認知之外。「可以拜托你勸他回去嗎?」

「要看施主怎麽想。」

當蘇芳從沉睡中清醒,就看見年輕道士正在對空氣說話。蘇芳帶有溫度的眼光掃過那片空蕩蕩之處,眼淚再度滾下來。

在那之後,蘇芳回歸正常的生活,并且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裏敏感,身邊總是會出現一些特殊現象,那令他感到安心,他深深相信曾俊瑛是在他身邊的。

曾俊瑛确實也守在蘇芳身邊,他幾乎要懷疑自己的存在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背後靈?不過沒地方能驗證這個說法是對或不對。現在的他有很多時間可以在蘇芳四周閑晃,看着這個蘇芳想着另外一個蘇芳,或是想着另外一個蘇芳看着這個蘇芳,這都會讓他有種出軌的心虛感,這種掙紮跟矛盾成為他的煩惱。

也許是因為太想接觸曾俊瑛,蘇芳開始去看一些邪門歪道的東西,這又成為曾俊瑛一個最新的煩惱,他可不希望蘇芳走火入魔,幸好年輕道士再次出現,這次前來是找蘇芳協助建立道觀。

「好。」蘇芳答應的很幹脆,同時他開出一個條件:「我想給他設立一個牌位供奉,請道觀提供住宿的地方,我想在那兒長住。」

年輕道士很輕松的答應下來,建地是由蘇芳去找的,大概找了半年之久,蘇芳在蘇母的母校半山腰處找到适合的土地,道觀落成。

從此蘇芳就住在這間道觀裏面,過着極為樸素的生活,每天不是對着曾俊瑛的牌位念經,就是在道觀裏面掃地,而曾俊瑛寸步不離的守着他。

日出月落、春去秋來。蘇芳的後半生都守在這間道觀裏,他與年輕道士見面沒有幾回,但是每次見面年輕道士都是那副模樣,這使蘇芳越發虔誠的掃地,他那枝掃把似乎不只是在掃地,更像是在掃去前世今生來世的紛擾,讓心靈越發純粹幹淨,當身體随着時間日覆一日的老邁,蘇芳越發越像曾俊瑛想着的另外一個蘇芳,直到某一天,曾俊瑛看着年邁的蘇芳散發純粹的笑容,曾經在他心中分割的兩個人,如今再次合而為一、密不可分。

「俊瑛,如果有來世,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好不好?」

卧病在床的蘇芳,微笑的對着天花板的空氣說話。冥冥之中他似乎聽見不離不棄的男人回應他,讓他很滿足的阖上雙眼,他在心底告訴自己,同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下一輩子,他要跟曾俊瑛圓圓滿滿。

空氣很冷,蘇芳的心很暖。身體逐漸失溫,曾俊瑛看着蘇芳走完他的一生。

「施主,現在該你放下了。」年輕道士走進沒有絲毫溫度的房間,對着在半空中默默淚流的曾俊瑛說道。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人,我一直以為不完全是同一個。」

「是緣分,施主該回去應該回去的地方。」

「換我該進入輪回是吧。」眷戀的看着蘇芳永遠沉睡的臉龐,曾俊瑛在蘇芳一步步從過往中解脫出來的同時他也獲得解脫,有許多的事情,他已經放下無愛也無恨,而他對蘇芳深深的感情不能抹滅。

「施主難道忘了你氣數未盡一事。」

「啊?」好像有這回事,幾十年前說的話,曾俊瑛被提醒一句,隐隐約約想起來。「難道是……」

「是的,正如施主所想。」

曾俊瑛愣愣的看着年輕道士。

「請施主随我而來。」

曾俊瑛愣愣的跟着年輕道士,最後來到平時道觀打水存放的大水缸旁。

年輕道士從大水缸中取出木杓,舀滿一勺水,對曾俊瑛微微一笑,水也随之潑過來。

啊……

一念之間,曾俊瑛閉上眼,揚起滿足的笑容。

若這些真的是他的前世今生,他覺得自己是何其有幸,兩生兩世都能跟自己最愛的人共度白頭。

呵,蘇芳。

我來了。

希望我沒讓你等太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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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